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後面的那個球兒掀了掀絨帽的邊兒,露出嬌俏可愛的小耳朵,她剛才仿佛聽到了什麽,這時候想要聽得更仔細些。

前面的聲音在不斷地打着哆嗦,“殿下,那個圓球兒,奚落了我們忠心護主的想法,說什麽當您的丫鬟要做一些端茶倒水鞍前馬後的活,還要冬天用涼水洗衣,夏天幫忙擋住熱烈的陽光……”

原來是在告她的狀。

阮阮又擡了擡手,把自己的視線放寬敞,一寸一寸往上看,本以為魏濯在跟那丫鬟對話就不會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卻還是冷不丁地跟他對視了一眼。

霎那間心虛感便湧上心頭,她連忙收手,把絨帽邊沿拉下來,遮住自己大半張臉。

“殿下?”前排的丫鬟雖然膽戰心驚,但瞧見殿下并無阻止的念頭,把心中的話一股腦全倒了出來:“殿下,她還向着那南廣王妃說話,南廣王背叛了我們大魏,看來她心中也存有不好的念頭呢。”

旁邊的人添油加醋道:“是啊,殿下,我們勸告她莫說那樣的話,她卻不聽,不僅罵了我們,罵完我們後還诋毀殿下……”

阮阮:“……”

良久,她聽到魏濯的聲音響起:“過來。”

而後前面的人立刻退居兩邊,為她展開一條穿着這身衣服足矣走過去的一條路,她們又都是丫鬟的衣服,顏色跟宮中侍女的差不多。

阮阮一瞬恍惚,這副場景讓她以為自己還在姝儀宮,還是外人淡忘,實際過得很富貴的九公主,但并沒有聽見公主萬福的請安聲。

這才回過神來,文管家招呼了一聲:“快些,殿下還要去賞梅宴,別耽誤了時間。”

阮阮捏着自己的裙擺,慢吞吞從中間穿過,由于她垂着頭,自然也看得到中間那只明晃晃的,伸出來想要絆倒她的腳。

那只腳的主人正無比期望地等着她走過去。

阮阮咬了咬唇,在想自己是要踩上去還是繞過去,想了想,還是不踩她了,一個小姑娘而已,而且這個人是随行丫鬟,還得給禹王府撐下人的場子呢!

誰知快要走到那裏時,便聽到一聲慘叫聲,那丫鬟迅速蹲下,抱緊自己的腳,而地上彈起了一顆銀兩,顯然,她的腳是被銀兩擊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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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一邊走一邊偷偷打量魏濯,見他把錢袋還給文管家,随後抄了抄手,不留一絲情面道:“拿着賞錢,退下吧。”

話是對着地上蹲着的丫鬟說的,她由蹲着的姿勢立刻換成跪坐,連連磕頭饒命:“殿下,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吶……”

文管家是見過世面的人,見魏濯臉上沒有松動的意思,又見裹成球的女子端端而立,纖纖玉手,立刻意識到了什麽,“殿下賞你銀兩是為你好,還不快退下……”

一時間換了個風向,衆人瞧她的眼神愈發奇怪。

阮阮深呼吸了一下,在魏濯面前站定,“殿下。”

魏濯身上松香清冽,無端生出十足的壓迫感,讓人忐忑不安,他似乎是在笑,嘴角淡淡地勾起,聲色喑啞沉靜:“沒出息?”

“啊?”阮阮擡頭略了他一眼,不知怎麽回事,她永遠都琢磨不透這位殿下的心思。

“聽說,願意做本王随從的人,都很沒沒出息。”魏濯垂着眼發問。

阮阮不想跟他起莫名的争執,先下手為強,把罪和過錯都攔在自己身上:“沒有,殿下息四境烽火,守大魏太平,願意當您侍從的都是有志向的人,沒出息的人是我才對。”

周圍人:“撒謊……”

“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

“狡辯……”

阮阮:“……”

徐姑姑跟她說過,保命為上。

她說的十分誠懇,聲音甜軟有度,既不過分虛僞,又不刻意浮誇,魏濯差點以為她是在真心認錯。

但這小姑娘從來都不待見他,他心裏是清楚的。見時間已經不早,便不再捉弄她:“本王身邊剛好缺一個沒出息的人,提好你的小包裹,現在就出發。”

阮阮後腿兩步,抱住包裹,一雙清眸盯着他看:“我稍後會有人來認領的,總要有個先來後到,還請殿下去挑選其他人。”

見他不信,阮阮又補充道:“認領我的人只不過是稍稍來遲那麽一小會兒而已,她肯定會來的,殿下若不信,可派人去催一催。”

讓他派人去催?倒是聰明,利用他來給自己做嫁衣,恐怕催也沒用。

她揣着一個小小的包裹,眼裏是靈動的光彩,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像是只小獸,可憐巴巴地等着人來認領。

魏濯輕輕笑了一聲:“你自己懶床,怪別人遲到?”

阮阮眨了眨眼,自己明明起地很早,哪裏有懶床。

魏濯覺得小姑娘還是挺犟的一頭小獸:“你等的人嫌你懶,不要你了,現在跟着本王走,聽見了麽?”

