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邊晴就推開了門,掀開那層珠簾,隔着輕紗看見床上的人乖巧側卧的睡影,不禁搖着頭笑了笑,她輕聲地問:“小姐,該起床了,您醒了嗎?”
阮阮隐約聽到有人叫她,想應一聲,但喉嚨中疼痛難耐,發不出一點聲音,她便不再白費力氣,翻了個身又沉沉睡過去。
換做平常,邊晴早就過去伺候阮阮起床了,但今日可不同,小姐昨日染了風寒,身子應該怪難受的,這麽早起加重病情了可怎麽辦,她後退兩步,轉身關住了房門,得先問問王妃去才好。
邊晴走到南廳的時候,唐芙已經在那兒等着了,瞧見她後眼睛一亮,磕磕絆絆道:“邊晴,阮妹妹......來了嗎?”
“阮小姐昨日病了,今早還未起床,奴婢來這裏請示一下王妃的意思。”邊晴欠了欠身:“就怕一路颠簸讓小姐的病情加重。”
唐芙失望之色愈發明顯,不過她更擔心阮阮的身體,“姨母……在和……和殿下說話,你……直接……進去就是。”
邊晴走進暖閣的時候,魏濯正坐在桌前低頭看一副畫,畫中的人是一位中年女子,這不是阮小姐畫的她姑姑麽?
邊晴不敢多言,行了個禮便轉身跟禹王妃說明實情。
禹王妃聽後猶豫不定,“看阮阮平時表現出來的樣子,她還挺想去的,讓她在家中養病豈不殘忍?”
邊晴接着道:“是啊,小姐醒來後一定會十分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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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屋內暖爐啪啪作響,荷葉香薰中又夾雜着清粥的香甜,阮阮吸了吸鼻子,抱着軟枕打了個轉兒,眼睛迷迷瞪瞪地開了一條縫兒,隔着紗簾看到了外面有個人影。
她抓起床頭的一杯熱茶,淺淺抿了一口,幹燥的喉嚨清爽了不少:“邊晴?”
邊晴沒有出聲,但背影似乎是在微微發抖,阮阮只覺得奇怪,直接光着腳就下了床,幸而地面不涼,她掀開層層疊疊的紗帳,蹑手蹑腳地走過去。
“邊晴?你怎麽了,也生病了嗎?”阮阮坐下,拄着頭關切地問。
邊晴并不敢去看小主子的眼睛,低着頭小聲回話:“那倒沒有,小姐,奴婢伺候您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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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要穿的素淨一些,還要扮作丫鬟呢?”阮阮眨了眨清亮的眼眸,“聞嬷嬷呢,她來了嗎?王妃說讓聞嬷嬷帶我去一個地方的,要在那裏等芙姐姐過去找我。”
門口處傳來沙啞蒼老的聲音,“阮小姐,老奴在外面候着呢。”
仔細聽這聲音還帶着心虛的語氣,但阮阮太過開心,便沒放在心上,她在匣子裏挑挑揀揀,抽出那只在金玉良苑買的梅骨銀簪,輕輕插入發髻。
鏡子中那張臉很幹淨,沒有一點妝容,因為還生着病,所以臉色有些蒼白,邊晴道:“小姐,您現在就跟出塵的仙子似的,放在一群莺莺燕燕中奪目地很,實在是太惹人眼球了,不像是個丫鬟。”
阮阮抿着唇點了點自己的臉頰,又動手畫了個豔俗的妝,向邊晴笑:“這樣總像個丫鬟了吧?”
