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阮阮坐在鏡子面前,撫了撫臉上的紅痕,魏濯常年手握兵刃,指腹粗粝,剛才幸好只是輕輕掐了一下,若他再用些力氣,怕是要留有淤青。

她表面無事,心裏還是氣着的,魏濯無端污蔑自己偷親他,即便是他白日做了什麽不可言說的春夢,也不該把罪名安到她身上。

想着,便是安心看着鏡中的自己,不再理人。

魏濯知她皮膚嬌嫩,但沒想到這麽不經碰,他斂了神色,朝着剛進來的江陽茂吩咐:“去取些藥來。”

江陽茂剛才去了趟梅園旁邊的客棧,今日須寒從荥陽回來,一早便到達京郊,就為給殿下彙報打探出來的情況,他還沒提起這檔子事,就發現屋中的氣氛有些古怪。

“殿下,取何藥物”

“消紅去腫。”

江陽茂最近看的畫本子有些良莠不齊,從中得出許多真知,聽了這話,沒拐過彎,再聯想到路上的幾句謠言,直接就想歪了,他大驚,瞅瞅面前這個,再看看珠簾後面那個,“殿下,您可不能讓阮小姐就這麽坐着,行完那事之後得沐浴。”

魏濯擡眉:“嗯?”

江陽茂暗暗喘了口氣,心裏極其佩服阮阮,這小祖宗果真厲害,短短時日,便搞定了多少姑娘們夢寐以求的瑾王殿下。

自家殿下未經男女之事,江陽茂忍不住提醒:“殿下,阮小姐身嬌體弱,您可要好好照顧她,對自己克制些……”

話說到這裏,魏濯再不濟也知道他在想什麽,瞥了眼珠聯後面的阮阮,小姑娘正仔細豎着耳朵偷聽他們的對話,江陽茂說的這般隐晦,怕是聽不懂。

魏濯回過頭來,沉聲道:“她尚清白,不準亂說,你那些書,該燒的燒該扔的仍,一概不許留在府中。”

江陽茂怔了半晌,反應過來後讪讪一笑:“是。”

傍晚天色漸深,梅園中的燈籠便一盞一盞亮了起來,每隔十步,就有一團暖融融的橙黃柔光,從旺鶴樓到闕梅閣的路上,光愈發敞亮,回廊的房檐之上,墜着偌大的夜明珠,兩旁皆懸挂着一串串墜珠,風一來,就擊撞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閣內更是奇光異彩,各種木雕玉石,更為精致的是牆上的壁畫,紅柱上的圖騰,一筆一劃極為順暢,且含大家風範,細致程度不亞于姝儀宮的下殿。

Advertisement

往年都是有太後親自坐鎮,今年卻只有齊陽侯夫人,就連宮中的四妃,都沒來湊這個熱鬧。

“聽說皇上最近又因頭痛大鬧了一場,皇宮裏人人惶恐不安,嫔妃更是不敢出門一步,生怕因一些瑣事惹惱了皇上,就連掌權的程貴妃都被軟禁起來了,你說誰還敢在這時間出風頭。”

“自從皇後去世後,皇上就變了個人,以前暴躁歸暴躁,起碼是個明君,現在……唉!”

魏濯有事出去,阮阮被人領着坐在了殿前的軟墊上,聽着那些話,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未見過父皇了,不知他的頭痛之症有沒有減輕一些。

閣內陸陸續續地來了人,姑娘們花枝招展,面上挂着薄薄的輕紗,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打算仔細看一看家裏人給選定的夫婿是不是符合心意。

碰到相識的閨中密友,還湊在一起細細說笑,在門口圍了一圈兒,忽然熱鬧的場面冷了下來,她們恭恭敬敬地讓出一條路來,齊聲道:“給齊陽侯夫人請安。”

齊陽侯夫人便是當年的燕姬,數年過去,一如當初般柔美溫婉,跟禹王妃站在一起,是兩種不同風格的美,禹王妃更大氣些,她更淑雅。

“今年有幸能邀得諸位前來,不想讓你們敗興而歸,還請敞開了性子游玩,莫要拘謹自持。”

禹王妃偏頭瞧見了乖乖候在那裏的阮阮,慈和地笑了笑,走上前去,“濯兒呢?怎麽沒跟着他?”

阮阮站起身來:“殿下有事外出,讓我先行過來。”

“這便是姐姐常常提起的阮姑娘?”齊陽侯夫人跟衆人寒暄完之後,将目光移到阮阮身上,瞧見小姑娘柔和乖順,笑道:“今日也聽我家芷柔說了,新交的閨友名叫阮阮,看來兩個丫頭很是和緣。”

阮阮俯身請了個安,“芷柔姐姐熱情灑脫,能與她相識是阮阮的榮幸。”

“你可別替那丫頭說好話了,她哪是熱情灑脫,分明是個闖禍精,大大小小的禍數不勝數,淨是叫人看笑話的事兒。”齊陽侯夫人嘴上這麽說,口氣絲毫沒有怒意,看來是極為寵溺女兒。

