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賞梅宴是世家貴族格外重視的一個節日,每個被邀請的姑娘都會打扮地花枝招展,連男子在這一天都會刻意地注重儀表儀容。

禹王妃早早地就提醒兩人去外面買衣服首飾,唐芙開始時是不願意去的,被催地緊了,只好可憐兮兮地來找阮阮作陪。

阮阮自從來了王府之後就一直沒再出去過,她聽見要出府後整張臉都明媚起來。徐姑姑說京城小街上的糕點很好吃,現在終于有了機會出門,一定要去嘗個味兒才好。

唐芙替她理了理發梢,磕絆道:“阮妹妹……像一只……一只,歡快的,小鳥雀。”

眼角眉梢都帶着喜意,眸子裏稀碎的光在稀疏平常的冬日裏格外地令人暖心,唐芙心情也漸漸轉晴,這樣的小妹妹讓她很難不心生歡喜。

阮阮随手從架子上扯了張面紗下來,讓邊晴幫她綁在耳後,看見唐芙不解的目光時,才恬淡一笑:“我習慣這樣,而且外面風大,吹在臉上會疼的。”

阮妹妹的皮膚細膩柔軟,跟豆腐塊一樣白嫩,也難怪大風吹在臉上會疼,唐芙不疑有他,順手幫着提了提衣袖。

其實阮阮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帶面紗,現在她早已沒必要遮擋自己的面容,可能是還不習慣別人的目光在她臉上盯來盯去,在王府都有些不自在,更別提外面人來人往的長街了。

她們二人挽着手往門外走,不知從哪飄來了一陣香味兒,阮阮偏頭道:“芙姐姐,我們買完首飾以後,去吃梅花糖餅好不好?”

“好啊。”

“聽說雪酥糕也很好吃?”

“我帶你……去吃。”

“謝謝芙姐姐。”

她們邊說邊走,阮阮嘴角笑意只增不減,步子輕快了許多,還沒邁兩步,就又沉重起來。

剛拐過一片松林,她直接跟魏濯的冷冰冰的眼神撞在了一起,複而想起那天罰抄家規之後,手指尖的疼意持續了一整晚。

阮阮臉上的喜悅頓時凝固,然後一點一點淡下眼中的輕快,轉而化為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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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濯:“……”

她收好表情,俯身行禮,上方傳來魏濯低沉冷淡的聲音:“去哪?”

這只是語氣平平毫無情緒的兩個字而已,但女人心嬌氣地很,阮阮從中聽出了魏濯懷疑自己的意思,她現在是重點“關照”的人,難道出門也要跟他報備一下?

她走神的間隙,唐芙已經開了口:“回殿下,我們……去買首飾。”

魏濯沒想到回話的人是唐芙,唐芙很少講話,遇到說話的場合也是能避就避,從來不出風頭,這時候居然會為了小姑娘硬生生地逼着自己磕絆說話,倒是非常護着她。

她還真是,會魅惑人心。

偏偏又生了雙靈氣天真的眼睛,此時正含帶着幾分猶豫,小心翼翼地問:“不能去嗎?”

魏濯總感覺她有些害怕自己,當然僅限于情緒平穩的時候,他還記得這小姑娘委屈時的嬌氣模樣,像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獸。

他看了眼身後的江陽茂,江陽茂瞬間便領會了主子的意思。

“阮小姐和表小姐莫要介意,我只跟在你們身後做個隐形人便是,你們逛你們的,付錢的時候随時找我。”江陽茂兜裏揣了好幾卷銀票,說話時財大氣粗,頗有些富商的豪氣範兒。

阮阮和唐芙莫名被塞了個跟班,氣氛有些別扭,姑娘家的對話本就私密地很,現在江陽茂還坐在馬車前面,只隔着一層簾子,她們的對話自然是能少就少。

馬車停在一家鋪子的門口,上面的金字招牌“金玉良苑”四個大字龍飛鳳舞,舞出了金錢的氣勢,一眼望去琳琅滿目,各種美玉珠釵目不暇接。

聽說金玉良苑是全京城最大的首飾店鋪,普通人即便進來也只是湊湊熱鬧,有頭有臉的人才消耗地起那些名貴物品,常有人說這裏是貴夫人和千金小姐的後花園。

今天也不例外,裏面一樓站着幾簇丫鬟,大概是她們的主子在樓上挑選首飾。

阮阮看了眼自己身後,一個邊晴,一個江陽茂,和唐芙的小丫鬟水夢,這樣比起來,是有些寒酸了。

幾人從正門進入,那些擋着道的丫鬟見他們只區區五個人,尤其是其中的那個男子,穿的破破爛爛,看起來像是雜布拼接起來的衣服,給下人穿成這副模樣的,也不像是有權有勢的人家。

