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自從純賢皇後去世之後,魏皇便沒有再立後,皇後的位子一直空了下來,所以提起嫡公主,滿朝只有那一個,目前還在姝儀宮困着的那位。

邊梁笑道,“不過這嫡公主可是難娶啊,上次李禦史提議把她送去和親,以為皇上會贊同,誰知卻被拖到偏殿打了五十大板。不知這次皇上能不能把手伸到齊南王那邊。不過他至今未表态,看樣子可能會答應。”

江陽茂從樓上下來,一腳紮進雪地裏踩了兩個鞋印子,笑着嘲諷道:“能不能別說瞎話,你這些年一直在瓊州,論在京城的資歷還是我比你大,明面上皇上是不喜歡九公主,但這是他從小就十分寵愛的女兒,嫁人這種大事總歸是要好好考慮的。”

邊梁若有所思道:“聽聞姝儀宮名貴珠寶不少,九公主失寵的這些年,可有人進去搶掠?”

“誰敢?”江陽茂道:“沒人進去過。連掌權的程貴妃都沒膽子進去。”

“那便是了,魏皇依然是護着她的。不讓她去和親自然其他的辦法,目前只有三種,一是先把公主提前嫁出去,二是立新皇後,再封一個嫡公主,不過皇上對純賢皇後癡心難改,怕是不會。”

“第三種視為最下下策,挑個人假冒九公主,但這個最易識破,畢竟很少有人的額頭上面,天生就有梅花。”

邊梁笑了笑:“殿下,您又危險了,皇上當初從衆人裏選出了您做女婿,中間這麽多年沒再給九公主招驸馬,而您現在如他所料長成了骁勇善戰的瑾王,他極有可能選擇第一種方法,再賜一回婚,女婿挑的依舊是您。”

“嗯?殿下也太慘了吧,小時候就被九公主支配,長大後還要再遭罪麽?難道還要等那九公主失望一回再請旨收回賜婚?”

“不會的,即便是九公主去請求,皇上也不會再收回,他就是想保他女兒平安,而殿下是現如今最好的依靠。”

魏濯沒說話,忽然想起從前的一個雪夜,也是如今晚這般森冷,半大不點的小丫頭披着貂絨去裕霆居找他,嬷嬷說她連闖九道宮門非要過來,任誰都攔不住。

找他的緣由是為了證明自己長高了一些,她在他面前很乖,細聲細氣地說:“濯哥哥上個月說我是小孩子,我吃了一個月的雞腿,母後誇我長高了一指,我來給你看看,我會長大的。”

他擡眼看了下,沒瞧出長高,但看出來長胖了,手腕比以前粗了一圈兒,銀镯邊都挨着肉了。他當時沒說話,就覺得小孩還挺無聊的,芝麻綠豆的小事都要跑來跟他說一聲。

以後若娶回家,那還了得?天天有個人在耳邊說,我長高了一指,變胖了一圈,這個衣服好看,那個發簪也好看,我全要!

“濯哥哥你看,我今天的發簪好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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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嗯了一聲後,就趕小丫頭回宮。

小孩走了兩步又折回來,看着他,眼睛裏的光慢慢消散,然後多了圈眼淚在眼眶打轉兒:“濯哥哥,你以後多去宮裏轉轉,我已經有一個月沒見到你了,所以才來的,你不要嫌煩。”

還有這一點,若他日後領兵打仗,離家前還得面對眼淚汪汪的夫人,回家後大概也要每天哄着,費心費力,浪費時間。

所以,不能娶。

不能娶的。

魏濯默了片刻後,才道:“可拒接聖旨。”

邊梁微微訝異了一番:“殿下,這般違背旨意,可是要……要奪……奪一把椅子?”

“不奪。”

“不奪的話,您看看是誰比較适合太子之位,畢竟四皇子五皇子都對您頗為忌憚,但都想把您拉入陣營,當然還有個年紀最小的八皇子,目前在書院讀書。”

魏濯回身,語氣薄涼:“皇位本就是要去争奪,誰有本事誰坐,沒本事的就算扶持上去,日後也得被拉下馬,找本王又有何用。”

江陽茂道:“您就不怕,奪權之争會波及他人?牽扯在其中的人也不少,兩方人馬持平,勢均力敵。”

邊梁怼了他一拳,“自己常常試藥把自己試傻了不是?這場鬥争像是在兒戲,奪權的是雙方陣營裏對立的大臣,從來都不是那二位皇子,你覺得光憑二位皇子,能堅持到現在?”

