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程嵘與垂眸笑了笑,道:“或許是她也想回信,只是尋不到機會,不過回不回信也無所謂,只要平安開心即可。”
阮阮附和地點了點頭,“嗯。”
“我常稱呼她為小姝子,這個名兒像是太監,不過還挺好玩的。”程嵘與說這話時眼神似有若無地在阮阮臉上停了一下,轉而低頭雕刻手中的兔子。
阮阮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個時候,仿佛說什麽都很奇怪,她仔細想了想,輕聲說:“小橙子?”
程嵘與擡頭,阮阮扯了扯耳垂,掩蓋道:“那小姝子是不是叫你小橙子?因為你的名字裏有程。”
“又或者小嵘子小與子別的什麽。”
“是,是小橙子。”
程嵘與是程國公府的二公子,他上面還有個大哥,所以無需承擔家中重任,原本想做個鬥雞養花的閑手公子,事實上也确實這麽做了。
不過他脾氣好,性子溫,模樣也好,而且不常現身,老窩在自家後院裏做雕工,在外人眼裏多少有些神秘感,世人愣是把溫潤儒雅公子世無雙的賢名按在了他頭上。
以至于,他天天頂着個虛而不實的頭銜,走在街上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無數雙眼睛都緊盯着他,就連文人墨客都誇耀程國公府出了個賢者。
程嵘與不是什麽賢者,他沒有什麽繡口墨寶,只有一雙巧手,小時候有個願望,便是用木頭雕一座華美的宮殿,當時的姝儀宮在衆多宮殿中脫穎而出。
他便是那個時候跟小姝子結識的,兩人一塊玩彈弓,糊泥巴,偷雞腿,偷摸着幹過很多小壞事。
他特別喜歡跟小姝子在一起玩,因為小姑娘不像父母兄長一般說他不務正業,反而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用軟乎乎的聲音誇他那不甚完美的殘次品:真好看呀,如果不那麽紮手就好了。
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誇他。
對他來說這是莫大的鼓勵。
小姝子從此被列為了他的第一個知心好友,這個妹妹,他得護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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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嵘與笑道:“既然你開口叫我小橙子了,便可一直叫下去,當然,也可叫我程二哥哥。”
阮阮猛然擡頭,看着他。
“我曾聽我母親講過一個故事,她說從前有個農戶,家裏生了個女兒,明明是件喜事,不過他們卻頭疼地睡不着覺,因為……女兒臉上有塊青印子,這對夫婦又是求觀音又是拜佛祖,生怕将來女兒嫁不出去,愁白了頭發。”
“長大後,兜兜轉轉十餘年,依然沒有媒婆上門說親,夫婦已經變成了老夫婦,女兒常常蒙着面紗示人,她為了養家,便找老師傅學了一樣做豆腐的手藝,整天去街頭販賣,被人叫做豆腐西施,人們贊嘆那豆腐白白嫩嫩,還說她臉蛋也能這麽白嫩就好了。”
“你猜後面怎麽了?”程嵘與敲了兩下桌子。
阮阮抿了抿嘴:“程二哥哥,你不要這麽拐彎抹角了,我知道你在說什麽。”
說完後,她心裏有些空落落的,“你怎麽認出我的?”
“我從小跟你一起玩,自然認得出。”
她道:“別人應該認不出吧?”
她以前也天天在魏濯面前晃悠來着。
程嵘與沒回答她的問題,低着頭笑了笑:“你什麽時候在禹王府待不下去了,就來程國公府投奔我,我家地兒大,房間也多地很,随時可以入住,就算半夜來找都可以,不怕盛不下你。”
“我得住在禹王府,”阮阮悶聲道:“有件事兒還沒做呢。”
萬一父皇真的下旨要她和親,她總得見見那個要嫁的人。
“而且,若父皇發現我藏匿于你家,可能會對程國公府有波及。”
“那你不怕連累禹王府?”
