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魏濯年少就身居高位,姿态挺拔,舉手投足間顯露出來的氣場讓人莫名地想要臣服。
他同王妃走在前面,時不時地低頭應幾句話,此時烏雲散開,太陽高高地懸在頭頂,已經快要到午宴的時刻。
阮阮撫了撫小腹,她絲毫沒有餓意,大抵是因為有魏濯在,所以只感得到不安和壓抑,硬生生地把食欲給吓跑了。
她輕微地嘆了口氣,這嘆氣聲似乎又惹得前面那人的注意了。
魏濯側過頭和禹王妃說話,餘光應該是能看見她的,阮阮這下連嘆氣都不敢了,她屏住呼吸,步伐越走越慢,故意拉開和魏濯之間的距離。
身後的魏清蓮步子倒是邁地歡快,她緊跟幾步,撞了下阮阮的手肘,冷哼一聲,硬是塞在了阮阮的前方。
然後得逞一般地回頭,挑出一絲輕蔑的笑。
阮阮并不同魏清蓮計較,這樣更合她意,慢慢地,身後的幾名小姐都越過了她,邊晴擔憂地問:“小姐,您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奴婢來扶着您。”
她猶豫了一下,才道:“我有些頭暈,想要休息一會兒,午宴怕是去不了了。”
“那小姐,咱們就先回去,王妃疼愛您,那天您撞到了頭部,今天又是頭暈,王妃定會體諒的,奴婢這就去請大夫。”
阮阮拉住邊晴:“大夫就不必請了,我只是昨夜睡得太晚,多休息一會兒就能恢複過來。”
主仆二人從旁邊移過去,淡離人群。
魏濯的目光越過禹王妃,看向拐彎處的背影。
禹王妃順着他的目光望的時候,只看到牆角一些幹枯的花枝,她忙問:“濯兒,在看什麽?”
魏濯:“沒什麽。”
有個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來報備,湊仔禹王妃耳邊說:“邊晴姐姐說讓奴婢來跟您說一聲,阮小姐身子難受,想直接回房休息,午宴就不跟各位主子一起享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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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王妃點了點頭:“讓阮阮關緊門窗,別斷了熱水,實在難受就把大夫請過去看看。”
“是。”
魏濯垂着眼,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麽,片刻後,才道:“母妃,防人之心不可無。”
禹王妃一頓,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大可不必擔心這個,阮阮啊,是個柔弱的姑娘,纖細嬌軟,多站一會兒雙腿就打顫,力氣輕地不得了,你還怕她傷害我不成?”
魏濯難得露出一點笑意,轉瞬即逝,禹王妃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她鮮少從濯兒臉上看到笑意,心裏稀罕地很。
“母妃,軟刀子,才最為致命,永遠都不知道從哪個方向來給你致命的一擊。”
魏濯說這話的時候面容平靜,根本看不出來剛才笑過,也許是在笑她這個為娘的天真,禹王妃搖搖頭:“你呀,就是兵書看多了,老疑心這疑心那的,母妃可是打心眼裏喜歡阮阮這個小姑娘。”
魏濯轉頭對着須寒吩咐:“去查一查。”
“是。”
禹王妃道:“你查不出來的,阮阮撞壞了頭,根本記不清以前的事,母妃第一次見她時,身上的財物很多,像是逃命的,畢竟南疆最近不是又挑了幾出事兒麽?阮阮可能是那邊來京的難民。”
“她只記得她有個姑姑,母妃這幾日命許多人去搜尋,倒是找到幾個同名同姓的人,但沒有哪個真的是阮阮的姑姑。”
在待人接物這一方面,須寒跟他主子一樣,不會多說一句廢話,此刻早就越出了牆頭。
禹王妃生怕魏濯不分青紅皂白地抓人,叮囑道:“有阮阮在,母妃最近開懷了不少,不像以往小病不斷,你就算是為母妃着想,也不能欺負阮阮。”
魏濯沒說話,只點了點頭,禹王妃懸着的心放了下來,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光是這下點頭,她就足矣确保阮阮安康。
**
邊晴扶着阮阮走回錦落院,剛進大廳就看見客座上的何敬,何敬是打理王府名下店鋪的先生,其算賬數力驚人,随身攜帶着一塊銀制的小算盤,眉宇間都透露着屬于商人的精明。
但他一身青色儒衣,除卻腰間的小銀算盤和束發的碧綠玉冠之外,再也沒什麽可值錢的配飾了,竟是素雅地有些像教書人。
外表暫且算是儒商吧,阮阮細細打量着他,點了點頭,算做問候。
何敬也跟着回了個禮,沖她旁邊的邊晴道:“在下是來給王妃彙報這月份的進出,沒想到今日是殿下歸來的日子,真是來的不讨巧。”
邊晴回:“何先生來王府的次數不是很多,長時間奔波在外,真是辛苦您了,不妨在錦落院裏用飯吃茶,王妃午宴之後就會回來。”
“多謝邊晴姑娘。”
阮阮先是在卧房躺了一刻,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魏濯看她的眼神,只覺胸口發悶,此時邊晴沒在房中,她站起來想要到院中散步。
剛一開門就看見了何敬,這裏是錦落院的□□,外男是不可以進來的,阮阮看向牆邊的一顆梨樹,樹下散落了一地碎的枯樹杈,顯然剛才有人爬上去過。
但何敬站在原地不動,沒有上前的意思。
她把手背在身後,捏緊了腰間的一小瓣刀片,警惕地看向何敬:“先生有違王府家規,王妃尚未回來,不知您翻牆進來所謂何事?”
