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賞梅宴上的一行人今日都陸陸續續地離去,幾家歡喜幾家愁,有的人家很是滿意自家孩子的親事,打算選個黃道吉日搓成一樁好事。
而有的人家對媒人介紹的對家很不滿意,都在糾結着該怎麽拒了婚約,他們愁眉苦臉,卻又安慰自己:“唉,沒事,看看人家六公主,想拒婚都沒得拒,咱們這種自己約定的婚約,不就是傷兩家人的顏面和氣嗎!也不至于搭上一輩子。”
阮阮從旁邊經過,聽見這話時稍微放慢了步伐,魏濯察覺到旁邊的人沒跟上來,回頭看,等人跟上來時才道:“又偷聽別人牆角?”
又?阮阮反應過來魏濯是在說昨天那件事,她摸了摸臉頰:“藍小姐跟你那些事,外面的人都在傳,我只是無意間聽到的,沒有偷聽牆角。”
她看着魏濯,腦補出了另一種可能,昨日分明感覺到王妃并不喜歡藍初雲,而魏濯很有可能也知道王妃心中所想。
所以,他一直拒婚,拒絕跟任何女子成親,難道是在扮豬吃老虎,在跟王妃打消耗仗?雙方總會有疲倦的一天,魏濯又是心思深沉的人,贏的人肯定會是他。
到最後,他将會如願以償地娶了藍初雲。而現在要做的事,便是隐忍和等待,隐忍着跟藍初雲暗生的情愫,等待王妃對藍初雲有所改觀,直到點頭同意為止。
但昨天她在王妃面前又提了一嘴藍初雲,王妃怕是厭煩地更甚。而魏濯也許恨極了自己。…
阮阮別有深意地看了眼魏濯:“我不該在王妃面前提起藍小姐,讓她有所芥蒂,你若是礙于王妃的面子上不願怪我,我稍後可以去跟王妃共乘一輛馬車。”
魏濯不知她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這副樣子像是在跟他賭氣,“本王是哪裏做的不好,竟将你氣回到母妃的馬車上?”
阮阮聽了有些不知所雲,難道魏濯不是應該立刻把真面目露出來好好訓斥她一番嗎?
魏濯的話是什麽意思?果然是聰明的人說話都不容易讓人聽懂,還是他在拐着彎地譏諷自己?
阮阮無從開口,突然前面停了一隊灰棕色布衫的人停了下來,見到魏濯後連頭都不敢擡,急急忙忙地跪下了。
領頭的是個老婦,穿着比較大方樸素,很明顯是梅園其中一個領頭的嬷嬷,她彎腰駝背地鞠了一禮,指了指那列人:“殿下,老奴按照您的吩咐,将這些長舌的人都帶去陵墓山莊裏守靈,今天動身,明後兩日就能到達。”
“還請殿下放心,老奴一定會好好教訓他們,保準讓他們學會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亂傳謠言本就不該,還要多謝殿下提點一二……”
那些長舌之人,暗地裏說過魏濯和藍初雲的事兒,所以,被魏濯下了命令,送去陵園看守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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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捂住了自己的嘴,魏濯莫不是……在殺雞給猴看?而她便是那只猴子。
她本就膽小,極其害怕鬼怪,小時候身邊得有個人陪着才能睡着,現在的确是被吓到了,瞬間蔫巴了起來,聽說墓地經常鬧鬼,在那裏守墓一定非常痛苦。
魏濯玩得一手好計謀,定是在拿這件事給她予以警示。原來沒見識到他那些手段,現在看來,他下手挺狠的,自己能安全待到現在也是足夠地幸運。
阮阮便咬緊牙關,不再多說一句話,默默地跟在魏濯身邊,心想着等回了王府,一定一定不再去随便招惹他,好好陪着王妃即可。
還有那腰帶,照魏濯的吩咐,給他繡兩條便是,趕緊送走這閻羅爺。
她心驚膽戰,生怕魏濯一個不高興就背着王妃把她扔去墓地,以至于在魏濯進了馬車在她身側坐下來之後,立刻彈了起來,縮到角落裏去。
嘴唇咬的發白,雙手抱着軟墊,像瑟瑟發抖的小媳婦。
魏濯淡淡看了她一眼:“躲那麽遠幹什麽?”
