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看見她回來,那人擡起頭,眼眶裏充斥着紅血絲,頭發也亂糟糟的,如果不是那張臉的存在感太高,他看起來像是個頹喪的流浪漢。

隔着四五步遠的距離,都能聞到濃烈的酒氣。

前一秒還在低谷的心情好似瞬間就照進了陽光。

梁淺抱着手臂環在胸前,臉色波瀾不驚,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兩個人誰也不先開口說話,沉默的對視着,視線絞纏在一起,誰都沒有挪開。

宴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手下意識的張開要抱,卻又想到了什麽,落寞的收回手,眼簾低垂。

梁淺明知故問:“你怎麽會在我家門口?”

宴柯不說話,胃裏除了酒什麽都沒有,灼燒感強烈,他有些站不住,只能勉強支撐着靠住牆壁,見他這副樣子,終是不忍心,于是她又說:“怎麽喝了這麽多酒?站得穩嗎?我送你回去。”

她走過來準備扶他,宴柯搖搖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也不說話,也不回答,就這麽看着她,眼神濕漉漉的。

若是從前,梁淺會忍不住伸手在他腦袋上摸一摸。

可她忍住了。

別開視線,越過他往門邊走,“那你自己回去吧,叫個代駕,或者讓你們家司機過來接,這麽晚了,我确實也不方便送你。”

宴柯跟到她身後,亦步亦趨的。

梁淺收回準備輸密碼的手,咬咬牙,轉身看着他,他柔軟又筆直的目光讓她不敢直視,“你想做什麽?”

他還是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梁淺無奈的嘆了口氣,“宴柯,你想做什麽?嗯?喝的酒氣沖天的在我家門口坐着,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麽?”

“疼。”他聲音嘶啞,像被砂紙打磨過。

梁淺心跳頓停了半秒,聽到他一字一句的說:“我疼。”

Advertisement

“哪裏疼?”她問。

“這裏,很疼。”他說着,眼淚在瞬間砸落下來,為了不讓她看見他狼狽的一面,不想她又說他幼稚孩子氣,他傾身往前,額頭靠在了她肩頭,指着胸口又重複了一遍:“這裏,好疼啊。”

燒水壺指示燈熄滅,梁淺收起思緒,泡了個醒酒藥。

鍋爐裏還在煮着小米南瓜粥,是她剛才叫的外送,她怕冷了,放鍋裏熱一下。

端着醒酒藥走到客廳,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就這麽四仰八叉的倒在沙發上,他喝的爛醉,胃又不舒服,難受的捂着肚子哼哼。

梁淺摸了下宴柯的額頭,一手的冷汗,他身上冰涼,嘴唇泛白,因為疼痛還在細微的發着抖,看起來十分可憐,恻隐之心頓起,梁淺也不再多做他想,半強迫的扶着人喝完了醒酒藥,過了會兒又喂他吃了兩口粥。

宴柯的頭發都被冷汗浸的濕透,像從水裏撈出來的,苦着臉不高興的跟她低聲抱怨:“太甜了。”

梁淺臉色不變,繼續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

宴柯一臉的不情願,卻又怕她不高興,小心翼翼地審度着她的表情變化,最後還是委屈巴巴的皺着鼻子喝了小半碗。

“好了。”梁淺收起碗,站起身來:“別喝了。”

宴柯臉色慌張,捂着肚子急忙要坐起來拉她的手,慌亂解釋道:“我喜歡喝!你,你別生氣,我喝。”

梁淺一愣。

原來他是怕她生氣才……

一時間心裏百味雜陳,她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心裏忽然浮起一絲名為心疼的情緒來。

他原本可以潇灑自在,不羁放蕩,和所有他這個年齡階段的少年人一樣恣意張狂。

梁淺想起譚柒說的話。

他甘願為她折斷翅膀,只為變得和她一樣。

梁淺牽起嘴角,用紙巾把宴柯嘴角的米粒抹掉,“你不喜歡這個,我去給你煮面條,但還是要喝點粥墊胃,不然胃裏面空空的,會很難受。

她不會下廚,只簡單煮了碗清水面,撒了些蔥花,卧了個雞蛋。

跟他以前給她做過的那些比起來,實在是簡單到過分,可宴柯卻好像很喜歡,很快就将一碗面解決,湯都喝得一滴不剩,還問梁淺有沒有多的了。

“沒有了,怕你不喜歡,就煮了這麽多,你還餓嗎?要不我再去……”

“不用了。”宴柯搖搖頭,“飽了。”

“哦。”

兩個人一坐一躺,距離那麽近,卻相對無言,空氣裏都流淌着沉默的氣息。

梁淺問:“好些了嗎?”

