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等吉爾菲艾斯從其他人口中了解到一些過去的情況,并且意識到自己以前和萊因哈特姐弟是友鄰,那麽自己和萊因哈特的同胞姐姐的關系應該也不只限于是表面客道時,已離安妮羅傑.馮.格裏華德女大公的來電的時間過去三天了。

于是吉爾菲艾斯打心底裏對金發陛下那位同胞姐姐抱有深深的歉意。

記得那位優雅的金發女性聽到自己回答‘挺好的,謝謝您的關心。’時,那寶石藍的美眸裏流露出的哀傷和震動的表情就覺得滿心愧疚。想來對方當時糾結和沉重的眼神是因為自己的态度問題,想必見到一個類似自己親弟弟一樣的人突然對自己如此冷漠疏離,任誰也受不了吧?

“下次如果再遇到女大公殿下,應該向她好好道個歉,解釋一下才行。”吉爾菲艾斯在心中想着。

後來,安妮羅傑确實有再和金發陛下通過幾次電話,不過紅發年輕人總因這樣或者那樣的時機或者緣由錯過了機會。随着時間慢慢過去,最初盤踞在心底的深刻歉意也逐漸被各種各樣的工作和事務排擠了出去。

畢竟對一個人而言,處理事物的順序都是有輕重緩急,高低先後的,金發陛下、工作、以及“自己必須要去處理和解決的那件事”已經占據了紅發年輕人的全部,因而道歉的事情就此暫罷。

不過,自從安妮羅傑主動致電以後,同自己的胞姐之間的關系有了明顯緩的金發陛下整個人的狀态看起來有了一些明顯的變化。

如果憑吉爾菲艾斯自己感覺的話,他認為那應該就是金發陛下在精神層面上稍稍卸下了一些負擔的緣故吧。禦醫團隊也對皇帝陛下的病情有了明顯的改善和好轉松了一大口氣。

“皇帝陛下自從烏魯瓦希行星返程之後就一直身體欠佳,這該不會是什麽大病的前兆吧?”前段時間因為萊因哈特多次稱病缺席幾項較為重要的活動,大本營內臣子們之間就有了這樣或那樣的不安。

畢竟銀河帝國的獨裁者身上是不容許存在任何陰霾的,這倒不是因為下屬們刻意想要神格化他們的皇帝,而是他們的皇帝在他們心中本身就是光輝如同太陽一般的存在。

一旦太陽的光芒受到雲層的阻擋,陰沉的天氣總會令人心情壓抑。

“威斯塔朗特那件事,對陛下……恐怕有着很大的沖擊……”這波騷動的聲音傳到紅發年輕人耳朵裏的時候,身為親衛隊長的奇斯裏一度擔心這位紅發年輕人可能會在陛下面前表露什麽。

但是吉爾菲艾斯并未表現出太多異常的情緒,他似乎聽過也就算了,甚至都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早在他入駐大本營之處他就已經對前來探測他的瑪琳道夫伯爵小姐說過自己無法評判自己未知的事情之類的話。這個觀點直至今日并未産生任何改變。

不焦躁,不慌亂,穩定而沉着,這個男人确實有着他獨特的個人魅力。奇斯裏心中對這個男人的評價不由地又提升了幾分。

深秋季節到來時,原軍務尚書奧貝斯坦閣下,正式調任海尼森,接手新領土總督一職。

調令生效前,吉爾菲艾斯有再次向奧貝斯坦确認一些信息,雖然得到的回答依然是暧昧模糊的不确定因素,但某些有用的信息還是被他從中甄別了出來,并提煉彙總成了一個大致的事件脈絡構架。

“或許,前軍務尚書閣下說的沒有錯,您真的應當成為憲兵隊的首領。”

某日,當紅發年輕人将自己的思路闡述給憲兵總監克斯拉知曉時,經歷豐富心思缜密的憲兵隊長不由露出震驚和感嘆的神色。

“那麽這件事就先拜托你了。”紅發年輕人輕輕笑了笑,并沒有說多餘的話。

結束和憲兵總監的簡單對談後,吉爾菲艾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繼續處理工作事物。到現在為止,他已經能夠相當熟練地處理和安排自己手頭上的事務了。

