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魏濯的裕霆居處于王府東邊,四周沒有其他人的院子,只有他的住處孤零零地杵在那兒。

與其他院子的熱鬧程度相比,甚是清淨。

阮阮幾次浏覽王府的時候,都沒有往這邊走過,一是這裏的确冷清,尤其在這個季節,天寒地凍,萬物枯竭,冷風飕飕地刮着,沒有一點生機。

二是這裏是魏濯的住處,她并不打算跟魏濯有什麽牽連,索性連他的住所都都躲地遠遠的。

但這次,不得不踏上這條路。

禹王妃昨日向她講了許多的故事,說魏濯現在手握強兵,宮中上至左相右相,下至九品芝麻官,無論是誰都想着要讨好魏濯,無事獻殷勤的人太多。

以至于魏濯想幹些什麽事都無須親自動手,自然而然地就會有大把人上趕着幫他做。

所以,若她是奸細的謠言流傳出去并且鬧大的話,很有可能會有人來取她性命從而去向魏濯獻殷勤。

阮阮嘆了口氣,沿着石子小路不情不願地邁步,但還好有邊晴在身邊,有人陪着總比自己單獨去的好。

王府富貴華美,每一處設置的都精美巧妙,她一連穿過多條長廊,才看到魏濯的裕霆居。

裕霆居大門敞開着,無人守衛,邊晴上前敲了敲門,裏面毫無回應:“小姐,殿下的住處很少有人敢闖,所以并不設防,光明正大進去的人都是有正經事兒的,咱們直接進去便是。”

門內,寬闊而靜谧,欄杆上沒有精致的镂空雕花,紅柱上也沒有虎獅雲紋,寡淡冷清,像是他的風格。

欄杆邊上跨着一個二十左右的少年,身上面松松垮垮的布衣是很多種顏色的布塊拼補而成的,聽唐芙姐姐說過,江陽茂是王府的江嬷嬷從乞丐堆裏撿回來的孩子。

他從小就喜歡花裏胡哨看起來很不正經的衣服,穿地特別像一個小乞丐,但又比小乞丐幹淨許多。

江陽茂在握着一把彈弓耍,他閉住一只眼睛,胡亂地尋找着目标,而後看到阮阮時,有些詫異,手勁兒一松,尖銳的小石子直愣愣地朝着阮阮砸過去。

阮阮來不及躲閃,慌張地捏着裙擺,只希望不要刮花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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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尖銳即将觸及眼前的時候,那顆氣勢兇猛的小石子被另外一枝更為迅速的銀制箭頭給阻隔開來,兩者一起彈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她回過神來,摸了摸臉,皮膚細膩柔軟,沒有擦傷,随即朝投箭頭的方向看去。

男人站在屋檐下,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衣,袖口和領口處的金紋襯得他貴氣斐然,雙眸冷冽,薄唇抿成一條線,似乎是不喜她闖入屬于他的地盤。

魏濯負手而立,上半身處于陰影中,眸光掃向阮阮,平時一副弱不禁風看見他就躲的小姑娘,不知今日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竟敢上門來尋他了。

院內是明晃晃的一片白,她處于光中,白地有些晃眼,皮膚嬌嫩,臉頰生粉,眼眸清澈如春水,那顆七分力投射的小石子,能在她薄細的臉皮上劃出血痕來。

而她卻動作遲緩到,連躲都沒躲一下。

魏濯當時手中恰巧有一顆從箭上拆下的銀尖,須臾間,輕輕一彈,便為她擋下了能讓她臉上生花的厲害之物。

阮阮蹲下,撿起了那枚箭頭,俯身行禮,她今日來地慌亂,連一件披風都沒有穿,現在背上已經泛起了涼意,聲音也有些細微的抖:“民女今日來,是有一物相求。”

魏濯在原地停了一瞬,沒說話,轉身往屋內走去。

江陽茂見狀立刻從欄杆上翻身下來,三兩步走到阮阮面前:“阮小姐,你沒受到驚吓吧?真是萬分抱歉,因為我們這裕霆居很少有人來,眼前突然多了個人,怪吓人的,況且這人還是你,更不可思議了,我就一不小心投出去了……”

江陽茂的話很多,他拍着胸口慶幸:“還好殿下在外面曬太陽,順手把你給救了,要不然我罪過可就大了。”

阮阮回想起魏濯剛才是站在陰影下的,訝然道:“曬太陽?”

江陽茂撩了撩前額的汗,一臉賊兮兮地說:“你不知道吧,對殿下來說,看着陽光就算是曬太陽了,這是他的習慣。”

“哦。”阮阮有些疑惑,但轉眼一想,她也有許多旁人不可理解的小習慣,魏濯這個也就不足為怪了,她抿抿唇,問:“殿下會讓我進去嗎?”