江陽茂摸摸頭:“也是……一個懦弱,一個沒腦子,出了名的,也不知皇上是怎麽生出這兩個兒子的,那些朝臣倒是争地不亦樂乎頭破血流。”

邊梁:“……”

隔天,魏濯一直沒出門,阮阮只好在床上坐着摳手絹,她無聊之餘就時不時地擡頭看兩眼魏濯。

魏濯盤腿坐在桌前,提筆在紙張上寫字,他餘光裏看見小姑娘打了個哈欠,指了指桌上的墨:“過來研磨。”

阮阮聽後,站起身來,坐地太長時間,腿有些麻,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過去,在魏濯旁邊坐下,盯着硯臺看了一會兒:“這個墨,怎麽研?”

魏濯:“……”

魏濯演示着轉了幾圈,阮阮點點頭,“我會了。”

她接過手,覺得自己力氣肯定不如魏濯大,她用力摁下去,直接嘭地一聲,摁翻了硯臺,墨汁一點一點滲進魏濯的衣服上。

因他衣服也是黑色,看不出墨汁滲在哪裏,阮阮想擦也不知道擦哪兒,她抿住唇,汕汕地看了眼魏濯。

魏濯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走到了裏間,出來後直接換了身衣服。

阮阮自知什麽都幫不上忙,還犯了錯,魏濯平時那麽兇,這個時候肯定會訓她的,她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她垂着頭,眼前突然出現一晚黑漆漆的藥湯,魏濯手裏還握着幾顆梅子糖,“把藥喝了。”

她愣了一瞬,接過去,“你今天,挺好的。”

“平時怎麽不好了?”魏濯淡着臉,看不出有什麽不快的情緒。

阮阮喝了一口藥,她不敢說太多話,徐姑姑告訴過她,要少說多聽,她想了想才道:“今天格外好,弄髒你衣服也沒怪我。”

喂她藥就是好,沒怪她就是好,自己平時在她眼裏是有多不堪,魏濯笑了笑,“那誰對你最好?”

“王妃,芙姐姐,芷柔姐姐,還有世子,都好。”阮阮回答地過于幹脆,臨了補充道:“江陽茂也好。”

“昨天夜裏的那個人呢?站在你身邊那個,他對你好不好?”

他話鋒一轉,硬生生把話題扯到了昨夜,江陽茂在屏風外拍了拍腦袋,他的殿下喲,好不容易就快要跟阮小姐有了些溫情感,最後卻又問了個這麽要命的問題。

聽了昨夜須寒的分析,他已經認定阮小姐是個奸細,所以,做奸細要搞事情,要偷情報,要私下跟同伴密會,還要有一個自己的小組織。

他家殿下絲毫不帶猶豫地,把人家自以為掩藏地很好的事情道了出來,人家姑娘不要面子的嗎?!

江陽茂沉重地嘆了口氣,一個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禹王府當奸細是多不容易的事兒,至今為止應該還沒為組織做過什麽貢獻,多麽地吃力不讨好。

阮小姐運氣不好,碰上他家殿下這樣行事滴水不漏又冷漠無情的敵人,江陽茂竟然覺得她還挺可憐,應該沒少被組織頭頭兒訓斥。

奸細做到這種地步,已經很掉面兒了,他家殿下還來戳人家傷口,唉——有機會他得直言一番,好讓殿下注意一下措辭。

魏濯飲了口熱茶,“是個男人?”

阮阮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失憶了,忘掉了。”

魏濯繼續問:“昨夜跟六公主說了什麽好玩的?”

“我都說了,我忘掉了。”阮阮覺得自己的行蹤魏濯知道地一清二楚,她好像一點秘密都沒有,當然更怕的是自己身份被揭穿,心情不自覺有些惱火。

魏濯見她語氣都變了,淡淡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在別人手裏已經死過很多次了?”

阮阮在心裏腹诽,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在別人心裏已經挨過很多次罵了?!