其中的原因有一部分固然是因為紅發年輕人善于從工作中總結經驗和規律,但更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在于萊因哈特在替他安排工作的時候刻意回避了較為繁重和艱澀的工作。

紅發年輕人很清楚,這并非是金發皇帝對他個人能力的不信任和不認可,相反他是明白自己可以勝任那些事,卻故意不想這樣做。

萊因哈特他……還是在逃避。金發皇帝采取了相對消極的回避态度,這可能源于一種無意識的鴕鳥心理,下意識認為維持現狀的生活狀态和兩人之間的關系就好。

吉爾菲艾斯越來越清楚這一點。

如果要改變這個現狀的話,他要做什麽呢?

紅發年輕人一路從憲兵隊走回來,一路都在想這個問題,因為猶豫,他又停下了,從走廊這邊望出去,正好能看到金發皇帝那挂着紅底黃金獅子旗的辦公室,吉爾菲艾斯怔怔望着,就好像他透過窗戶可以将視線凝聚到那位正在忙碌的、金發陛下的身上一般。秋日的陽光雖并不刺眼,但逆着光看得久了,仍是會有一種目眩的感覺。

“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嗎?”

一個女性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吉爾菲艾斯閉了下眼睛,轉過頭,看到希爾德·馮·瑪琳道夫站在他身後。

吉爾菲艾斯不禁猶豫了一下,想要不要将自己心底的感受向這位睿智的女性傾訴,他張開嘴卻是一聲無意義的顫音:“呃……”

“嗯?”

“……伯爵小姐,您是一個會堅持自己的意見的人嗎?”

“是的。”希爾德的指甲不着痕跡地在捧着的文件上掐了一下,面對紅發年輕人的眼神,身為皇帝的秘書官的直覺讓希爾德心中孕育起一種近似确信的感受:“我明白,有些時候想要突破一些桎梏并不容易,但是大公殿下……”

吉爾菲艾斯聽到這個稱呼不由一愣,他慢了半拍,忽然想到萊因哈特給“已故的自己”授予了帝國大公的身份。

至此,紅發年輕人不由苦笑出聲。

希爾德無視了紅發年輕人苦澀的表情:“大公殿下想要做什麽,我想皇帝陛下都不會反對吧?”

“是。”

是的,吉爾菲艾斯心中的苦惱果然被這位眼神銳利的秘書官小姐一眼看穿了,他最大的苦惱便在于萊因哈特将對自己的補償心理和其他的情感交織在了一起,吉爾菲艾斯本人卻并不需要這一層感情的羁絆。

“我明白您是一位很睿智的人,您終究會找到自己的答案的。”希爾德笑了:“所以您應該不需要我為您提出任何谏言吧?”

她的語氣多少帶着一些俏皮,于是吉爾菲艾斯自己也不禁跟着笑了:“嗯,我明白自己要做什麽,謝謝您。”

這一日,吉爾菲艾斯沒有走入金發陛下的辦公室,他返回大本營後不到五分鐘時間又搭乘陸行車離開,這段離開的時間他既沒有向皇帝報備,也沒有和幕僚同行。

等萊因哈特知道這件事時,已是許久之後的事情了。

大約12月上旬的時候,在醫師團隊們和紅發年輕人共同監督下,萊因哈特的身體狀況在醫生們的照顧下終于穩定了下來。

金發陛下發燒的頻率明顯降低,而且整個人的精神狀态似乎也恢複到了以往的鼎盛時期,處理政務時雷厲風行的姿态以及令人無法抵擋的精神魅力也終于叫一衆提督們松了一口氣。

萊因哈特的身體狀況雖是相對穩定了,但他的精神世界依舊膠着在緊張的政務及軍務工作中,從未想過要給自己片刻放松的時間。

于是,有禦醫大着膽子向陛下谏言,希望他為自己的身體考慮,能适當讓自己放松一些。然而金發陛下連書都沒有合,只是用他那宛如象牙藝術品一般纖細優雅的手指撥了撥擡眸時滑到眼前的劉海:“政務處理到覺得疲憊的時候,換個地方考慮下軍務方面的事情不也是一種放松嗎?”