“禹王府有魏濯在啊,他肯定會護着的。”
“嗯。”程嵘與道:“他對你可好?”
魏濯到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兩人坐在石桌上,他們家小姑娘捧着臉,表情變幻多姿,時而眼角帶笑,時而擰眉抱怨,撓的人心癢癢。
美人計若是施在別人身上,就完全變了味兒,魏濯眸色暗沉,生出些許不快。
“殿下,阮小姐在那呢。”江陽茂怕魏濯看不見,指了指方向,“就那邊,那個長得最好看的姑娘。”
“他們什麽時候認識的?”魏濯問。
江陽茂:“前兩次程二公子不是攔過馬車嗎?而且,殿下,程二公子是程貴妃侄兒,說不準也跟陶雀門有點關系,據須寒所說,阮小姐也是陶雀門的人,他們倆認識也不奇怪。”
阮阮遠遠的就看到了魏濯,他太顯眼了,周圍都沒有幾個人敢靠近,有這種風頭的,除了魏濯也沒誰了。
江陽茂鬥不過她,就又搬來了這個煞神,這簡直是犯規!
“程二哥哥,魏濯來了,你一定不要告訴他我的身份啊。”阮阮說完後,就匆匆站了起來。
程嵘與跟着站起來的時候,魏濯已經走近,他看了眼阮阮,問:“不是說要去找母妃,怎麽還沒去?”
她指了指那只木雕兔子,“我覺得這個兔子好看,想買,就問了問程二……公子賣不賣。”
魏濯把視線移到那只兔子上,又去看程嵘與,話卻是對阮阮說的:“不可奪人所好,你若喜歡木雕,回府以後派人出去買。”
程嵘與轉了轉兔子的頭:“殿下言重了,算不得奪人所好,若阮姑娘喜歡,來日我會送到王府。”
魏濯原本對程嵘與沒什麽印象,仔細在回憶中翻了翻,只記得,這人有天拿了根木棒,跑到禹王府門前,聲稱要狠狠地揍他一頓,不知所謂何事。
當時程國公死死地攔着,一邊阻止一邊說:“嵘與,有人看着呢,你這副樣子被別人看到,會被扔臭雞蛋的,他們只認為你溫潤無雙……別讓爛菜葉臭雞蛋去砸咱們程國公府啊……老夫丢不起這個面兒……”
最終,是被那老程國公連扯帶拽地塞進了轎子裏。
魏濯擡了擡眉,剛要說話時,阮阮上前了幾步,輕聲道:“我,我有些冷,我們快去找王妃吧。”
魏濯看着她抱着手臂假裝很冷的樣兒,本想拆穿,又想起江陽茂跟他說的話,便沒在計較,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禹王妃的屋子在另一側,阮阮走進去的時候,發現王妃身邊的叢露正在一卷一卷地打開着畫軸,叢露看見她們的時候,上前遮了遮畫軸上的內容。
後面是禹王妃的聲音:“罷了,別遮遮掩掩的了,該看的總歸是要他看一看。”
阮阮過去挽住禹王妃的胳膊:“嗯?畫上是什麽?”
禹王妃看了眼魏濯:“畫上的是各個世家的千金小姐,成親這種大事,不能再這麽拖下去了,今早林夫人還問我,你是不是有什麽怪疾,我當時就氣得不行,不是氣人家懷疑你,是氣你的終身大事到現在了還沒有着落!”
架子上懸着很多副女子畫像,有的嬌态十足,有的媚骨天成,有的娴靜文雅,還有的潇灑英氣,各式各樣,讓人目不暇接。
這些畫像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濯兒,這些姑娘家世清白,與人為善,名聲也好,母妃一一調查過了,你看看你最喜歡哪個?”
“母妃,尚無。”
禹王妃懷疑道:“尚無?你莫不是沒細細看,這些姑娘們的容貌也是百裏挑一的,怎麽能不好看,讓阮阮來評評理?阮阮,你說是吧?”