阮阮眨了眨眼,眼圈兒微紅,小聲道:“殿下,腰帶我回去便幫你縫制,我以後,不亂聽別人說的話了……”
魏濯微微訝異,她昨天還頂嘴說不會縫制腰帶,今天便改了口,看着認錯認地很真誠,莫名還有種委屈,即便如此,他還是垂下了眼,沒有将那份驚訝表露出來。
而是簡單嗯了一聲:“謠言都是騙人的,莫要相信便是。”
“下次不會了。”阮阮見他神色淡定,似乎是料到她乖乖認錯一般,看來他定是早就計劃好了的。
不知為什麽,魏濯老覺得小姑娘有些反常,又說不準是哪裏反常,莫不是被吓到了。
梅園屬于皇宮別苑,一般只有什麽宴會的時候才會有人過來,所以在這裏幹活的下人都是比較輕松享樂的。
而皇家別苑本就相當于大戶人家的莊子,若下人犯了錯,只能往墓園或是牢房那樣的地方送,跟大戶人家的下人犯錯後往莊子裏送是一個道理,所以,這個命令也不足為奇。
小姑娘應該不是被這個吓到的,不是這個的話,那便是因為腰帶的事兒……
魏濯輕咳了兩聲:“本王了解了一下,會刺繡的不一定會縫制腰帶,你若真不會,不必硬逼着自己去做。”
阮阮哪會相信他說的話,她只覺得魏濯喜行不于色,沒準只是随便說說。
現在這時候,她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在父皇面前唯唯諾諾的大臣了,伴君如伴虎,身家性命捏在另一個人的手裏,自然不敢懈怠,須要提足了精神去面對。
風水輪流轉,她覺得她現在比那些大臣還要弱勢,父皇好歹會為了風評而權衡利弊,但魏濯不會,一個輕飄飄的命令下下去之後,便無可更改。
“我還是會縫制腰帶的,做好之後就送道裕霆居去。”阮阮只好如此說道。
馬車行駛一半後,門簾突然被撩開,一個身影迅速竄了進來,阮阮下意識地往魏濯的方向挪了挪。
仔細一看,進來的人是魏清彥,而并非她心中所想的妖魔鬼怪或者山賊強盜。
魏清彥癱在軟榻上,手掌覆住心口,喘着氣兒道:“哥,我來你馬車上避一避風頭。”
魏濯不滿意魏清彥風風火火的行事:“你剛才吓到她了。”
魏清彥随意地擡了擡手臂,沖阮阮笑:“阮妹妹,對不住了,下次給你買最甜的糖葫蘆吃。”
馬車中有了魏清彥在,她心情舒緩了幾分,果然有親人在就是莫名地感到安全,魏清彥是她表哥,血緣是種很奇妙的東西,即便魏清彥沒認出阮阮,也覺得這個妹妹怪親近的。
他道:“阮妹妹臉色不太好?可是生病了。”
阮阮總不能說是被吓的,她緊了緊兩側的披風:“這兩日身體有些難受,世子不必擔心。”
“既然如此,回府之後我找郎中抓些藥給你送過去,這幾日不能再吹寒風,好好圍着爐火在房間裏窩兩天,病情應該就慢慢消下去了……”
魏清彥的啰嗦聲無休無止,跟和尚念經似的,又像是喋喋不休的老媽子,但阮阮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兩下頭,再迎合一聲,心裏只覺得這個表哥很可愛。
魏濯不耐煩地打斷了兩人之間的舉動:“回去之後找大夫看,你說的又不全是對的,莫要誤導了她。”
話落下之後,馬車詭異的一陣安靜,倒是顯得他有些過于刻意了,于是把話題轉了過去,對魏清彥道:“怎麽跑來這裏了?你那車上有別人?”
魏清彥大大咧咧,聽到魏濯問,苦着臉控訴道:“那可不,齊陽侯府那位姑奶奶趁着我睡覺,又偷偷溜進了我的馬車裏,還在我臉上畫了只烏龜,怎麽洗都還是有道印子洗不下來,給我氣的,直接跳下了馬車……”
他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左臉,上面的确有道黑印子,“我能怎麽辦,我又不能打她,怎麽說齊芷柔也是個姑娘吧,你說小時候那麽甜的一小女孩,長大後怎麽跟個男人婆似的,一點不害臊,天天往我跟前湊,她們家真是把她慣的無法無天了……”
阮阮跟齊芷柔玩的兩天裏,常聽她嬌笑着提起魏清彥,提到時情緒可豐富了,時而羞澀,時而氣憤,更多的是歡喜。
想必她是喜歡魏清彥的。
她聽着魏清彥那些摻雜着生氣又無可奈何的情緒的話語,竟有些催眠的感覺,腦袋昏昏漲漲,睡意地淡淡襲來。
朦胧之間,聽見的聲音不再是魏清彥一個人的了,二人似在對話。
“我巴不得趕緊成親,好讓姑奶奶不再這麽纏着我了,有婦之夫她總該會有所顧忌的吧?”