聽到這樣的回答,禦醫簡直啞口無言。

他總不能當着皇帝的面明說高強度的工作不利于您腹中的胎兒發育吧?況且那個胚胎現在已經大約有四個月了,情況确實已經相對穩定了不少,而且發育狀況尚算良好正常,按照胚胎的發育情況,金發皇帝的身體也應當會出現相對明顯的變化。

比如體型的改變(腰腹變粗),精神的改變(精力變差,嗜睡),口味的改變(對事物喜好的變化)等等。

但皇帝萊因哈特卻看起來并沒有這方面的困擾,他優美絕倫的身姿未受到絲毫影響,軍服下平坦的腹部線條依然優美勻稱,精神力方面似乎更勝以往,連口味都好像沒有任何明顯改變。

“雖然是這樣,但還是有其他放松方式的呀,萊因哈特大人不想試試看嗎?”

禦醫已經對他們的陛下束手無策了,好在紅發年輕人及時跟進了這個話題,他狀若無視地轉到金發陛下身邊,拿走他手上的文件,“對了,就今晚歌劇院會上演一場人氣很高的戲劇呢,要去看看嗎?”

被打斷了思緒的萊因哈特蹙了下眉,但好歹是放下了羽毛筆,“你想去?”

紅發年輕人點點頭:“我想和萊因哈特大人一起去。”

禦醫瑟瑟發抖,因為這個人的語氣與其說是勸說不如說是強迫着陛下同意他原本不願意去做的事情。對銀河帝國的獨裁者來說,這種強迫是最要不得的呀,猶記得邱梅爾事件裏……

“好呀。那就去吧。”

還沒等禦醫聯想完,金發陛下富有韻律的聲音已經帶着微微笑意在空氣中擴散開,金發陛下甚至當下就離開位置站起來:“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再去吧,叫奇斯裏去安排位置好了。”

“好的,萊因哈特大人。”紅發年輕人微笑。

“呃……诶?!”禦醫一抹額頭的汗水,确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萊因哈特不久之後,便經常在政務結束之後外出。前往鑒賞那他從不曾表現出任何關心、興趣的戲劇、音樂、電影等等。最初,大部分活動基本都是在吉爾菲艾斯的建議下進行的,後來,随着時間的推移,金發陛下似乎有些習慣了這類不算有趣卻也不算無聊的休閑活動,總算是能顯露出一部分的興趣出來。

真正對皇帝陛下這些一反常态的選擇和行為感到畏懼退縮的反而是那些被吩咐一同前往觀賞的軍将和皇帝身邊的侍從們了。就算皇帝陛下本身就是完美的、行走着的藝術品,就算那些表演真的精彩絕倫或者趣味橫生,但在軍将心中這還不如放他們半天假跑去海鹫叫上幾個好友喝上幾輪來的痛快。

例如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将差點就要把“陛下,去看什麽歌劇,如果你真的怕悶的話,屬下願意陪您喝酒啊。”這類大逆不道的話沖口而出,索性被他身邊砂色頭發的軍将一把捂住了嘴巴。

再例如沉默提督艾齊納哈在面對皇帝詢問歌劇和芭蕾舞劇孰優孰劣時,痛苦地比劃了半天,最後還是憋紅着臉,請求皇帝讓他回去訓練士兵。

不到一周時間,“皇帝陛下是不是受到了什麽刺激,從而改變了喜好”這種古怪的謠言傳遍了大本營各個角落。那些軍将們再遇到這種事便能推诿就推诿,反正通常陪伴着金發陛下的,總是那位紅頭發高個子。就算皇帝陛下興致再高昂一點,連看兩場古典芭蕾舞劇,紅發年輕人也絕對不會露出一點不耐煩或者疲憊倦怠的神态。

吉爾菲艾斯真不愧是吉爾菲艾斯,也只有他能做到這個地步了。或許實質上,只要是和金發皇帝陛下在一起,無論做什麽,紅發年輕人都會覺得很愉快吧?