“既然沒把你趕出去,大概就是默許你可以進去的意思了,不過殿下脾氣向來捉摸不透,我也不知道他那是什麽意思,不管怎麽樣,試試總比不試好吧?”

阮阮:“……”

她被江陽茂慫恿着走了進去,魏濯正在書桌前寫字,筆尖在宣紙上行雲流水地滑動着,窗戶透進來的光在他左臉上暈開,意外地添了那麽一丁點兒的溫柔。

“殿下?”她小聲地試探着魏濯的态度。

那聲音小地跟貓叫一般,魏濯突然出聲:“聽不清,往前點。”

阮阮提起裙擺,往前了一小步,見魏濯低着頭,又往前走了兩步,“這個距離,你聽得清嗎?”

魏濯握着毛筆的手頓了頓,在白紙上滲下一滴墨,上好的一副書法,因這滴墨毀了整個全局,阮阮有些後怕,她剛才就不該說話。

書案前的男人終于肯擡起他那尊貴的頭顱,表情有些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果然是生氣了的。

阮阮已經做好失望而回的準備,卻聽見魏濯沉穩的聲音傳來:“讓你往前點,是靠近火爐一點。正常人,一般都知道哪裏冷暖。”

火爐在左側,而她在右側,越走越遠了,聽完這話後,她連忙往左邊移了移,卻忽略了魏濯的後半句話:“多謝殿下關心。”

魏濯唇角勾了勾,這個“奸細”有點傻乎乎的,被揶揄了還在感謝別人。

“本王從不茍待母妃的人。”

阮阮身上迅速回暖,她手腳不再冰涼,還沉浸在魏濯讓她離火爐近點的情緒中,不管出于什麽原因,他起碼還是個有良知的人。

畢竟這麽孝順王妃。

“殿下,您可否贈予民女一件物品?”

魏濯背抵着椅子,垂眸若有所思,原來她是吃了母妃這顆熊心豹子膽,才敢來裕霆居找他。

他何嘗不清楚母妃在想什麽,小姑娘目前無權無勢,在衆多王權富貴裏微小地像是蝼蟻,若現在外面那些謠言沒有澄清,将來很可能會有一些人拿她來給自己獻祭。

那些人,欲念狂妄,滿眼都是權勢和附庸的念頭,誰又會管她是不是真正的奸細?只怕是連問都不問就直接下手。

魏濯望着窗外,餘光裏能看見阮阮的一舉一動,突然覺得她過于脆弱,就像外面那朵含苞欲放又在風中顫動不停的小梅花。

無論是風還是雪,随時都有可能讓它斃命。

母妃竟會這般憐惜面前的小姑娘。他很少見到母妃臉上的表情像這幾日一樣明快,如此,在王府多養一味藥又何妨。

阮阮百無聊賴地摸着手中的銀箭頭,靜等魏濯的回複,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直接找人要東西于禮不合,只好補充道:“殿下,民女可以用其他東西來換,你不必擔心貴賤那些問題。”

魏濯稍稍提了點興致:“用什麽來換?”

“用這個。”阮阮從束腰中挑出一荷包的珍珠,敞開口,上前幾步放到魏濯的書桌上:“無論你贈予的東西價值多少,這包珍珠都會送給你。”

鼻尖劃過她身上的一絲馨香。

眼前是一顆顆色澤飽滿的珍珠,溫潤清亮,一看就是上等的珠寶,而小姑娘此刻頗有些財大氣粗的陣仗,跟不要錢似的:“這些都是真的,不是贗品,不信你就去問問古玩店的老板。”

她自稱民女,跟身上的嬌貴氣半分都不符合,現在倒是有些民女樣。

只不過得把珍珠比成麥粒,荷包比成布袋,小民女跑到菜場以物換物,那場景……

魏濯覺得自己今天有些不對勁兒,他心中又多添幾分笑意,心情比前幾日開敞不少。

“這些珍珠,哪裏來的?”

阮阮瞄了魏濯一眼:“……我不記得了,本來就有。”

魏濯捕捉到她那瞥眼神,視線轉向她手中一直在捏着的銀箭頭。

她立刻捧上去:“忘了把這個還給殿下。”

魏濯看着她:“不是想要護身符?這個,你覺得怎麽樣?”

用一個剛拆下來的箭頭當護身符?誰知道它有沒有沾過血呢。

阮阮輕微地擰了下眉,猶豫着問:“它傷過人的話,是不是當護身符不太好?”

“幹淨的。”

因為魏濯說這話時看起來格外地認真,阮阮覺得有總比沒有好,她依依不舍地在心裏同珍珠告別後,才點點頭:“民女覺得,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阮阮:本小梅花有點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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