阮阮跟着彎了彎唇,倘若母後還活着,她應該也會這麽被提起。

齊陽侯夫人細細打量着阮阮,覺得這姑娘靈動地很,甚是惹人喜愛,而且能被家中那個機敏重情義的丫頭看上眼,人品定是沒得說。

素來行事不端的大兒子的婚事讓她十分頭痛,今日卻得了賜婚的聖旨,要娶的還是教養極好的六公主,也算是消了她的心頭病,但家中還有一個小兒子尚未婚配。

齊陽侯夫人轉眼一想,沖後面侍女要來了腰牌,遞給阮阮:“芷柔很是喜歡和你待在一起,這是齊陽侯府的腰牌,憑借此牌可以随意進出府邸,阮阮可常來陪陪芷柔。”

阮阮看了眼禹王妃,見她點頭,便收下了這枚腰牌。

正是因為她明明一副下人的打扮,卻接連與兩位貴夫人談笑風生,這種身份上的天差地別,倒叫人心中浮想聯翩,都在暗地裏猜測着這個姑娘是何方神聖。

那邊坐着的慶碧榮知道她身份,不滿地翻了個白眼,真是野雞都能飛上枝頭變鳳凰,還沒來得及跟身邊的人透露,便瞧見了門口進來的魏濯。

他進門,攜來了一身寒氣,一雙冷眸深不見底,面色沉靜地讓人看不出喜怒哀樂,所經之處無人敢上前問安,都識趣地為他讓了一條路出來。

魏濯徑直走到前方,沖着上首的禹王妃微俯了一下身,便再沒發一言,做到了前列的位子上。

阮阮跟衆多丫鬟一樣,被安排在了主子的身後,她離魏濯不過隔了一丈之遠,卻還是能感覺到他周身隐帶的冷戾。

也不知誰惹惱了他。

開宴之前,所邀之人全部落座,男左女右,隔半而坐,實際上是方便二者看對眼。素來有男女設防之禮,但又怕自家孩子錯嫁錯娶,只好想着法地舉辦各種宴會,如今這賞梅宴,便是其中最為盛大的一場。

席位都是兩人一桌,魏濯身側有一空位,他側過頭,看向阮阮:“坐過來。”

阮阮指了指發髻上的銀簪,柔聲提醒道:“殿下,我現在是您的侍女,不可以的。”

魏濯:“無妨。”

阮阮看了眼周邊衆人,覺得魏濯這人真是不講道理,哪有侍女做主子的座位的,怕是他在瓊州待的太久,這些禮儀全然忘記了。

“殿下,真的不可以,這不合禮儀。”

魏濯輕輕勾了勾唇,褪了些那身能結冰渣子的寒氣,“坐過來給本王夾菜。”

阮阮:“……”

這下她再沒理由推脫,只好迎着衆人火熱的視線,低着頭挪到了魏濯旁邊,然後兩手疊放在桌上,乖順地如同小貓一般。

魏濯看了眼她端着的姿态,道:“無需這般拘謹,可随意席坐。”

阮阮現在一舉一動都能牽動衆人的注意力,而且,她坐的是最前的位子,對面女眷那裏沖着的是在場身份最貴氣的六姐姐,她的位子是為男座之首。

她頭垂地更靠下了,只覺得緊張。

可惜她現在的名聲早已傳了出去,魏濯不來,衆人還不知道她是魏濯的侍女,魏濯一來,就全都知曉了,自然也知曉了她那等驚駭衆人的虎狼之事。

竟然敢輕薄于殿下,這也罷了,畢竟京中沒幾個女子不樂意這樣做,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真正做出來的只有她一人。

最最最為重要的是,她平安地活到了現在,還是在殿下眼皮子底下平安地活到了現在。

于是看向她的目光格外複雜,充滿了審視的意味。

阮阮并不知情外面傳瘋了的謠言和緋事,但她的确是肚子餓了,她的胃比她本人松弛多了,完全沒有要低調行事的意思,反而慢慢悠悠地響了一聲,結尾處還打了個婉轉悠長的轉兒,聽着很是委屈。

委屈到她的胃了。

這聲音雖然小,但魏濯還是察覺了出來,他掃了眼奇靜無比的大殿,吩咐道:“該上菜了。”

衆人皆是一愣,按大魏的習俗,一般要鐘鼓歌舞之後,才能上飯上菜,然後再行另外的表演,但魏濯這麽一句不顧禮法的話,也沒人敢反駁。

後廚的主管見這陣仗,急忙跑去命那些早就備好的前菜先上過來,什麽禮義規矩,都比不得聽這位殿下的話重要。

不一會兒,滿殿飄香,擺上來了一桌的山珍海味,阮阮拉下了眉眼,可看而不可食用,當真是世上的一大難事。

她拿起筷子,準備給魏濯布菜,不曾想面前被推來了光潔的碟盤,魏濯複又把那些飯菜往她面前推了推:“自己夾菜吃。”

魏濯說着,還給她往盤子裏加了塊魚肉。

阮阮簡直是受寵若驚,魏濯是吃錯了藥還是中了什麽邪,今晚竟這般照顧她。

該不是,做了什麽有愧于她的事?她心中頗有疑惑。

“殿下,是要我……以身犯險來幫忙鑒別飯裏有無下藥嗎?”阮阮最後得出了這麽個結論。

魏濯:“……并無,本王先吃。”

那些把這一幕看在眼裏的人心中五味雜陳,面前的這個有虎狼之事的小姑娘,不僅在殿下眼前平安地活了下來。

而且還跟瑾王殿下義母禹王妃認識,還得了齊陽侯夫人的腰牌,還……吃了殿下夾過去的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