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阮阮對這賞梅宴并不感興趣,她現在只想知道何敬什麽時候回來。

何敬姓何,她身邊唯一一個可以跟他扯點關系的人只有何聞山公公,但兩人之間到底有沒有關系,她也不确定。

這已經是何敬離京的第十六天,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阮阮轉到前堂,那裏有個經常值守的小丫鬟,若何敬來過的話,她可能是第一個見到的。

阮阮手中拿着賬本,輕輕地走過去,那小丫鬟連忙行了個禮,“敢問阮小姐有什麽吩咐?”

“沒什麽,我只是來向你打聽,何敬何大哥回來了沒?”

小丫頭思索後才道:“何公子昨天來過一趟,王妃恰巧有事不在,他今天應該還會再來的。阮小姐找何公子有什麽事兒嗎?”

“我這裏有幾個賬本上看不懂的小問題,想請教一下他。”

“阮小姐放心,等何公子下次來的時候,奴婢一定去知會小姐一聲。”小丫鬟一雙圓眼睜得渾圓,心裏早就想好了要挑什麽時間跟邊梁邊大人說。

可阮小姐又是這麽楚楚可人,她實在不忍心把小姐給賣了,但萬一……萬一小姐是奸細呢,她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鬟,但心系大魏安寧,為了和平,還是聽邊大人的話比較靠譜。

等她再擡頭時,發現自己剛才的糾結是全然無用的,瑾王殿下就在她們二人不遠處,剛才說話的內容,大概是全聽見了的。

小丫鬟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順帶着扯了扯阮阮的衣袖:“小姐,殿下在您身後呢。”

阮阮第一反應是視而不見,只要她跑得足夠快,就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而且,經過這麽些天的感覺,魏濯并沒有要傷她的意思,即便是心裏一直在懷疑她,也從來沒有付諸實際行動。

她向來嬌弱,自小身子就不像其他公主皇子那樣康健,沒生過什麽大病,小病卻是時不時就犯一次。所以她本身沒多大的力氣,跑一小會兒就已經是極限,不能拼耐力,只能拼速度。

阮阮閉了閉眼睛,在心中默數。

三。

二。

Advertisement

一。

聲音落下,她邁腿就跑,就像身後有刀刃逼迫着似的,小臉上面滿是慌張,迎面而來的風有些狂放,給眼眸渡上一層水光。

以至于魏濯對上她水霧朦胧的雙眼時,心中微動,日子仿佛又恢複成早前的模樣,這姑娘還是很怕他,一碰見他跑的比誰都快。

就是有些傻,跑之前不好好看方向。

行兵作戰的時候還要偵查敵情,貿然行動的話,只怕會落得個慘敗潰然的結果。

而逃跑時選錯方向的阮阮,似乎是真的有些麻煩了。魏濯今日上朝,碰上幾個聽不懂人話的大臣,興致本就不高。現在又被人這麽一幢,心情自然差到極致。

魏濯聽到身後一陣吸冷氣的聲音,大概是在為他懷中的少女默哀。

小姑娘像只貓一樣嬌嬌軟軟地撲進他懷裏,額頭剛好地撞在他胸口,暗香浮動,滿懷的溫熱輕柔,他突然領略到溫香軟玉在懷是何種滋味。

說不上好受,甚至有些難受。

因為剛才掀起的那股怒意就這麽卡在了心口,發作不出,不是不能發作,而是不願意發作,這不是他一貫的作風,他從來沒有因為一個人而忍耐自己的情緒。

這還是第一次。

魏濯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可思議,最開始,阮阮撲過來時他并沒有躲開,而現在,他也沒出聲趕走懷中的人,就這麽一直保持着僵持的狀态。

小姑娘雙手挂在他頸間,氣息一小陣一小陣地噴在他胸前,隔着衣料,都能感覺到她呼吸的不順暢。

估計是自己也被自己的行為給氣到了,耳朵紅成一片,連後頸都沾染了粉嫩,魏濯一點脾氣都沒了,甚至還有些好笑。

江陽茂專門從魏濯身後繞了一圈繞到前方,表情驚嘆,唇形擺成一個圓,把內心的想法全展列在臉上,仿佛是在說,殿下,您竟然,沒有推開她!

魏濯堪堪回過神來,臉色逐漸冷下去。

阮阮被硌地生疼,眼眶一瞬發酸,她現在只想失憶,或者讓魏濯失憶,緩了一會後,只嘆了口氣,強忍着羞意擡頭。

頃刻便撞進一雙寒氣缭繞的眼眸中,如漆如墨,波瀾不驚,眉間冷意更甚正在消融的冰雪。

她心中一慌,立刻俯身行禮:“殿下安好。”

魏濯沒理她,看向自己的右臂,上面纏着一條輕盈柔軟的薄紗,是小姑娘衣衫上的帶子,他斯條慢理地用手指彈開,把話題引到正事上:“找何敬?”

阮阮看他冷着臉撫開自己的衣服,一副很嫌棄的模樣,剛才撞到他的愧疚感頓時煙消雲散,“沒有。”

魏濯道:“真當本王耳聾?”

“民女不敢。”

魏濯看她油鹽不進,沉着聲說:“剛才為何不說實話?”