何敬抄了抄衣袖,拱手作揖:“在下進來,的确有一事告知,您不妨先把刀片裹好,以免傷到自己。”
阮阮靜默一瞬,索性直接把手垂了下去,語氣有些腦:“先生有話直說便是,否則我就要喊邊晴過來了。”
“你姑姑無礙,只是雙腿略有小傷,現已在慢慢養複,還請阮小姐照顧好自己。”
說罷,何敬便調頭躍到了梨樹之上,再擡頭時已然沒了人影,只剩下呼啦啦的樹枝交撞聲。
邊晴端着一盞甜梨水,好奇地望向梨樹:“小姐,您在看什麽?”
“嗯……剛才有只野貓躍了過去,看起來毛茸茸的,甚是可愛。”
“小姐若是喜歡貓狗之類的小動物,閑暇的時候可以去月心湖的石山那裏逛逛,聽說廚院的李叔經常把剩下的飯菜帶去喂食,那裏有不少毛茸茸的小家夥呢。”
阮阮不知道何敬是如何知道徐姑姑安危的,但無論如何,現在得知徐姑姑如今的狀況,心裏也輕快不少,眸中的光彩清亮靈動,柔聲地跟着邊晴聊天:“王府竟然也會收留小動物呢?”
“是啊,我們王妃向來不跟讨食的小動物們計較……我們這些下人倒是不擔心小家夥們會不會餓着,就怕丁側妃那些面美心惡的人要烤了它們吃……”
阮阮喝完梨水,再次走進廳堂的時候,何敬已經告辭,她問守門的小丫鬟:“沒等王妃回來,先生就走了麽?”
小丫鬟點點頭:“先生說,一批貨物滞留在荥陽,需要他過去處理,只留下了一本賬本。”
荥陽?那裏是她母後的家鄉,荥陽鄭氏乃百年世家,母妃從小在那裏長大,也是她曾經無比想要□□的地方,但依她現在這種地步,小時候的願望只能被當做是妄想。
看來這十幾日都無法再見到何敬了,她縱有千般疑問也無法得到答案。
**
魏濯的裕霆居離錦落院有半柱香的距離,須寒回去的途中碰上用完午宴的禹王妃,冬季的王府并沒有多少綠植,他也無處可躲,只好恭敬行禮。
禹王妃硬着聲音道:“阮小姐還是閨閣女子,無論你因為什麽而去窺探她,都于理不合,本妃知道你是野林裏長大的少年,但執行主上命令的時候務必要注意禮教。”
須寒低着頭,道是。
“好孩子,你從小在山林裏長大,沒有疾病已是不易,如今又生得這般如松如竹,你和邊梁都是濯兒的左膀右臂,本妃很是欣慰。同樣,阮阮也是本妃的心頭肉,你也別怪我今天語氣用的重了。”
禹王妃嘆了口氣,須寒不知是跟濯兒待的時間久了還是自小就獨處山林的原因,性子始終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一點人情味,她還挺擔心這孩子會傷人呢。
須寒回到裕霆居的時候,魏濯正在書房翻閱古籍,邊梁和江陽茂杵在一旁,兩人小聲争辯着什麽。
江陽茂這些年一直在瓊州和京城兩地奔波,三腳貓的功夫學過一點,但并不十分精通,只好幫忙在兩地之間傳遞一些東西,送些家書或者殿下用慣的筆墨紙硯。
他在王府待的時間比邊梁要長,正瞪着眼替那位阮小姐說好話:“邊梁,你才回來半日不到,你為什麽将阮小姐歸為反派,人家說書的或者街頭賣畫本子的,都得介紹個前後因果才下定論,就算平時吃葡萄,也得先扒了皮再吃吧,你倒好,直接給人扣這麽個帽子,我都替她生氣……”
相比江陽茂的沖動,邊梁就比較圓滑,他專門避開話鋒,不緊不慢地道:“世上可不止葡萄一種水果,想不扒皮的就吃蘋果桃子,想扒皮的吃香蕉橘子,嘗個味兒後還想吐出來射人的就吃石榴棗兒,任君所挑。”
江陽茂成功被帶偏:“蘋果桃兒也是能扒皮的……”
“所以是任君所挑,你樂意怎麽吃就怎麽吃,但平時也沒見你削皮,你好像連洗都不洗……”
眼看着江陽茂就要動拳頭了,魏濯的目光終于從圖紙上擡起,及時止損,他淡淡地朝須寒道:“打聽出什麽了?”
“那位阮小姐有問題。”須寒不做隐瞞地把他見到聽到的一五一十地跟主子彙報,“所以說,何敬大概也是有問題的,但他們兩人之前應該是不認識的。”
聽完後,魏濯舉起筆往圖紙上又添了兩畫,那姑娘從開始到離開,中間總共輕嘆了五次氣,兩次差點被自己的裙擺絆倒,還一直在輕微地顫抖着,聽須寒說,她在錦落院可不是這樣的,竟然還會拿着刀片逞勇。
但籠絡人心的本事還是有的,短短幾日就能讓江陽茂這個護短認生且極看重兄弟義氣的人折服,除去那讨人喜歡的容貌,性子也許還不錯。
可能這就是母妃要極力保她的原因。
魏濯合上圖紙,閉目靠在椅背上,他回京後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府中這個小姑娘對母妃的安危沒什麽威脅,暫且可以先放到一邊。
就算是軟刀子,亮出利刃和鋒芒也得需要時日,這才來府中三日,自然沒有力量掀起風浪。
就算掀起了風浪,也可當做引子去剔除一方勢力。
作者有話要說:魏濯:後來被那軟刀子擊中了心髒
這可真是令人愉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