所有知道紅發年輕人過去的提督都在心中默念這句話。

希望皇帝陛下下次單獨約紅發年輕人出去算了,其實只要有了紅發年輕人,他們這些跟不跟過去根本不要緊啊,只要紅發年輕人負責陪皇帝欣賞那些“娛樂活動”就好了嘛。

所有不知道紅發年輕人過去的提督們在心中默念着如此這般的另一番話。

若是大本營中的軍将們知道在古老的地球上東方地區有一句流行語叫“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話,他們一定會經常念叨這句話的。

12月中旬,寒季正式到來。

冬季的費沙氣候雖冷而幹燥,但恒星光照時間卻也相對加長,大本營內經過特殊培育和種植的銀杏樹生長周期比較長,寒流來襲的世界,本該在秋季落葉的銀杏樹葉才剛剛完全轉化成燦爛的金黃色,風吹過,被勁風卷起的落葉如蝶舞翩翩,在陽光下閃耀着類似萊因哈特的金發一般流暢的光輝。

雖然空氣裏多添了幾分森冷,說不上溫暖,但如畫的風景卻充分補償了這一點遺憾,吉爾菲艾斯很享受這樣的天氣,他獨自來到訓練場地,帶上護目鏡,穿上護甲。

今天在工作完成之後,紅發年輕人想要進行一下射箭訓練。

其實科技發展到這個年代,射箭已經完全無法應用于戰場和戰鬥上面了,就算是打獵也會選用輕便精準的電子槍。不過,吉爾菲艾斯特意選擇了這項複古的訓練是有原因的,因為弓箭會鍛煉到人體全身的協調性,這一點單純的射擊訓練無法做到。

試了試弓弦的韌勁,紅發年輕人正準備開始訓練時,他聽到有個清麗的聲音叫了他的名字。

“吉爾菲艾斯你在這裏啊?”

吉爾菲艾斯放下了弓,把箭拿在手裏:“萊因哈特大人?”

金發陛下走到他面前,黑銀相間的軍服襯托着萊因哈特極為優美的身姿,而冬季的大元帥軍服鬥篷又在這一份秀麗和優美上疊加了銳利與霸氣。

原本吉爾菲艾斯一直覺得天地之間随風飄揚的銀杏葉的金色是極美極燦爛的,但當萊因哈特出現在他眼中時,那一切風景就褪色成了黯淡無光的背景板。

“萊因哈特大人,您怎麽來了?”吉爾菲艾斯趕忙收回神,溫存微笑。

“今天要處理的事情不算多。”萊因哈特心情不錯,唇瓣一抿仿佛嬌豔的薔薇花瓣:“你在練習射箭?”事實上,自從安妮羅傑女大公開始致電聯系之後,萊因哈特這段時間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錯。

“嗯,是的。”吉爾菲艾斯笑着回答:“射箭很能鍛煉人呢,今天天氣不錯,我也正好沒太多工作,所以就想來訓練場活動一下。”

聽到這裏,萊因哈特表示了了然:“是哦,這項活動雖然很古老,但受衆還挺多的。”

“嗯,我也是剛剛接觸到,感覺挺有趣的。”

“那麽訓練的成績怎麽樣?”短短幾句話之間,金發陛下的語氣裏透露出了一絲趣味性:“要不要銀河帝國的獨裁者為你做個評判?”

雖然尚不能完全掌握金發陛下的心态,但吉爾菲艾斯果然還是能差不多摸清楚萊因哈特的脾氣了,很多人都說這位陛下對周遭的人的反應和情緒并不明感,行事作風過于我行我素,但其實他就像是一只獨立生存的野獸,有着自己對周遭環境的敏銳反應。

吉爾菲艾斯彎眸微笑,實話實說:“評判倒是無所謂,不過我覺得自己好像還沒掌握好技巧,恐怕要讓尊貴的獨裁者失望呢。”

“怎麽會?”萊因哈特歪頭,秀麗的眉輕蹙:“是哪裏有問題嗎?”