阮阮眼睫輕顫,深吸一口氣,才道:“殿下既然聽到了,為什麽還要再問一遍?您是在跟民女解釋明知故問的意思嗎?這個詞語民女知道,小時候被夫子罰抄過一百遍,記得十分清楚。”

身後傳來江陽茂用力的憋笑聲,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如此反駁殿下,心裏驚奇地很,如此看來,這個阮姑娘倒真可能是從小被寵護着的大小姐。

畢竟小脾氣上來了什麽話都敢說。但殿下最是煩這種嬌縱任性的小姐脾氣,江陽茂又開始擔心起阮阮。

魏濯很明顯地拉下了臉色,他看向阮阮手中的賬本:“拿給本王看看。”

“這是我的。”阮阮抱在懷裏,戒備地盯着魏濯:“旁人不能看。”

魏濯淡道:“不讓看,又如何證明你和何敬身份的清白?”

阮阮自知現在陷入困境,這個本子如果讓魏濯看到她不會有好果子吃的,邊晴正在往這邊走,她招了招手:“邊晴。”

随即沖魏濯行禮:“殿下,民女還有事,就先行告退。”

沒走兩步,便被一股強有力的手捉了回去,魏濯沒有耐性去哄人,很少有人去挑戰他的底線,更何況這個使小性子的姑娘,他直接硬着聲音命令:“打開。”

這聲冷冰冰的命令讓剛走過來的邊晴都顫了顫身子,周圍的人消下聲音,誰都不敢再去看魏濯那一臉的風雨欲來。

就連江陽茂都開始慌了,一個勁兒地給阮阮使眼色,求她打開那個本子,他見過魏濯的脾氣,這個柔弱的小姑娘怕是頂不住的。

阮阮站在他面前,要擡着頭才能看見面前人态度的強硬,她深感委屈,可是現在住在人家家裏,吃他家的米,又睡他家的房子……

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父皇似乎已經不要她了,而且,她看得出來,魏濯權勢很大,大到足矣讓朝廷忌憚。

這種人,不面冷心硬就不會擁有今天的地位,他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輕易地要自己的命,阮阮紅着眼睛感嘆生活的不易,她輕聲問:“殿下真的要看?”

魏濯無聲地看她一眼,見她委屈到就快要哭出來,目光沒來由地軟了些。

阮阮猶豫了一下,垂下頭,雙手把本子捧上去,“是殿下執意要看的,我來找何敬本就是有問題要請教。”

本子翻開後,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大團字,她的字跟人反差有些大,一般姑娘的字跡都是小楷模樣,她寫出來的卻扁平圓潤,看起來很是嬌憨可愛。

上面記的的确是賬目,但跟普通賬本相差太遠,更像是首飾價格表:瑪瑙星石手串—一百三十二兩銀錢,碧玉滕花耳環—五十五兩銀錢,雲腳珍珠卷須簪—二百九十一兩銀錢……

這陣仗,像是要去當鋪拿首飾換錢。

魏濯修長的手指一頁頁翻着紙張,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缺錢直接找母妃要便是。”

阮阮剛才沒注意,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手腕上有着被魏濯捏出來的紅痕,絲絲地泛着疼意,她随口回過去:“我還有錢。”

發現自己說話的方式不對,又急忙改口:“民女還有錢,多謝殿下關心。”

魏濯視線掃向她的手腕,看起來觸目驚心,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傑作後,還是不肯相信,他确實沒用多大的勁兒,但還是開口問:“很疼?用不用請大夫?”

“不用,現在不是很疼。”阮阮緊盯着魏濯的手指,小聲問:“殿下可以還給民女了嗎?”

由于她的視線太過熱烈,把想要隐藏什麽的意味全然地展露了出來,魏濯收回合住本子的念頭,耐着性子繼續往後翻。

他發現,他越往後翻,小姑娘眸中的驚慌就越來越滿。

魏濯索性直接倒着往回翻,剛打開第一頁,臉上的神色就堪比料峭寒冬,阮阮大驚,踮着腳伸手去擋紙上的內容。

纖細白嫩的手指中間,輪廓已然被認出,這是一副用墨石勾勒出來的人像,眉眼如鋒,薄唇緊抿,不是他還能是誰?

只可惜這副畫像被打了個大叉號,在旁邊重新畫了一個呲牙咧嘴的惡犬,惡犬的另一側還寫了一行圓潤的大字—此惡犬名叫魏濯。

—魏濯是個有名號有封地還有錢的惡犬。

—魏濯的窩比別人的窩要冷,還要大。

—魏濯這厮實在是太過小氣,竟然拿個破箭頭來打發本阮阮,本阮阮很生氣地賠了一袋珍珠,不過本阮阮有錢并且大方,不跟惡犬計較。

—床板是不是太硬了?肩頸疼。

過了一會兒,魏濯冷着臉嗤道:“惡犬?”

阮阮踮腳去夠她的本子,被魏濯摁了下去:“你叫什麽?”

“阮阮。”

“姓什麽?”

阮阮頓了頓:“我失憶了,應該是姓阮。”

“從今天起,姓魏。”魏濯把賬本扣在她頭上,眼睫拓下淡淡的陰影,目光危險,聲音低沉:“魏阮阮,是不是本王太縱着你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