她走到窗邊,捧着臉看外面的雪景,天地間白茫茫地一片,點綴這片白的只有那滿園的紅梅,兩種顏色,看着着實有些寡淡。

“我想去找芙姐姐玩。”阮阮把剛才的氣封鎖住,隐忍着來魏濯跟前請示。

魏濯昨晚聽女醫說,姑娘月事來了心情會不好,得盡量順着她的意,他點頭同意,“讓江陽茂跟着你。”

阮阮搖搖頭:“他是男子,跟我們在一起不方便。”

“本王似乎還沒去母妃那邊請過安。”

阮阮扒住他的手臂:“我覺得江陽茂挺好的,他跟女子在一起也和諧地很,讓他送我吧。”

江陽茂:“……”

路上,江陽茂亂七八糟地解釋着:“阮小姐,您放心吧,殿下對您容忍度很高,都高過我和須寒邊梁他們了,他肯定不會怎麽樣你的,頂多吓唬兩句,您莫要跟他計較便是了。”

阮阮抱怨道:“那他為什麽連我見了誰都一清二楚,他還知道六公主,還知道昨天晚上跟我說話的那個人。”

江陽茂致力于保護這個嬌弱小奸細的自尊心,安撫道:“碰巧,這都是碰巧,殿下沒想着要跟蹤你,而且禹王府裕霆居對你不是都沒有設防嗎?都是你的地盤,你随便逛便是。”

“魏濯認為我是誰?”阮阮看向他:“是奸細嗎?”

江陽茂不敢開口,話鋒模棱兩可:“只是懷疑而已,但還是相信您是清白的,還是那句話,殿下并沒有要監視您的意思,您可随意。”

阮阮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公主,奸細不奸細都無所謂。

這條路的盡頭,是三五個小厮,圍着中間的錦服男子,阮阮揉了揉眼睛,才發現那人是程嵘與。

江陽茂半眯着眼,把她引向另一條路:“阮小姐,這條路被堵住了,咱們往這邊走。”

但程嵘與剛好望過來,他放下手中的尖刀和木雕,疾步走了過來:“姑娘,還請留步。”

阮阮看了眼江陽茂,咬了咬唇:“你剛才說殿下沒有要監視我的意思,還說讓我随意行事,這是真的嗎?”

江陽茂:“……是真的。”

“那你先回去吧,我想看一看那個木雕是怎麽雕刻的,你一直跟着,我會覺得你在監視我。”

江陽茂細細打量了一番程嵘與,聽說他是個溫潤如玉的人,看到阮小姐時也挺和善的挺恭敬的,不是壞人。

他道:“程二公子,這位是我們禹王府的人,既然她願意看您雕刻木雕,還希望您能照顧好她。”

程嵘與點頭:“一定,還請放心。”

江陽茂退了兩步,見阮阮還盯着他看,一臉不信任的樣子。

他走,走行了吧。

回去跟殿下說,說他們家小奸細被一個做木雕的在半道給拐了過去。

那個做木雕的,之前還叫過三次故人,攔過兩次馬車,撿過一次面紗……

阮阮一直望到望不見江陽茂的背影後,才轉過頭,一轉身便看見程嵘與盯着她的額頭看,看得極其認真,像是要看透她在想什麽。

“程二公子?”

程嵘與回神,微微笑了笑:“姑娘若是想看木雕,請跟我來。”

他遣散了周邊的下人,把還未雕完的小兔子拿給阮阮看,“這個小兔子打算贈給一個故人,她屬兔,送這個木雕剛好合适。”

阮阮心頭一熱,程嵘與是程貴妃的侄兒,她跟程嵘與從小就認識,那時候他就經常做一些好玩又可愛的木雕,這麽多年下來,手法沒有生疏,卻越來越精巧。

他會木雕石雕玉雕,還會捏泥人。有一段日子,他癡迷于泥人中無法自拔,連帶着她也偷偷玩起了泥巴,那時候魏濯路過。

她激動地跑上前,猝不及防地糊了他一臉泥巴,那是他第一次生氣,她記得清清楚楚,所以後來就再也沒碰過泥巴。

而程嵘與也漸漸地不再那麽喜歡捏泥人了。

住進冷宮的時候,程嵘與還日日給她寫信,逗她開心,後來程國公府搬離京城,這才慢慢斷了聯系。

程嵘與道:“之前對姑娘做了一些無理的舉動,實屬姑娘與故人的眉眼過于相似,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姑娘原諒。”

阮阮輕輕觸了觸兔子的眼睛,很想把那聲程二哥哥叫出來,但是萬一他不信她怎麽辦,“你可否跟故人再聯系?”

“寫過信,但她沒回。”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抱歉晚了這章依舊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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