“嗯……不知道為什麽,感覺不太協調。”吉爾菲艾斯擡起胳膊做了一個射箭的準備姿勢展示給萊因哈特看。

金發陛下瞧了一會兒,然後評價道:“不對,吉爾菲艾斯,你拉弓的姿勢錯了。”

“诶?”

“大概要這個樣子。”萊因哈特示意吉爾菲艾斯把弓和箭給他。

吉爾菲艾斯連忙遞上,金發陛下接過紅發年輕人手裏的弓和長箭,他白皙的手指扣住弓弦,把準備的姿勢放慢讓吉爾菲艾斯看。

在紅發年輕人深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裏,金發陛下此刻就好像是一副秀美絕倫的古代畫卷,雖然這個動作真的很美,很優雅,很流暢,但金發陛下披風下,腹部束起的軍服略有拱起的褶皺還是讓吉爾菲艾斯的心髒猛一陣跳:“啊……萊……”

“看好了,我只示範一次哦。”萊因哈特根本沒有發現吉爾菲艾斯的糾結,當他想做一件事的時候,他的注意力就被那件事本身全部占據了,這是他的個人魅力所在,很多人就是被這樣有凝聚力的雙眸所吸引的。

吉爾菲艾斯也只能妥協了,他有些後悔,早知如此,還是做點不需要體力的訓練就好了,“哦,好……”

萊因哈特拉滿弓,箭和指尖,形成這個極好看的夾角,蒼冰色的雙眸也就凝結在這一點上,尖銳之色仿如利箭本身。

吉爾菲艾斯感覺到當萊因哈特做出射箭動作的時候,他自己本身就成了一張弓,一支箭,一根弦。他的手一松,雙臂穩健地毫無動搖,箭卻在這一瞬離弦而出,牢牢釘在靶心正中央,一點多餘的晃動都沒有。

“怎麽樣?看明白了嗎?”萊因哈特垂手把弓遞給身邊的紅發年輕人:“再穩定一點,只要控制好身體的平衡就可以做到。”

誰都知道金發陛下的體力因為不可抗力的原因出現了大幅度的下跌,所以吉爾菲艾斯驚呆了,他甚至有那麽一點臉紅,他沒想到萊因哈特這一箭,在動靜之間,竟有如此驚雷之勢。

這真的……太好看了,就好像一位金發天使手持弓箭降臨人間,賜予臣服他的人類福音……

“啊……”吉爾菲艾斯下意識地恍惚了下:“太好看了。”

萊因哈特撅起唇:“你在說什麽呀,吉爾菲艾斯。”

“咳……抱歉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回過神,為自己剛剛恍惚出神的行為道歉:“我看明白了。”

金發陛下一挑眉:“那吉爾菲艾斯你做一次給我看看。”

“嗯。”吉爾菲艾斯穩定了下情緒,盡量目不斜視,一但集中精神,也就容易了一些。

紅發年輕人一箭射出,緊貼着金發陛下剛剛所射地那一箭,定格在靶心偏右側。

這個成績原本體術出衆的吉爾菲艾斯來說當然不夠理想,但對現在的紅發年輕人來說已經非常出色了。

“做的不錯嘛。”萊因哈特也由衷地贊了一句,他用手托起吉爾菲艾斯的胳膊:“角度再放平一點比較好,這樣不容易偏。”

“好的。”

手臂上傳遞來極為舒适的觸碰感覺,吉爾菲艾斯感覺臉上的熱氣又多了幾分。

對這一點,萊因哈特猶自未覺,他現在完全像個帝國軍校裏幫助同學糾正錯誤的學生:“哦,對了。還要考慮到風速,風向最後才是要配合自己的臂力。”