魏濯道:“有喜歡的人就去找母妃幫你提親。”
“別呀,得你先成親了之後,才能輪得到我,我不急。而且,姑奶奶纏那麽緊,我得先緩一緩她的情緒,開導開導她,她要面子,我成親之後,姑奶奶一個不樂意尋死覓活了可怎麽辦,總不能搞出人命,要不然,她哥齊錦霄非殺了我不可。”
魏清彥愣是硬生生地轉了話題:“對了哥,母妃是不是給你挑媳婦了,可有相中的姑娘?”
魏濯利落道:“沒有。”
魏清彥不信,拔高了音量:“難道你從小到大這麽多年就沒對一個姑娘動過心思?”
“她睡了,小聲說話。”
阮阮徹底睡過去之前,聽到的便是這句話,回京時路途平順,馬車也搖搖晃晃,像是個大搖籃,很是助眠,她睡地很香,陷入了一個沉沉的夢境中。
夢到了鳳冠霞帔,和紅布裝點的十裏長街,人聲鼎沸之際,徐姑姑推門而入,招呼了丫鬟嬷嬷,七手八腳地給她換上了那身頭冠和紅衣。
笑着道:“我們公主可算是要嫁出去了,瑾王殿下終于松口答應娶你,雖然今天不是什麽黃道吉日,但為了以防殿下反悔,得趕緊把你送到殿下身邊才是……”
然後她像一個提線木偶似的,被人推到了門前,在那裏靜默地等待魏濯過來。
鞭炮聲噼裏啪啦地響起,遠遠地迎來一隊人馬,魏濯一襲紅衣,端坐于馬背之上,臉上冷傲漠然,笑都不帶笑一下,直接命令道:“進去。”
那些嬷嬷聽後,就硬生生把她塞進了花轎裏,一路颠簸之後,就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去洞房的路上,魏濯便悄然離開了,獨留她空守一夜。
第二日,嬷嬷悄聲告訴黑眼圈的她:“殿下先前在一個黃道吉日裏娶了藍初雲,對藍初雲比對您好多了……”
她只記住了黃道吉日四個字。
便小聲嘟囔了一句。
魏清彥朝魏濯笑道:“阮妹妹是不是想嫁人了?做夢都能夢見黃道吉日,還當夢話說了出來……”
魏濯看了他一眼,魏清彥汗毛豎起,一瞬恢複正經:“哥,阮妹妹你親自送回去吧,為了防止姑奶奶趕過來追殺我,我就先走了……”
魏濯看着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姑娘,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他絲毫不帶猶豫,十分順手地把人抱了起來,下了車,往她的住處走去。
阮阮睡得太死,沒有被吵醒,依然在做夢,她夢到有一天自己上門欺負了藍初雲,然後魏濯回府之後就将她騰空拎了起來,一張如霜的臉突然變得兇神惡煞,像是一尊煞神。
煞神冷聲道:“本王看你是不知好歹,王府容不下你,來人,把她送去墓園守靈,一直看守到老死……”
阮阮突然哭了起來,哽咽個不停,魏濯當她在做噩夢,怕小姑娘害怕,只是抱地更緊了些。
回來的時候正是傍晚,禹王府的下人都聚在了一起,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王妃疼愛的阮小姐被殿下抱在了懷裏。
遠遠的看着,還挺……挺搭配的。
回廊下近處的人更是震驚,他們親耳看到了阮小姐夢游似的,突然擡手扇了殿下一巴掌,啪地一聲,正好扇在殿下左臉上,聲音脆生生的,格外響亮。
餘聲回蕩,他們看到自家殿下頓了一下步子,臉色慢慢沉下來,沉甸甸的,像是藏了一股極為強悍的怒氣。
魏濯何曾被這樣對待過。
他忍耐着,勸告自己,小姑娘在做噩夢,都急哭了,定是無心之舉。
下人們直接看懵了,生怕殿下氣的直接把人丢下,但這姑娘是王妃寶貝的,若在他們眼皮底下被摔了,王妃管不了殿下之後,定會把怒氣發到他們身上。
他們甚至做好了直接撲上去當肉墊的準備。
然後……殿下幸好沒扔人。
他們舒了一口氣,然而下一刻,那口順暢的氣就卡在了半道上。
只聽阮小姐委委屈屈的哭腔喊出來一句話:“魏濯去死!”
她第二次擡手,看樣子像是要再扇一巴掌。
作者有話要說:魏濯: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