她們打量的目光透露出鄙夷,臉上表情越發高傲,站哪兒跟石雕一樣,不肯挪動一步,還是店小二匆忙地跑過來,引了一條湊合能過的路。

阮阮微微擡了擡眉,從中穿了過去,她在宮中不曾這樣過,果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罷了,不過是條路而已。

一樓的首飾已經足夠逛好大一會兒了,阮阮和唐芙一邊左一邊右,各自挑選着心儀的小物件,江陽茂對這些不感興趣,掂了掂腰包裏鼓囊囊的銀兩,尋了張椅子坐下飲茶。

旁邊的丫鬟連忙用衣袖捂住自己鼻子,皺眉瞪了江陽茂一眼。

江陽茂:“……”

他不跟姑娘一般計較,也不想平白無故生事兒,頭抵在牆上,任由眼皮子耷拉下來,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良久,樓上傳來叽叽喳喳的吵鬧聲,一時間香氣撲鼻,脂粉味兒越發濃烈。

阮阮已經挑好一支還算簡陋的銀簪,打算賞梅宴上扮作丫鬟時使用,她坐在江陽茂旁邊,拄着頭看從樓梯上下來的兩個女子。

其中一位身穿青綠色羅裙,腳步蹁跹,蘭花指掩嘴輕笑,跟身側閨中密友說話時還順帶着翻了個白眼,估計是在議論別人。

在阮阮淺薄的記憶中,能把白眼翻地如此順暢的唯有一人,那便是慶陽王府的碧榮郡主,長大後,五官倒是沒什麽變化,尤其是那張略大的嘴巴,簡直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這個碧榮郡主,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能認出來。

慶碧榮猛一擡頭,就對上阮阮注視的眸光,她只當外人嫉妒她的容顏,不屑地又翻了個白眼。

複而看向右廳的唐芙,肘了肘身旁閨友的腰:“念念,快看,那個小結巴,今兒太陽從西邊出來啦,她居然會出來逛,還只帶了一個丫鬟,啧啧啧,看這寒酸樣兒,走,咱們去會會她。”

公孫念飛速地朝唐芙的方向看,“還是不要去的好,瑾王殿下不是回來了嗎?萬一唐芙跟禹王妃說了,禹王妃又到瑾王跟前告狀去可怎麽辦。”

“愚蠢啊,念念,咱們又不欺負唐芙,唐芙怎麽告狀,她不過是禹王妃收養的一個侄女,次次告狀只會讓禹王妃生厭,這點道理她應該明白。”

公孫念還是邁不動腳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知道的,我可不想讓殿下對我印象不好。”

慶碧榮嘆了口氣:“你不是想見瑾王殿下?現在就去唐芙嘴裏套點話,比如,殿下去不去賞梅宴,殿下最近有沒有想娶親的念頭,再或者,殿下喜歡什麽樣兒的姑娘……”

這兩人沒說一會兒就已經笑開了。

阮阮聽在耳裏,默不作聲地撇了撇嘴,又是一個喜歡魏濯的人。

唐芙手裏拿着幾只精致的發簪沖這裏走來,半路被公孫念攔住,她漂亮的眼睛裏劃過一絲厭惡。

公孫念掃了眼唐芙挑好的首飾,臉上笑嘻嘻道:“芙兒妹妹,有好些日子不見了吧,你也來買首飾?這些可真好看。”

慶碧榮緊跟着走過來,開門見山道:“芙兒妹妹,不知瑾王殿下近來可好?他會去賞梅宴嗎?”

唐芙從來不會把王府的決定告訴外人,這會兒自然也不肯說,只是搖了搖頭,就要躲開兩人。

沒想到慶碧榮這就生氣了,直接把唐芙手中的東西奪過,一把丢在地板上,語氣直沖沖道:“小結巴,叫你聲妹妹還真把自己當成妹妹了是吧?真是看不慣你這副端着的樣子,能不能開口說話,別總把殿下的消息藏着掖着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想獨占他呢……”

簪尾落到地上的同時又彈了上去,在唐芙嬌嫩的手背上劃過一道血痕。

阮阮本不想生事,但她見不得這麽善良的姐姐被人随意欺負,她皺了皺眉,便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唐芙身側,用手帕幫忙包住了傷口。

公孫念眯着眼,問道:“你又是誰?”

阮阮眼睛下面蒙着面紗,仗着有這層布料,說話也變得神秘起來:“你不用管我是誰,只需向我身邊這位唐小姐道歉即可。”

慶碧榮冷哼一聲:“不敢把身份亮出來,就憑你也也配讓本郡主道歉?你怎麽不去皇宮偷玉玺?”

