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阮阮走在禹王府的院中,冷風陣陣地往上翻,隐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箜篌絲竹聲,看來是二皇叔又招了美人來府中飲酒享樂。

王府後院有美姬侍妾數十人,偶爾也會有花樓的姑娘被邀請過來。

二皇叔平素優柔寡斷,怯懦沒有主見,他最愛跟那些嬌滴滴花言巧語的美人在一起快活,只有在溫柔鄉中才覺自己是個像樣的男人,後來成親數十載,很少踏入錦葵院,庶子庶女陸陸續續生了八個,而王妃膝下卻只有一個禹小世子—魏清彥。

自從那日走散,徐姑姑不知身在何處,如果她一個人貿然回宮,沒了額間那末紅梅,恐怕是會定為冒充皇女的罪名。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留在禹王府,畢竟是皇親國戚,常在宮中走動,在這裏打聽各路消息應該不難。

禹王妃雍容華貴,端莊淡雅,獎罰分明,通達事理,又與人和善,這麽多年把王府打理地井井有條,很受府中人的愛戴,她這幾日在王府住着倒也快活。

只是時常有二皇叔的姬妾們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別扭,然後去找王妃讨公道,有的過分到直接在王妃面前打架,兩個女人毫不顧忌禮儀,又是扯頭發又是扒衣服,也難怪王妃平日裏總是郁郁寡歡。

阮阮正在走神之際,邊晴湊在她耳邊小聲道:“阮小姐,往這邊走過來的是王爺的寵妃丁側妃和她的女兒清蓮小姐,您別叫錯了名兒。”

她擡眼望去,看見七八個身穿淺粉衣裳的丫鬟,中間擁着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母女二人身形相似,就連妝容都出奇地一致。

丁側妃多了成□□人的韻味,卻還是少女的扮相,跟她的年歲格格不入,魏清蓮則像是一朵欲開未開的花苞,正有樣學樣地跟着丁側妃曼妙的步姿走路。

丁側妃走到阮阮面前,看見她的面孔,心中頓生嫉妒,擠出一絲不怎麽誠摯的笑意:“你就是王妃帶回王府的阮小姐?瞧這張芙蓉小臉,真是周正,從小到大也勾了不少人的心吧?這次混進王府,可是要打誰的主意?”

話中的諷刺意味滿滿,阮阮收回想要行禮的動作,淡淡地看向丁側妃:“民女得王妃相救,已是福大命大,側妃娘娘恐是對民女有什麽誤會。”

丁側妃輕蔑地一笑:“也罷,總有些不識相的人想要往王府撲,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瑾王殿下是何等矜貴的人,豈容你在王妃面前花言巧語,等他回來可有你好受的。”

阮阮輕輕眨了眨眼,沒想到二皇叔的寵妃竟然會這麽嚣張。

丁側妃今日來禹王妃的錦落院是為了多讨些月錢,她沒再逗留,直接進了錦落院的門,但魏清蓮留了下來。

魏清蓮最讨厭的事之一就是去聽王妃的教導,每次她母妃只是讨要一點銀兩布匹而已,也不知道那老女人問那麽仔細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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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那老女人為面前這個丫頭買了不少好東西,明明是個外人,憑什麽受到這麽好的待遇,魏清蓮目光從阮阮的腰間劃過,看見那枚上好的白玉,心裏更酸。

“阮小姐不是家中富貴麽?賴在我們王府不走幹什麽,看來是相中我瑾王哥哥了,本小姐告訴你,瑾王哥哥從來都不會以貌取人,有多少花容月貌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你自然也不是例外,等他回來,肯定會把你趕出去的,你好自為之。”

魏清蓮說話時顯然是在模仿丁側妃的語氣,傲慢極了。

阮阮還未開口,就聽到身後一陣輕咳聲。

此時魏清彥手握着一把寶劍,從石榴林裏穿了過來,藍色的錦衣明晃晃地映在雪上,精神氣兒十足,他的眼睛看向魏清蓮,語氣不悅:“丁側妃平時就是這麽教你說話的?”

魏清蓮看到魏清彥,立刻換了語氣,“世子哥哥,您怎麽來了?”

“我若不來,堂堂禹王妃親認的貴人就這麽被人奚落?”

魏清彥抱手倚在樹旁,一副給阮阮撐腰的模樣,魏清蓮心中惱怒,臉色難堪地欠了欠身,轉頭離開。

隔了一會兒,看不見人影後,魏清彥才開口:“阮妹妹還請見諒,別聽魏清蓮瞎說,王府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最好能長長久久地住下去。”

面前的人,她該叫一聲表哥的,小時候就調皮搗蛋,長大後看起來穩重了,但只是穩重了那麽一點,阮阮點了點頭:“多謝世子。”

“不用客氣,應該的。”

魏清彥笑了笑,他心中的算盤已經打好,有阮妹妹這個小福星在,他的日子能改善一大半。

以前他幹了什麽纨绔事兒後,母妃總是訓斥,在堂前罰跪不是一天兩天的了,罰跪這種事情哪裏能配得上京中小霸王這個名號?

得虧家裏有個小福星,母妃心情好,近來很少遷怒于他,魏清彥樂道:“母妃倒是很喜歡阮妹妹,這些日子滿心滿眼都是你,反正我是沒法兒跟你比了,就看我哥回來後能不能從你那裏分得母妃一半的寵愛了。”

阮阮聽後,臉上的表情不自覺僵了一瞬。

魏清彥以為她沒聽懂,只好解釋道:“我兄長,就是那個涼州的瑾王魏濯,雖然不是親的,但他自小在母妃和父王膝下長大,是我們禹王府的孩子。”

“那……他何時回來?”