邊晴被這笑容晃到了眼,她搖搖頭,自家小姐弱骨無依,天生美人相,無論如何都跟丫鬟搭不了邊,不是點一些俗媚的脂粉就能掩蓋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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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被聞嬷嬷帶到關蘇閣的時候,那裏已經有幾個素衣丫鬟候着了,她們雖然穿的素,但一個個臉上的妝容細致又妥帖,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畫的,外加身上精巧的小配飾,都把人襯得十分有精神氣兒。
相比阮阮,只着了身水紅色的衣裙,外面還穿着厚厚一層毛絨披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顯山不露水的,平添幾分神秘感。
世家大族經常會參加一些宴會,有些是宮宴,有些是家宴,這些彰顯家族地位的大場面含糊不得,為了攀比,每個家族除了貼身随從之外,都還備着一些裝點門面的下人。
而面前的這些人,應該都是嬷嬷們選出來的姿色不錯的下人。如若主子們缺了丫鬟,便可随意從中挑選,剩下的就跟在後面留着備用。
阮阮朝她們笑了笑,知曉自己是個走後門的人,而非正經選出來的,自己常在內院走動,她們又是外院的,互相沒見過。
她便安靜地站在一旁,不與她們交談什麽,免得被問一些不好回答的問題。
但落在某些人眼裏,就變成了假清高,有人見她的絨帽雖擋了一半的臉,也依然能瞧出姿色來,便怪腔怪調地道:“有些人啊,心高氣傲的很,想效仿當年的燕姬和柳姬,一躍枝頭變鳳凰呢。”
燕姬和柳姬這一對兒姐妹花是何人,京中一大半人都聽說過,阮阮小時候也聽徐姑姑講過,她們二人原本是禹王府裏兩個下等丫鬟,因為賣身葬父,才被管事的收到了王府。
後來一次宮宴上跟在禹王妃身後露了露臉,被父皇誇贊一個弱柳扶風一個身輕如燕,招來了衆人的目光。
彼時,齊陽侯已是弱冠之年,正是娶親的年紀,他便拱手求娶了其中的燕姬,那小小的下等丫鬟轉眼便成了侯爺夫人,讓人眼色大跌,震驚不已。
今日這賞梅宴,就是當年的燕姬,如今的齊陽侯夫人主持的。
而妹妹柳姬同樣有如此好運,且運氣更甚,娶她的人是南疆的南廣王,阮阮的舅舅,一開始是當側妃迎娶的,誕下長子之後便被立為了正妃,想來,阮阮還需叫柳姬一聲舅母。
這兩人的遭遇,令許多人眼紅羨慕,都說她們是仙童轉世,才得此大運。
周圍還有人在怯怯私語:“她哪比得上仙童轉世,我聽我奶奶說,燕姬和柳姬都是婀娜多姿步履輕盈的人,她都快裹成球兒了,說不定會被人踢成掃把星!”
阮阮:“……?!”
現在的下人真是能說會道,說得一口好比喻。
“你可別提那燕姬和柳姬了,她們定是長了一副妖媚樣子,這才誘惑了齊陽侯和南廣王,說不定她們不是仙童轉世,而是狐貍精幻化成人呢。”
阮阮聽後有些不大高興,調侃她可以,私下說她舅母壞話可就過分了,她舅母是個溫柔如水的江南女子,站在虎虎生風的舅舅跟前,哪能是妖媚的狐貍精,分明是被惡霸欺負的良家婦女。
她清了清嗓子,說話的時候還是有些疼:“她們二人一個是南廣王妃,一個是齊陽侯夫人,你們為何還是柳姬燕姬地稱呼,不該用敬語嗎?而且私下說人家壞話是不對的。”
那人沉默一會兒,又卷土重來:“燕姬是齊陽侯夫人千真萬确,我們是該尊敬她。可那柳姬,是南廣王妃,南廣王這個叛徒,最近在攻打我們大魏,由此看來,柳姬也不是個好東西,不罵她就已經不錯了!”
阮阮想要辯解,但她不知道該如何說,舅舅背叛大魏是真,挑起戰火也是真,她沒辦法昧着良心扯謊,只是心中頗為難受。
那人見她不說話,洋洋得意道:“你這麽替這兩人說話,可不就是要效仿她們,賞梅宴上世家公子頗多,我看你塗的口脂濃郁,是存了這份心思吧?只怕你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勸你還是早些放棄的好!”
