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阮阮想說,她确實姓魏,她還叫魏姝儀。
阮阮是她閨閣中的名字。
所以魏濯在給她冠上這個姓的時候,她心中并沒有不舒服的感覺,表現出的模樣,十分符合一個失了憶的人的狀态,任人擺布,說什麽信什麽。
在背地裏罵魏濯這件事,是她的不對,但當時初初踏入禹王府,對什麽都惶恐不安,身邊沒有可信任的人,自然也不敢随便跟人交心,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成了她消遣的唯一方式。
現在,這赤.裸裸的證據就擺在當事人的面前,她百口莫辯,總不能說自己想要養一條狗,并且還想給狗起名叫魏濯,只不過湊巧跟他同名了而已。
阮阮敢确定,她若說出這種話,下一刻魏濯就能将她扔出王府。
所以,她低着頭不說話,默默跟在魏濯身後。
“沒想到,你竟然對本王有如此大的怨念。”魏濯在前面走着,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跟得上,步伐比平時慢了許多。
但阮阮一直沒走上前去跟他并肩。
魏濯回眸,餘光裏,阮阮小心翼翼地走路,順着他的步伐,既不多邁,也不少邁,永遠保持着一肩的距離。
走個路,走地這麽認真,魏濯捎帶着勾了下唇。
這是阮阮第二次來到裕霆居,紅漆的欄杆,寬闊的長廊,還有東牆角正開地絢爛的梅花,少了第一次時踏進這裏的忐忑。
她知道,魏濯起碼不會輕易地要了她的命。
東牆的梅樹格外顯眼,風一吹,就迎來了撲鼻的芬芳,也掀開了封塵很久的記憶。那時她還是個至高無上的小公主,經常用一塊面紗遮着臉,跟在魏濯身後,一口一個濯哥哥,叫地很是歡喜。
母後說過,不能給別人看到她的臉,連魏濯也不能看,說小時候看到了,長大後就會因為種種原因嫁不得他,所以,她每次都把自己捂地嚴嚴實實。
想來,她曾經還硬塞給魏濯一顆小梅樹苗,不知道他有沒有栽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長成了眼前的這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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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濯見她一直在盯着梅樹看,輕咳了一聲,阮阮回過神來,走進屋內。
江陽茂立刻為她搬來一張小案牍,又找來兩副柔軟的坐墊,“阮小姐,您先坐這兒等一等,待會兒就把筆墨紙硯給送您過來。”
阮阮被罰抄這種事情,上一次發生的時候還是六年前,因為背錯了古文,而被夫子罰抄五遍。
沒想到,六年後,居然被魏濯罰抄禹王府的家規,罰抄的原因還是因為她罵他惡犬。
阮阮覺得這絕對是魏濯在報複她。
畢竟先前她還挑釁了魏濯,說他親身示意明知故問這個詞語毫無意義,還說自己曾經被夫子罰抄過一百遍,已經熟練掌握。
所以魏濯當時就特別冷漠且不近人情地道:“既然明知故問你罰抄一百遍就可以熟練掌握,王府的家規多抄幾遍也應該能熟練掌握,本王不希望再看到你本子上有惡犬兩個字。”
然後她就莫名其妙地被罰抄家規,整整十遍。
阮阮後悔極了,早知道這樣,她當時就不該逞一時口快。
魏濯坐在她對面,翻閱着一本書,“十遍家規,你若還不開始,到深夜也寫不完。”
她這才點了點墨汁,唰唰地在紙上寫字。
小姑娘寫字的時候很認真,跟走路一樣專注,她盤腿而坐,肩頸繃得筆直,三千青絲順着脊骨下滑,發尾及地,臉頰細膩清透,粉唇輕輕抿在一起,嬌嫩柔軟。
或許是比初見那天高了瘦了的緣故,她看起來纖細脆弱,輕輕一折就能折斷,若她身份清白,又是真失憶的話,先前應該是家人極其呵護的寵兒,所以才這樣地天真而靈動。
魏濯有要務在身,中間要離開王府一段時間。江陽茂偷偷跑來跟阮阮聊天,“阮小姐,您一定要記住了,殿下特別讨厭嬌氣做作,眼淚說來就來的大小姐。他喜歡知書達禮的,蕙質蘭心的,聽話的溫柔的大家閨秀,在殿下面前,你可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的言談舉止啊,免得下次又被罰抄家規。”
阮阮在寫字,有些心不在焉,“嗯?我很嬌氣嗎?”
