第5章
紅發年輕人現在坐在地板上。
朝陽透過玻璃籠罩在他英俊的臉龐上面,這原本是一種溫暖的景象,可這份溫和卻被他神色間的陰郁同化成一種凝重感。
那雙蔚藍如大海最澄澈的波濤一樣的眼睛裏頭固有的溫和感随同這種凝重變成了叫人扼腕嘆息的頹喪。
吉爾菲艾斯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麽頹唐,他緩緩掃視過自己的單身公寓……
門敞開着,卧室裏也淩亂着,還留有昨夜的痕跡……他既沒有動身去關門,也沒有起來去收拾屋子。
他就這樣坐着,無端端地只是想這樣坐着而已。
紅發年輕人一手撐住了前額,把手指絞入細碎的額發裏面,金發軍官不見了,從昨夜到現在發生的這一切都像是做夢。那個人根本沒有來過,一切都只是他喪心病狂的妄想。
是妄想還是毫無根據的夢境?
他想起這段時間經常出現的夢境,秀麗絕倫的金發少年,美麗耀眼的笑容,還有無盡無垠、無邊無際的宇宙……
吉爾菲艾斯習慣性地用手按住了胸膛,濃重的酸痛感壓住了紅發年輕人的心髒,令他沒有注意到自己修長的手指正好搭在頸側動脈的位置。
算了吧,不要再想了,對方或許更不在意自己,他只是随便找一個人,随便是誰都可以……
吉爾菲艾斯很想這樣說服自己。
可是……他和那個人之間确實……紅發年輕人的視線移向卧室床鋪。某種淺褐色的痕跡蹭在中間被揉皺了的床單上,那是血跡。
吉爾菲艾斯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血跡,是因為昨天粗暴淩亂的過程而留下的痕跡,紅發年輕人嘆了一口氣,緊緊攥住了雙拳。
他很清楚金發軍官哪裏受了傷,為什麽會受傷,他恍然咬着嘴唇,血跡尚在,但那個人卻不見了。
他去了哪裏?現在身體怎麽樣?他明明還在發燒,身體那麽虛弱,還被他……做了那樣糟糕的事情。
所以那個人是不是……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與其說是心存疑慮,倒不如說此時此刻吉爾菲艾斯心中産生了一種近乎于确信的想法。那位金發軍官再也不會回來見他了。
如果他還願意見到自己,他就不會選擇在自己短暫離開的時候消失不見。
更何況……
“呼,吉爾菲艾斯先生,你……你說的病人在哪裏?”
中年人急喘氣的聲音打斷了吉爾菲艾斯的思緒,紅發年輕人轉過頭看見背着醫療箱、跑得滿頭大汗的醫生扶着門進來了。
吉爾菲艾斯沒有回答,他只是撐着膝蓋,從地上站起了身。
“你,你不是說有得了重病的傷患嗎?他人呢?”醫生左右望了望,似乎想确認自己的病人在什麽地方。可是這個單身公寓裏,除了眼前的紅發年輕人之外,他一個活人都沒見到。
大清早就被叫出診的醫生語氣有些急躁,畢竟現在時間才早上七點都不到,根本不是工作時間。
如果不是這個紅發年輕人一大早跑來敲門,急切地說自己家裏有個重症病患,高燒不退還受了很嚴重的撕裂傷,一定要他現在立刻馬上就出診的話,他現在說不定才剛剛起床,還在餐桌上享受着清晨醇香的早茶呢!
“他不見了,醫生。”
“啊?!”
已經人到中年的醫生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把沉重的醫療箱往桌上一放。金屬的箱子碰撞到木質臺面發出略突兀的尖銳聲響:“吉爾菲艾斯先生,你在戲弄我嗎?”這家夥大清早把他從美夢裏拽出來,結果居然是一場無聊的惡作劇?
醫生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和羞辱,他甚至打算向紅發年輕人就職的大學去檢舉這位年輕人無禮的行為。
然而,紅發年輕人沖他禮貌地笑了一笑。
那個笑容看起來眉眼彎彎,顯得那麽溫和可親,可是卻透着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意味,正打算發怒的醫生愣了一下,一時晃神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抱歉,給您添麻煩了。”吉爾菲艾斯鞠躬欠身,一句多餘的解釋都沒有。
醫生看着他好幾分鐘,終于提手拿了桌上的醫療箱,轉頭離開了。
紅發年輕人看着醫生的背影,輕嘆了一聲。
在醫生拎着醫療箱憤怒地從吉爾菲艾斯的單身公寓裏離開的同時,一架特殊軍用宇宙飛行船從奧丁郊區一處隐秘的空港出發,向費沙而去。
飛行船的乘客只有一名。
是一位臉色蒼白卻顯得宛如神明親手制作的玉石雕塑一般美麗的金發年輕人。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這位已将宇宙握在掌心中的尊貴獨裁者此刻卻穿着最普通的帝國軍中校軍服,一手支颌,側靠一旁的座椅扶手。
座椅面前是一面半身大小的電子熒幕,新銀河帝國軍務尚書巴爾·馮·奧貝斯坦的聲音透過屏幕傳入金發皇帝的耳朵裏。
“陛下,下官記得您曾經多次說過再也不會涉足奧丁郊區的那個小鎮。”奧貝斯坦的聲音本身就具有一定冰冷幹澀的特質。
當聲音自電子屏幕中透出來時,這種特質就被進一步放大了。萊因哈特有一種錯覺,正在和自己交談的并不是他的軍務尚書,而是一個自己曾經為自己設定下的電子枷鎖。因為自己違背了承諾,所以他設定好的程序正在向他提出抗議。
“嗯……”盡管飛船平穩如空地上飛馳,不受任何限制與阻礙的跑車,可萊因哈特還是用力撐了下才穩住了身體。他感覺頭昏好像加劇了,而且從剛開始就感覺到冷。
“陛下,您這樣的行為只會徒增麻煩。”人工瞳孔裏掠過一道暗紅色的閃光,軍務尚書線條僵硬的臉龐上呈現出一種刻板的恭敬。他當然能看得出金發皇帝蒼白空洞的神态和缺乏生氣的模樣,然而這種仿佛盛開過後枯萎了的花朵似的頹敗感是不應該也是不允許出現在銀河帝國掌權者的身上的。
“朕知道。”萊因哈特擡頭看向熒幕裏的軍務尚書,蒼冰色的眼睛裏掠過一線銳氣。當黃金獅子露出這種神色時通常代表着拒絕。
奧貝斯坦看得清楚明白,但他只是垂下了眼睛,那低沉冷靜的聲音卻依舊繼續在飛船主倉中擴散,“陛下,下官建議消除涉事者的記憶。”
這才是最安全、最快速、最有效的解決辦法。
軍務尚書在心中補充。
“不需要。”年輕的皇帝陡然拔高了聲音,不假思索地拒絕了谏言,他回手按住了衣領下藏着的挂鏈,眼神快速轉向飛行船透明的玻璃窗外的那片茫茫宇宙。
他明确地用行動向奧貝斯坦表示自己不願意再談這件事。
“但是陛下……”
“奧貝斯坦,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金發皇帝果決地打斷了軍務尚書的話。
熱度似乎又上升了,萊因哈特其實很想咳嗽,但是一咳嗽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疼痛就又會加劇,他只能忍住咽喉裏的不适感。
“是。”奧貝斯坦的身影消失,熒幕一暗,重歸于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