偷玉玺……小時候她的确幹過。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削弱兩人的氣勢,阮阮突然發覺自己已經好久都沒有端起公主的身份了,回宮以後手生了可怎麽辦,莫要讓人瞧出端倪才是。

得趁此機會先練一練手。

她身上本就帶着貴氣,那是從小就被九五至尊嬌慣出來的貴氣,随便幾個動作眼神就能撩撥出別人內心的敬懼,仿佛天生就該臣服于她。

可憑氣勢,還遠遠不夠,不拿出點真本事的話,只會讓別人誤以為她是個沒了毛變成山雞的鳳凰,虛張聲勢而已。

不過她在姝儀宮這麽多年,好像也沒學會什麽真本事。阮阮在腰間摸來摸去,摸到一串瑪瑙,兩根手指拽着繩頭,晶亮的光閃爍在陽光下,剔透而圓潤,一看便是上好的珍品。

金玉良苑的老板是見過世面的,看見瑪瑙後不用邊晴招呼就主動迎了上來,恭恭敬敬道:“這位小姐,敢問您拿出您的珍寶是要做什麽?如果要當的話,盡管吩咐即可。”

阮阮為了讓自己顯得更穩重些,足足數了三下才開口說話:“請問,你們這裏沒付錢之前,所有的首飾皆尚有變數對嗎?”

老板經營了數十年生意,話中有話的意思何嘗不明白,雖然他不想得罪兩位郡主千金,可瑪瑙的誘惑實在是太大,若是做成大人物的壽禮……

他牙一咬,道:“那是當然,來人,給這位小姐包一下她挑中的首飾。”

兩名店小二紛紛上手,從慶碧榮和公孫念的丫鬟手上拿走了十多件首飾,兩人直接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指着阮阮:“你……你簡直,不要臉面,老板,你是怎麽做生意的?這明明是我們先選好的,你怎麽能出爾反爾!信不信本郡主父王……”

把小小的首飾鋪做成這般光景,背後沒有人撐腰是萬萬不可能的,老板也是個人精,讪讪一笑:“真是抱歉,兩位小姐,可再去挑選別的。”

慶碧榮氣地雙頰通紅,她可是一個郡主,試問何曾受過這種屈辱,當即就命人砸店,老板還沒來得及阻止。

阮阮卻先開口,她聲音輕輕柔柔的,悅耳動聽,偏偏說出來的話能氣死人:“既然你們不肯道歉,就只好讓你們賠禮了,畢竟賠禮道歉不分家,我不貪心的,只要一個就夠了。”

兩人氣地渾身發顫。

阮阮拉着唐芙沒走兩步,瞥了眼江陽茂,見他合着眼一動不動,應該是睡着了,而且這個點又來了幾個錦衣女子。

趁着人多,她得為唐芙正名,想了想,便把江陽茂那天告訴她的話原封不動地搬了過來。

她回頭,用勸慰的語氣道:“魏濯,喜歡知書達禮的,蕙質蘭心的,聽話的溫柔的大家閨秀,在殿下面前,你們可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的言談舉止啊,不能再像今日這般放肆不懂禮數了。”

“唐小姐是殿下的表妹,你們呢,要學着尊敬她,不要動不動就搶了人家的首飾往地上扔,你看看這手都劃傷口了。也不知這般行事多少次了,手段竟如此熟練。你們要對唐小姐好一些,不然的話,可是很難得到殿下的芳心吶。”

話落下,四周掀起一陣嘀咕聲。江陽茂嘴角抖了抖,殿下喜歡的姑娘脾性,可不就是那天他好心跟這位膽大的阮妹妹說的麽?

這位小神棍蒙着面冒充了一回大人物,把她們耍得團團轉,唬地一愣一愣的,這就罷了,臨了還拿殿下的威名給唐小姐傍身,也是風險極大。

就不怕回去之後殿下收拾她?

江陽茂想着,慢悠悠掀開眼皮,伸了個懶腰,裝作才睡醒。

議論聲越來越大。

公孫念當着衆人的面羞紅了臉,畢竟幹過的龌龊事被這樣抖落出來,本就很難堪,進店鋪的人越來越多,她直接用衣袖擋住臉,跺了跺腳。

慶碧榮緊緊攥着手心,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到底是誰?”

阮阮将手背在身後,比劃了一個六的手勢。

慶碧榮一愣,停下了要去拼命的腳步。

作者有話要說:阮阮:別的沒有,就是家産比較貴

魏濯:謠言,誰幹的?

江陽茂:說來慚愧,你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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