江陽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阮阮,鄭重地點點頭:“你的手腕,殿下就攥了那麽一把,就紅成這樣,還有,雖然你平時很懼怕殿下,但他把你惹急了你居然還敢跟殿下頂嘴,光這一點,就讓我十分佩服,身體和脾性,都很嬌氣啊,受不得一點委屈,要我說你就是個嬌氣包。”
“哦。”阮阮并沒有放在心上。
江陽茂啧啧兩聲:“哎,我們家殿下在京城的姑娘堆裏是香饽饽呢,你每天看着,就一點也不想把殿下給私吞了?”
阮阮掩嘴小聲地說:“我哪有把他私吞掉的本事啊。”
她笑着舉起三根手指,一根一根地往回收:“一,我是個嬌氣包,雖然我不這麽認為。二,我不是大家閨秀也不知書達禮,三,我也會掉眼淚并且很難收回去。所以,我可沒本事把他給私吞了。”
江陽茂拍拍手,嘆道:“你可真是個清醒人。唉……希望那個有本事的姑娘趕緊出現吧,早點得到殿下的心,也讓殿下早點成家,早點兒孫滿堂。”
禹王府的家規又多又雜,什麽大大小小的事兒都能規定個一二三四出來,阮阮輕輕嘆了口氣,畢竟二皇叔的姬妾有很多,其中的是是非非像用亂的針線頭一樣難解。
女人都是不講道理的,也怪不得用這麽多家規約束她們的行為。
天色漸漸暗下來,她才只抄好兩遍家規。
魏濯回來後便是這麽一副場景,江陽茂在一側的墊子上睡覺,阮阮依然在可憐巴巴地奮筆疾書,蠟燭上的火苗來回竄動,明暗的光影交錯移動,給屋內平添了幾分冬夜的溫熱。
阮阮連頭都沒擡,“殿下,家規實在是太多,民女還沒寫夠十遍,您可否再寬限兩日?”
“剩下的不必再寫。回錦落院的話,讓江陽茂送你。”
阮阮長時間地緊繃神經,一聽這話,就跟失去所有力氣一樣,往桌上一趴,短暫地讓自己舒緩下來。
等她回到錦落院的時候,王妃還在前廳等着:“阮阮,聽說濯兒給你賜了魏姓?”
魏姓是國姓,濯兒肯賜予她這個姓,讓禹王妃十分歡喜。
阮阮太過疲倦,只握着一杯熱茶暖手,昏昏欲睡,她來王府已經半個月了,何敬永遠都是來無影去無蹤,活得像個小神仙。
阮阮覺得靠這位小神仙不如靠自己,她現在很想去見徐姑姑一面,要不然,只孤零零一個人待在禹王府,讓她心裏很不安穩。
禹王妃正在皺着眉糾結:“唉……後院裏李嫔和秀嫔今天又因為一罐茶葉名字叫什麽吵了起來,兩人當着全府上上下下的面兒,差點就要動手。”
王妃身側的岑嬷嬷接話:“各個世家的庶女本就比嫡女多,若是有些才學的庶女去了,全把嫡女的風頭搶了可怎麽辦。所以啊,太後才規定的每家庶女只能去兩個,李嫔和秀嫔都想讓自己女兒過去,可不就要一争高下呢,兩人不對付地很。”
“不是有兩個名額,她們現在争什麽?”禹王妃不緊不慢地抿了口茶。
岑嬷嬷繼續道:“昨天王爺不是來過了麽,為地就是讓你帶清蓮小姐過去,李嫔秀嫔聽到後自然認為您會聽王爺的話,一個位子留給清蓮小姐,另一個,留給她們争。”
“萬事都講究緣分,不到最後一刻,誰知道會生什麽變故。”
禹王妃擺擺手,示意岑嬷嬷去端些熱水:“阮阮今天累壞了,定要好好用溫水泡一下雙手。”
阮阮趴在桌子上聽兩人講話,聽到自己的名字後,才輕輕答了句好。
禹王妃掩面笑道:“她們都争着要去賞梅宴呢,怎麽只有你半點興致都沒有?”
她随口問:“賞梅宴……是很多人都要去嗎?”
“是啊,皇子公主,千金少爺,還有各個一品夫人侯爺夫人什麽的,這種盛況雖不如宮宴華麗,但十分受衆人的推崇。”
禹王妃的意思是,宴上還會有皇宮裏的人去,那她碰上熟人的機會豈不是很多?
“阮阮,你若是想去,也不是沒有辦法,”禹王妃面露不忍:“只是得委屈你扮作丫鬟了。”
扮作丫鬟算不上什麽委屈,總比在禹王府提心吊膽地擔心自己會暴露身份要好。
她随即點點頭,眉目舒展開來:“不委屈的,我同芙兒姐姐一起可以嗎?”
“當然可以,芙兒向來懼怕這種宴會,你陪她解解悶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