“信上說是明日。”

魏清彥見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略施寬慰:“你別擔心,我哥雖然性子冷清,但也并非外面傳的那般殺人不眨眼,你安心在這裏住下便是。”

阮阮勉強地點了點頭,主要是她莫名其妙被王妃帶來府上,在別人眼中就是來歷不明,府上的人難免對她的身份有些猜測和懷疑。

現在京中動蕩,各路人士繁多,密探刺客也不少見,她在這裏毫無依托,萬一魏濯性子多疑,只怕會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

可……一直沒有徐姑姑的消息,現下也沒辦法脫身。

**

第二日一早,王府就上上下下忙碌起來,老管家在各個院子裏奔來奔去,臉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今天是殿下回來的日子,我們每個人都要到王府門口迎接的,還請阮小姐早些做好準備。”

禹王妃這時還沒有起床,阮阮站在院裏,輕聲地問:“我也要去嗎?”

老管家摸了把胡須,勸道:“去還是要去的,阮小姐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了,在外人面前就是來歷不明,您若是在殿下面前藏着掖着的,整天躲着不見人,倒更增加他對您的懷疑不是?”

他心裏是相信阮阮的,這姑娘說話柔聲細語,身體嬌弱,看起來就像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只可惜摔到了頭部,想不起家住何方,要不然早就找到父母了吧。

老管家嘆了口氣:“阮小姐放心,殿下不是不講理的人,他定會明察秋毫,不會連同別人一起誤會您是刺客的。”

畢竟,怕是連刀都提不動的弱女子。

阮阮幹幹地笑了笑,她心虛地很,但又不能表現出來。

不得不說,魏濯在禹王府地位非常高,迎接他的場面很是盛大,衆人浩浩蕩蕩地立于門前,像是在排兵布陣。禹王妃和府上的表小姐唐芙站在前面,阮阮并在她們身側,安靜地把雙手交疊在腰前。

另一邊,是二皇叔和他的衆多美妾們,叽叽喳喳地鬧個不停,完全掩蓋住了樹上鳥雀的聲音。直到禹王妃冷冷地往那邊瞥了一眼,二皇叔才帶頭安靜下來。

周圍靜悄悄地,沒了那些吵人的聲音,阮阮不禁有些犯困,她垂下頭,雙腿漸漸虛軟,還好有邊晴在旁邊扶着,才得以斷斷續續地閉一會兒眼。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終于聽到馬蹄聲。

阮阮立刻睜開眼,調整了身姿,擡頭望向迎面而來的兵馬。

這一擡頭,直接跟那道銳利冷漠的目光撞了上去。

那雙眼眸漆黑沉靜,不帶絲毫情緒,她心中一驚,急忙低下頭。

魏濯一身玄色衣袍,上面繡着雲紋,除此之外沒有半點裝飾,全身上下幹淨利落地過分,正是這寡淡的衣着,讓他原本就有的距離感更甚。

他駕着馬,幾乎是從百米之外就注意到了人群裏的一抹紅,家書上所說的貴人,大抵是面前這個臉孔生疏又姿容迤逦的小姑娘。

如江陽茂所說,身姿嬌軟,沒有功夫,眉目靈純,看起來天真,內裏是什麽,并不十分清楚。

魏濯淡淡地看着她,捕捉到她眼眸中的那股慌張勁兒後,眉心微動,随即調轉過視線,翻身下馬,幾步就走到禹王妃跟前,“母妃,您可安好?”

禹王妃擦拭着眼角的淚花,慈愛地看向魏濯:“可算是回家了,家中一切都好,就等你回來呢。”

那邊的禹王爺見魏濯沒有第一個上來跟他打招呼,有些拉不住臉,也跟着挪了過來:“濯兒,回來就好。”

魏濯回應地不是很熱烈,較之二皇叔,應該更孝順王妃,阮阮豎着耳朵聽,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生出一點細微的動作。

魏濯面上在跟禹王妃談話,餘光裏依然能看見旁邊姑娘僵硬挺直的姿态,憋地應該挺辛苦,似乎還在細細地打着顫,這副模樣,不知是藏了什麽虧心事。

他忽道:“聽聞母妃往府上帶回了個貴人。”

禹王妃笑着說:“是啊,差點忘了同你說,貴人的名兒叫阮阮,只可惜頭部遭到撞擊,記不起以前的事兒了,現在在咱們府上住着呢,陪我一起解解悶兒也挺好的……”

禹王妃說着,便拉來了阮阮:“看,多可人的小姑娘。”

阮阮行了個禮問安,連頭都沒敢擡起來,就怕魏濯一個暴戾就拿刀往她脖頸上架。

魏濯表情沒有起伏,禹王妃嘆了口氣:“怎麽又面無表情?無論多美的人在你面前都不頂用是吧,人家程小侯爺可是都成親了的,只有你,對親事怎麽就一點不着急呢?”

幾乎每次談話,都能談到成親,魏濯本就反感,但不好傷禹王妃的心,只好随口一說:“孩兒幼時曾遭九公主拒婚,恐是那時留下的陰影,這件事待日後再說也不遲。”

阮阮聽着這話,想起魏濯這麽多年來真的不曾娶妻納妾,完美地闡釋了什麽叫做潔身自好和守身如玉,若他口中的話是認真的,那麽,對于魏濯來說,她豈不是個惡人?

如果魏濯知曉她就是姝儀,很有可能會把她當做仇人來看待。

她的處境,好像不是一般地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魏濯:确實危險,非常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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