可是,對吉爾菲艾斯來說,萊因哈特貼得實在太近了,因為身高差的關系,金發陛下不如以往那樣完全平坦的腹部直接貼着吉爾菲艾斯身體,甚至抵住了他的下腹,這感覺讓紅發年輕人臉上熱度激增,吉爾菲艾斯不安地動了動身體:“啊,我、我明白了。萊因哈特大人,我可以自己嘗試……”

“什麽?卿居然敢拒絕銀河帝國的皇帝陛下給予的幫助?”萊因哈特愉悅地調侃:“膽子很大嘛,吉爾菲艾斯卿。”

“咳!”吉爾菲艾斯覺得自己今天選擇來做技巧訓練真的是個錯誤:“我沒有……”

這個時候,解圍者出現了,皇帝陛下的少年侍從艾密爾走了過來,沖金發陛下鞠躬行禮:“陛下。”

親衛隊的隊長金塔.奇斯裏準将緊随着侍從走在前,一隊親衛隊士兵殿後,護着什麽人一起走了過來。

“怎麽了?”萊因哈特的視線無法透過人牆,就只能詢問近侍艾密爾。

“齊格,萊因哈特。”

侍從少年沒來得及回答,一個有點熟悉的優雅女聲灌入吉爾菲艾斯的耳朵,下一刻,剛剛拉滿弓弦的手一松,離弦之箭飛射而出,偏了一個角度射在了靶心之外。

“啊……”吉爾菲艾斯張了張嘴,他想他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姐姐!”萊因哈特的聲音充滿了近似少年感的驚喜,那拔高的聲調充斥了不可置信的驚喜之情:“姐姐,你怎麽……”

金發皇帝像個愛做夢的孩子一樣,從眼眸深處泛出絢爛的光輝。

美麗的五官較之金發皇帝的銳利感要更加柔和一點的女性,輕輕握住胞弟的手:“抱歉,我擅自……”

安妮羅傑的突然到訪确實是誰也沒有想到的,可這又怎樣呢?誰又會去在意原因呢?金發皇帝的驚喜之情已經勝過了其他的一切:“不,我很高興,姐姐……我真的很高興。”

“萊因哈特你還好嗎?”

“當然,姐姐能來,我怎麽會不好呢?”

“你好像瘦了一些。”

“沒有的事。”金發皇帝快活地笑着,眼睛裏凝着星光,“姐姐你只是太久沒有見到我了。”

安妮羅傑的眼神越過弟弟的肩膀,看向站在一旁的紅發年輕人。

“齊格……”

那語調和呼喚弟弟的時候截然不同,吉爾菲艾斯當然能感覺到了,他覺得安妮羅傑似乎已經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他下意識望了望萊因哈特,想确認金發皇帝有沒有把他失憶的事情告訴這位女性,然而他沒有得到答案,金發皇帝完全沉浸在和親人團聚的喜悅中,吉爾菲艾斯只好走上前去,硬着頭皮回答:“女大公殿下。”

他本來想接着就直接道歉的,但因為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如果跟安妮羅傑提出道歉,說自己之前情緒方面不太好,所以失了些分寸,不知道能不能應付過去,也不知道會不會破壞氣氛,于是左思右想吉爾菲艾斯又放棄了這個時機。

“齊格,你以前明明都是直接叫名字的呀。為什麽突然要這樣稱呼我?”

“安妮羅傑大人。”吉爾菲艾斯連忙接過話頭:“請別這麽說啦,我只是想顯得更禮貌一些嘛。”

“哎,這可不是禮貌哦。”安妮羅傑回答:“都覺得有些陌生了呢。因為這個我覺得有些不放心,所以想來看看你們兩個。”

糟糕,一下子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接話。

明明與萊因哈特大人重逢的感覺是這麽自然,可為什麽一想到要和安妮羅傑面對面,他就忍不住覺得緊張呢?