一邊譏諷,一邊還暗戳戳地掃了眼那身披肩,美則美矣,穿得卻像個球,品味這般低下,也不會阿谀奉承,就算臉長得再好又有什麽用,剛巧自己少了個強勁的對手。
阮阮回瞪過去,暗戳戳地緊了緊自己肩上的小披風,她輕輕哼了一聲:“要你管,天氣這般冷,等你凍着了就明白我有多明智。”
說罷便不再看那邊,只希望芙姐姐快些到來,她向着另一邊微微揚了揚頭,這一望不要緊,差點崴到剛剛消下腫的腳踝。
魏濯總是來得悄無聲息,他站在一棵樹下面,挺拔倨傲,視線淡淡地看過來,眉宇間冷靜又顯得漫不經心,嘴角處還藏了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
阮阮生怕自己眼花,又仔細揉了揉眼睛,好像是她眼花了,魏濯沒有在笑,還是漠着一張臉,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味。
他肩背上的衣袍随風揚起,雖然仍舊是黑色的,但肉眼可見的奢華了很多,平時空蕩蕩的腰間佩戴着一把鑲金的匕首,黑靴上是金線繡制的紋絡,氣度不凡,儀表堂堂。
穿的這般好,說不定是去賞梅宴上挑媳婦兒的。
阮阮不知道京城中哪個倒黴催的掃把星會成為瑾王妃,那可是半個身子進入冰窟窿的人。她在心底唏噓了一番,再次慶幸自己小時候通情達理且冰雪聰明,得以逃過此劫。
現在看管這幾位随行丫鬟的是文管家,文管家見魏濯來了,立刻迎上去:“殿下,您請這邊來,這些丫鬟……”
看着兩人在交談,丫鬟們跟沸騰了一樣,“天吶,殿下竟然會來咱們中間挑,快掐掐我,告訴我不是在做夢!”
“哎呦,我寧願去給殿下當丫鬟也不願讓別的世家公子把我挑了去,世間男子咱們殿下最好不過,敢問還有誰能與他并肩。”
“得了去,你以為會有公子把你挑走做媳婦兒?想的美!趕快祈禱能坐殿下的丫鬟吧,快快快,一定要選中我。”
阮阮定定地看着她們狂歡樣兒,小聲嘟囔道:“你們可真是沒出息。”
再小的聲音還是被她們給聽到了,當即有人道:“我們怎麽沒出息了,我看你才沒出息,你知道殿下是誰嗎?全京城權勢最高的人,連皇上都依着他辦事兒呢!”
阮阮一陣無語,硬着頭皮道:“……那萬一,他讓你們,讓你們……”
她撓耳朵想了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讓你們端茶倒水鞍前馬後,讓你們大冷天的洗衣服,大熱天的擋太陽怎麽辦!”
“咦!你見過殿下身邊有丫鬟存在過嗎?一個都沒有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這麽跟你說吧,就算只能洗個衣服倒個水我們都樂意得很。”
阮阮:“……那祝你們功成名就。”
魏濯跟文管家說了會話,被引着往這邊走,阮阮知趣地退到了最後面,疑惑着芙姐姐怎還未到?難道是睡過頭了?
“殿下安好。”一聲聲請安過後,排在最前頭的丫鬟見瑾王沉默着不說話,飛速地瞄了一眼,見殿下似乎是在往後看。
她大驚,只覺得阮阮好心機,穿得這麽獨樹一幟,莫不是要惹人注目,貴人們什麽樣兒的美人沒見過,但他們通通有着獵奇的心思,容易被奇奇怪怪的東西吸引。
果然,現在殿下的注意力全被她引了過去,這可怎麽辦!
她皺着眉頭,想出一個好主意,生平第一次這般大膽,決定在殺人不眨眼的瑾王面前告狀,為此她特意撩了撩耳邊的發。
開口說話時,無論怎麽平複,聲音還是抖:“殿下,後面那個圓滾滾的球兒,膽大妄為,竟然說做您的丫鬟是件特別沒出息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沒出息的.倒黴催的.小掃把星.阮阮,恭喜迎來第一輪實習面試,面試結果下章呈上。(實習面試哦)
魏濯:??!端正好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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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來啦,以後更文時間調到晚上八點半吧,早上更真的好奇怪呀~
感謝在2019-11-28 01:22:44~2019-11-29 20:06: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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