阮阮正在掰着手指數有多少副畫,被提及後,略略點了一下頭:“都好看,殿下恐是在瓊州待久了,所以不知美貌為何物。”
說完之後往王妃旁邊湊了湊,不敢再擡頭。
魏濯見她狐假虎威,就會逞一時口快,也不想想他會不會記仇,他稍稍彎了下唇角:“母妃選出來的人,尚不及她半分面容,如何稱得上貌美。”
這個她指的是阮阮。
禹王妃聽後哼了一聲,炫耀之意溢于言表:“若天下女子都跟我們阮阮相比較,那自然是誰都争不過……”
她狐疑地看了眼魏濯,又看了眼阮阮,這兩人都是上乘之貌,站在一起是極為般配的,若濯兒看上的是阮阮……不可能的,兩人性格是不合适的。
禹王妃立馬打消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濯兒的性子她知道的,這孩子能力極強,就是不會疼人,成親之後也不會是個疼夫人的夫君,只有知書達禮善解人意的姑娘才能跟他過好日子。
而阮阮嬌氣柔弱,有些時候還心思敏感,有着小姐的嬌脾氣,跟了濯兒,只怕會受委屈。
她不知道那個偷親的謠言是怎麽造出來的,而現在濯兒又當着她的面兒誇阮阮,定是不願娶親而氣她的。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樂意娶親,既然這樣,你跟母妃說說,你為何不願,總得有個理由吧?”
魏濯沒有理由。
阮阮扯了扯禹王妃的衣袖:“王妃,這些畫中,怎麽沒有那個誰,就是那個……”
她嘆了口氣,才說出口:“那個藍小姐。聽聞殿下從小就喜歡藍小姐,是不是沒有她的畫,所以殿下才沒選……”
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最後魏濯聽不見。
禹王妃臉色拉下來,仿佛不是很喜歡藍初雲,但語氣也挺平淡的,“藍初雲是皇妃的待定人選,本就不該把她的畫像拿來給濯兒挑選,這是越了規矩的,不合禮法。”
魏濯在一旁閑閑地飲着茶,看着阮阮:“你從哪聽說的?”
阮阮抱緊王妃,那些話她從小聽說到現在,有些委屈:“就是随便聽說的。”
禹王妃自從有了阮阮,就極其護短,立刻拍了一下魏濯:“說話這麽冷硬做什麽,外面的人都在傳,阮阮聽說一下也是正常的。”
“聽誰說的?”魏濯飲了口茶,語氣軟了些。
阮阮:“……別人。”
“別人怎麽說的?”
禹王妃很少見魏濯打破沙鍋問到底,很是好奇,就沒加以阻攔。
阮阮只好把她聽到的都斷斷續續說了出來:“你們小時候認識……經常互送定情信物,她還……還送了你親手做的腰帶?”
最後那句帶着猶豫的疑問,因為她不知道腰帶的事是真是假,今天也沒看到魏濯有沒有多一條腰帶。
叢露在門口叫了一聲:“王妃,林夫人前來邀您去看梅梢點雪的美景。”
“這就來,你們喝完茶後直接走就可以了。”禹王妃匆匆擱下茶盞,命人收了那些畫,對魏濯說:“別想着逃過這劫,下次再跟你計較。”
人走以後,五中空蕩蕩的,阮阮瞬間沒了依靠,狐假虎威的人喪氣地坐在一旁抱着熱茶,生硬地轉移話題:“殿下,王妃這邊的茶真好喝,名字叫什麽啊?”
魏濯:“……”
他接着剛才的話題,“本王沒有收下過。”
阮阮愣了一瞬,誇張道:“哦,我說怎麽沒見過呢,原來是沒收下。”
“但本王的腰帶确實單一,上次見你刺繡手藝很好,不如為本王繡兩條腰帶。”
阮阮被熱茶燙了下舌尖:“我不會……”
“必須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