阮阮不信魏濯,站在那裏僵持着不動,她也很奇怪為什麽芙姐姐這麽久都沒來,但絕對不是這人說的嫌她懶,芙姐姐待她好得很。

可她又這麽長時間沒來……怪奇怪的,阮阮漸漸失去底氣。

魏濯嘆了口氣,自己最近有些反常,一向恪守時間的他竟會在這裏跟一個小姑娘拌嘴,這不像他。

他目光不着痕跡地掃了眼那小巧的包裹,手指一挑,就握在了自己手中,另一只手勾了阮阮的毛裘披肩,對外吩咐:“把馬車牽到內院門前。”

文管家被他的行為吓到了,殿下竟是這般粗暴地對待姑娘家,這是在軍中待久了吧?

不過,許是這姑娘放肆無禮敢回怼殿下呢?又或許是她身份低微,殿下把她當下人呢!

若是名門閨閣的千金小姐,尤其是右相嫡女藍小姐,殿下定會以禮相待,而不是如此粗暴。

文管家摸了把胡須,點點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真是期望未來的瑾王妃入府。

阮阮是被一路提着後衣領走過去的,因為毛絨過于厚,她也不知道魏濯有沒有在提,但這種行為讓她生出巨大的屈辱。

魏濯這樣,就是她小時候拎貓提狗的樣兒。她現在,活像待宰的豬,砧板上的魚,總之,就是屈辱,難受,以及氣憤。

尤其是馬車前面的江陽茂,吊兒郎當地叼了根不知名兒的草,看見她後直接噗笑出來。

他從馬車上跳下來,捂着心口笑了半天:“殿下,您從哪捉來這麽個東西,從遠處看,我還以為這是個……是個”

他看了眼阮阮,見她眉眼明豔可人,被周圍的白絨襯得白璧無瑕,他道:“還以為是只……漂亮的小白狐呢,不過阮小姐,你這一身和你的妝容有些不搭啊,妝容太豔俗了。”

阮阮見魏濯這麽放肆地對待自己,八成是王妃和芙姐姐不在府中,無人護着她,為了不讓自己陷入困境,連話都不多說幾句,就要上車。

旁邊的車夫猶豫不定地看着魏濯,見他點頭,才把踩壓的凳子放到地上,得以讓阮阮上車。

馬車中有幾個手爐放在軟榻上,裏面倒是暖和極了,她坐下來,捂了捂臉,手心一片燥熱,還沒回過勁兒來,眼前一亮,車簾被掀開,馬車搖搖晃晃地開始行駛。

直到魏濯在她身側坐下來時,聞到熟悉的味道,她才愣着神問:“你怎麽上來了?”

魏濯眉尾一挑:“是你上了本王的車。”

阮阮還以為這馬車是為自己準備的,她凝神片刻,道:“還以為你要騎馬去,男子漢大丈夫……”

還沒說完,就閉了嘴,這可是魏濯的地盤兒。

在馬車狹□□仄的空間內,阮阮有些不敢去看魏濯的臉,她掀開一條縫,拄着頭看窗外,從這裏往京郊走,要經過一條長街,兩旁各種零嘴小攤,香味撲鼻。

她早上沒有吃飯,只喝了一碗粥,這時肚子裏空蕩蕩的,看向烤紅薯的目光帶着渴望。

路上有個小坑窪,車輪拌了一下,阮阮手肘撞到旁邊的箱子上,箱蓋猛地挪開,裏面放了一盤又一盤精致的小點心。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魏濯。

“吃吧。”

阮阮從中先挑了塊栗子糕遞給魏濯:“殿下先吃。”

母後教導過她,別人的恩,要懂得感謝。

魏濯本不想吃,又想起那個賬本,小姑娘可能經常在背地裏罵他,對他的防備和偏見強烈地很,沒準是在懷疑裏面下了毒。

他素來讨厭甜的,時隔多年再吃,還是覺得膩。

阮阮吃的津津有味,還不忘隔着簾子喊江陽茂:“阿茂,車裏有點心,你吃嗎?”

阿茂回道:“殿下專門吩咐人買的,我可不敢吃。”

“嗯?”

江陽茂沒來得及說話,魏濯直接道:“本是要喂給沿途的鳥雀吃。”

阮阮看了看手中的點心,胃口大失。

她又轉頭去看外面,趴在沿上無神地盯着前方。

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小姝子!是你嗎?”

阮阮轉頭,見那人駕着馬,從側面跟馬車平行:“是……小姝嗎?”

是程嵘與。程二哥哥。

阮阮心一緊,以為是他認出了自己,但馬車上還有魏濯,不能讓魏濯知道她身份。

她只好裝成疑惑的模樣:“公子可是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什麽小姝。”

程嵘與見這姑娘與九公主長相極為相似,額頭沒有卻沒有紅梅,難不成真是他認錯了?

不對,聲音是一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豬魚貓狗?乖阮阮。

魏濯冷冷道:“面試成功,也不必如此興奮,可以瑾王妃自居,而非豬狗貓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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