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貨倉艦的大門關上的這一瞬間，吉爾菲艾斯略感到松了一口氣。
如果這個時候那些人要搜查的話，他們也必須一艘艦船一艘艦船的勘察，這樣無疑就會浪費對方大量時間，趁這個機會他或許可以找到合适的契機離開這個空港。
在陷入思緒中的當下，被吉爾菲艾斯一手擒住的“對象”發出了略苦悶的低呼聲。
“啊，抱歉。”吉爾菲艾斯習慣性地道了歉。
但現在此時此刻，面對被挾持者，“罪犯”的道歉顯然是無效的。
被挾持者用力拽下了吉爾菲艾斯的手：“如果你再捂着我的嘴，我保證我會親手把你交給宇宙港巡查官！”
“我不會再這樣做了。”吉爾菲艾斯立刻回應：“我保證。”
“咦？”
不知道是驚訝着突然重獲自由的事實，還是驚訝于挾持者居然意外好說話，被要挾者反而直愣愣地盯着打量起“罪犯”來。
“吉爾菲艾斯？”被挾持者居然瞪着眼睛高聲叫了出來：“吉爾菲艾斯是你啊？！”
“你……”
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對方口中吐出的時候，吉爾菲艾斯才注意到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年輕少女。
微妙的情緒觸動了吉爾菲艾斯的心弦，一句話不假思索地從他口中脫出：“你認識我？”
少女正瞪大着眼睛，驚詫錯愕的看着他：“可……你不是死了嗎？”
金發少女錯愕而高頻的驚呼像一根針毫無預兆、毫無保留地紮入吉爾菲艾斯的心髒。他下意識退後了一步，一手壓住了右側胸口。
有什麽東西好像在體內隐約作疼，紅發年輕人的表情也因為這種疼痛變得扭曲起來。
“你沒事吧？”
“你……認識我？”吉爾菲艾斯抹去前額不知為何滲出來的汗水，再次重複自己的問題。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這個名字還是你告訴我的呀。”金發少女蹙起了眉，“瑪格達雷納。”她指了指自己，示意吉爾菲艾斯好好回想回想是不是還認得她。
吉爾菲艾斯認真注視着少女充滿活力和高傲的眉眼，那一瞬間似乎有一雙蒼冰色的眼睛和一個端麗優美的青年身影在心頭一晃而過。紅發年輕人甩了甩腦袋，似乎下意識想要躲開這種想法，可那雙星光熠熠的眼眸卻漸漸在心底明晰……
他想自己或許很清楚那雙眼睛屬于誰吧？
吉爾菲艾斯怔怔地出着神。
瑪格達雷納看着吉爾菲艾斯，不滿地撅着嘴唇：“看來你果然已經不記得我了。哼，真是完全沒有信用可言的家夥。”
“怎麽會這樣……”吉爾菲艾斯的聲音聽起來被抽掉了活力，那是一種輕聲低喃，絕對不是在回答少女的問題。
“什麽怎麽會這樣？”瑪格達雷納脫口而出：“你現在已經不是軍人了嗎？”
“我……你說我是什麽？”吉爾菲艾斯搖了下腦袋，略帶喘息。
紅發年輕人的視野一陣陣昏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腦裏突然湧入了很多很多自己也不知道的畫面的緣故。
他看見血，看見一個金發年輕人跪在血泊裏，看見那雙冰霜一般高潔的眼睛裏刻出赤紅的血絲。那畫面就好像要把他吸進去……
吉爾菲艾斯第一次在心底深處溢出恐懼感。這就好像是被一個鐵錘狠狠砸中了頭顱的感覺，那一瞬間整個腦海一片空白，有什麽東西一下子就四分五裂了。
視野變成了一片血紅，金發少女的眉眼被血色模糊，很快就連她的聲音也聽不清楚了。
請帶我離開，請讓我離開這裏。
拜托你、拜托你……拜托你！
吉爾菲艾斯不确定自己最後觸碰到的是什麽，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将心聲吐露給對方知曉……
因為當他的視野再次恢複時，他眼睛的焦點對準的是一面巨大的電子顯示屏。
那是民用貨船駕駛艙控制平臺的顯示器所折射出的藍光和青色文字。
吉爾菲艾斯張了下幹裂的嘴唇，有一盒冰鎮過的液體飲料被遞到了他嘴邊，透過吸管咽下幾口補充電解質的飲料，吉爾菲艾斯的身體才慢慢恢複了知覺。
一個褐色頭發的中年男人見狀立刻向旁邊招了招手：“大小姐，他醒了。”
“哦？”一雙柔軟白皙的、屬于少女的手接過那罐喝了一半的飲料，少女揮手讓下屬退開，又複扭頭看吉爾菲艾斯：“你好點沒有？”