對了,這個感覺就好像在學校任職時,教學測評面對主考官的感覺一樣,好像對方正在審視着自己。

索性吉爾菲艾斯還是很幸運的,就在他為難的時候,憲兵隊長克斯拉前來向皇帝陛下行禮示意了,吉爾菲艾斯看到克斯拉沖他做了一個手勢。

同時,憲兵隊長剛正的聲音也傳了開來:“陛下,有些工作還需要吉爾菲艾斯卿來确認。”

吉爾菲艾斯心領神會,立刻附在萊因哈特耳邊嘀咕了幾句,萊因哈特對他蹙了下眉,金發皇帝似乎不願意紅發年輕人在這個時候離開:“這件事派別人去也可以。”

“不,還是我親自去吧。”吉爾菲艾斯有一定要去的理由,他今天特意空出大半天的工作時間,便就是在等這件事的确認。當然,這一點現在還沒辦法同萊因哈特講述,希望等他回來的時候,可以和萊因哈特說個清楚。

萊因哈特考慮了一會兒,也是,吉爾菲艾斯提出這樣的要求也是無可厚非的。因為姐姐來了費沙,吉爾菲艾斯必須打起二十萬分的心态保護姐姐才行,這畢竟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金發皇帝無意識地瞥了一眼紅發年輕人最後射偏的那一支箭:“我明白了。”他說着明白卻還是強調了一句:“但是你必須回來跟我還有姐姐共進晚餐,知道嗎?”

“明白。”吉爾菲艾斯向萊因哈特作了保證,又朝欲言又止的安妮羅傑女大公點點頭:“臣告退。”

吉爾菲艾斯認為如果這件事足夠順利的話,那麽晚餐之前返回,同萊因哈特共進晚餐是應該沒有問題的。

然而,紅發年輕人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事情可能沒有那麽順利。

很不幸的是,這一點,等到晚餐時間到來時就得到了證實。

大本營最華麗高級的會客室中餐具菜品都已經安排到位,皇帝陛下和女大公殿下都已入座,但另一幅餐具卻是空的,吉爾菲艾斯并沒有按時回來。

原本皇帝陛下還在調侃說吉爾菲艾斯居然敢遲到,等他回來非要懲罰他好好喝掉一瓶桃紅葡萄酒作為懲罰才行。

然而……

一項戰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心驚膽戰,毛骨悚然!

“東街突然發生暴動,憲兵隊和暴動者發生了沖突。”

尚未展開的活躍氣氛就一下子凝固到了冰點,萊因哈特攥緊了手中的餐巾:“克斯拉呢?他這個憲兵隊長在幹什麽?!吉爾菲艾斯呢?他在幹什麽?”

面對皇帝陛下森冷的口吻,通告消息的士兵瑟瑟發抖:“不,不知道。”

“那你還知道些什麽!吉爾菲艾斯人在哪裏?安全嗎?現場傷亡如何?”就這一下子,這一下子萊因哈特心中的喜悅和輕松感蕩然無存,生理上只覺得整個胃痙攣一般在劇痛着,可他的精神卻在抵觸着這種痛感,他對此一點也感受不到,只覺得一陣一陣的惡寒渾身激烈交織流竄。

“情況不明。”

萊因哈特顧不得安妮羅傑在場,直接拍案站起來,疾言厲色地大吼:“不明?!”

坐在一旁的安妮羅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蒼白,萊因哈特頓覺得自己這幅樣子絕對是吓到了姐姐,現在情況不明朗,他不可以這樣不冷靜。金發陛下深吸了一口氣,逼迫自己緩和了語氣,忍耐着腹部的痙攣和抽痛:“不明那就去給朕搞明白!”

“是。”士兵汗如雨下。

“回來。”萊因哈特的手指不自覺地按住了腹部,微微蹙眉,額上有了冷汗。

被點到叫住的士兵整顆心都懸了起來。他本以為皇帝陛下一定是動了大怒要拿他開刀,或是懲罰,或可能直接就……

可是士兵等到的并不是對他自己的懲罰。

皇帝萊因哈特冷冽而銳利的聲音像一支箭劃過空氣,有着直逼所有人的窒息感,他說:“朕……親自去搞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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