熟悉的問話語氣，熟悉的模樣，是那位叫瑪格達雷納的金發少女。
“我……已經離開奧丁空港了嗎？”吉爾菲艾斯一手按在了太陽穴上，此時他發現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宇宙中高速飛行時必須穿配的防護服裝。
看樣子是這位少女請人幫他替換的。
“對。你一下子就猜到了？很厲害嘛。”
“嗯，因為宇宙中的重力感和地面上總歸有所不同。”吉爾菲艾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兩者的區別有如此清晰明确的分辨能力，但他就是知道。
“正好我們的貨船要離港，順路就帶你出來了。”
“謝謝。”
“你明明可以直接從空港坐民用航班離開，為什麽偏偏要……躲進來？”
“呃……說實話，我不清楚。”吉爾菲艾斯低咳了幾聲，這并非嗓子有所不适，純粹是因為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而做出的一種拖延。
“我只是……只是認為……空港裏面好像有些人在監視我。”紅發年輕人擺了擺手，做了個手勢。
“監視你？”瑪格達雷納笑了，長相明豔的少女笑起來也格外有一種爽利的樣子，“誰敢監視你？你不是那個人重要的朋友嗎？”
“誰的朋友？”
當吉爾菲艾斯冷靜下來，并逐漸回憶起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的那一瞬時，剛剛充斥大腦的混亂感覺又一次随之回歸了。
“還有之前……你說我……已經死了？是指我名義上已經不存在了，還是……”
“呼，這麽說吧。”瑪格達雷納把手裏的半盒飲料放在置物籃裏，從自己座位上舉起了一只脖上系着緞帶的玩偶熊遞給吉爾菲艾斯：“你的朋友……就是你說要一生信任和守護的那個朋友對外宣告你已經去世了。并且給予了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崇高地位，人人都把你看做銀河帝國的大英雄，沒有人會認為你還活着。明白嗎？”
“明白一點吧。”吉爾菲艾斯是由衷地想要表示自己似乎聽明白了，只是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只看起來已經略殘損破舊的玩偶熊上面，那一聲道謝就聽起來不是十分誠懇了。
但是他真的明白了，失憶之前，他應該……并不是一位大學學者，他的地位絕非是自己想的那麽普通。
其中隐藏着的真相或許……
“你大概也不記得這只玩具熊了吧？”瑪格達雷納以高傲的态度捏了捏手裏的熊。
她說的沒錯，吉爾菲艾斯對此一點記憶也沒有，他只能無奈又溫和地苦笑：“抱歉。”
金發少女遙望着屏幕之外無邊無垠的宇宙空間：“那你還記得你的朋友嗎？那個叫萊因哈特的……哦，不對，現在應該叫新銀河帝國的皇帝陛下了。”
“萊因哈特……”紅發年輕人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對啊，你們現在還是好朋友嗎？”瑪格達雷納問。
這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這是一個好像剛剛飲下去的液體飲料一樣可以同身體和血液融為一體的名字。
吉爾菲艾斯以微弱的聲音一遍一遍念着這個名字。
蒼冰色的眼睛，純金色的頭發，絕世端麗的容貌。這一切的元素都完美地同夢中那位金發軍官的模樣交疊起來。
不……那就是……他的樣子。
應該就是他的樣子。
“不……不行……”吉爾菲艾斯發出了苦悶的低吟，似乎正忍受着某種精神煎熬。
“喂？你的樣子看起來好吓人啊！”瑪格達雷納心中不禁有些發毛：“好，好了，我不問就是了。你不用回答我了。”
吉爾菲艾斯慢慢地吸氣，用力揪了下自己的頭發，像是要将那個答案從混亂的大腦中找出來。
然而……
紅發年輕人的腦海中空若無物，僅有的、唯一鮮明的……只有那個金發軍官的身影。
可他、那個金發軍官他并沒有蒼冰色的眼睛，他的眼睛……不一樣……
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