吃了藥,又喝了粥,胃裏暖起來,再加上他身體素質好,基本上已經沒什麽不适感了,但她在身邊的感覺,太讓人留戀,他不舍得離開。

宴柯複又搖搖頭,十分虛弱的強坐起來:“沒關系,我……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梁淺看着他搖搖晃晃的樣子,閉了閉眼,狠下心把人又按了回去:“好了,就在這兒休息一晚吧,你都這樣了還折騰什麽?”

宴柯眼睫低垂,“怕你生氣。”

梁淺:“怕我生氣還來找我?”

宴柯雙手緊攥,臉色在燈光下白的有些吓人,自嘲的笑了笑,“今晚喝多了,情不自禁。不過你放心,以後不會了。”

聽到這句保證,并沒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和輕松感,心口反而如同被塞進了一團棉花,堵得她連呼吸都困難。

想要說些什麽,嘴唇開開合合幾次,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兩個人都別扭着。

明明有許多話想要說,卻又都保持着沉默。

這幾天的休息狀況都不怎麽好,經常會半夜睡着睡着就忽然驚醒,然後一個人對着空蕩漆黑的房間發呆,直到清晨日光照進屋裏。

而此刻,想到客廳裏還躺着另一個人,心忽然就安定不少。

梁淺躺在床上,不再多想那些紛紛擾擾的事,很快便進入了睡眠。

她很累,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好好睡個完整覺了。

就在梁淺睡下沒有多久,房間的門被人輕輕推開,宴柯站在門邊靜靜的注視着床上側躺着的那道背影,情緒漸漸的安寧下來。

他貪戀的,癡纏的看着梁淺。

像是想要将她整個人都深深的拓進心裏去。

慢慢的走到床沿,他不敢坐下來,怕驚醒了她,在床邊蹲下來,迷戀的看着她入睡時顯得稚氣可愛的睡顏。

她不化妝很有味道,五官精致的像幅畫,她皮膚很好,白皙光滑,看起來很幹淨,眼底下的那顆痣是點睛之筆,給素顏的她添上幾分魅惑感,看起來又純又欲。

怎麽看怎麽喜歡。

心髒充盈着滿足感,像永遠在沸騰的開水。

宴柯伸出手,幫梁淺拂開粘在她嘴唇上的長發。

他看着看着,喉結滾了滾,他終究還是沒有克制住自己,微微傾身靠近她,手肘小心翼翼地支撐在床邊的櫃子上,輕輕的,溫柔的,克制的,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極盡珍惜。

“寶貝,生日快樂。”

次日早上醒來,家裏已經沒有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梁淺在各個房間都找了一圈,确定宴柯已經走了,沒來由湧上一股巨大的失落感。

她洗漱完換好衣服,準備出門上班的時候,忽然看到餐桌上放着一張紙條。

【早餐在微波爐裏,你熱一下記得吃,不要餓肚子去上班。

昨晚,麻煩你了。

K.】

宴柯的字,行雲流水,筆鋒銳利,一如他這個人帶給人的感覺。

梁淺乖乖吃了早餐,之後便直接開車去MS。

有了“海心藍”之後,新品的進展十分順利。

梁淺花了兩個晚上趕出了修繕過後的最終版設計圖,下午就準備出第一版樣衣。

中午飯她随便的在樓下快餐店解決,吃完飯的時候接到了梁博年的電話,他先是問了她昨天生日怎麽過的,再度提起他給她在華安公館買了房,一切都準備就緒了,随時都可以搬過去直接入住。

梁淺自然是再一次拒絕了他。

梁博年深深嘆息:“淺淺,我知道我不是個盡職的好父親,可是,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相比起來,你對我的敵意,會如此的大?”

梁淺冷嘲一笑:“梁教授桃李天下,是無數人心目中的良師益友,性情溫和,為人風趣,這麽完美的梁教授,好像,真的挑不出一丁點的錯處來。”

梁博年:“淺淺,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梁淺笑笑,雲淡風輕:“能有什麽誤會呢,梁教授?”

“淺淺,你媽媽她,要回國了。”梁博年說:“下個月,她有個會展要在國內舉行,手下還帶了個徒弟,準備在國內開一個工作室,你們什麽時候聯系上,一起出來見見面,吃吃飯。畢竟是親生母女,就算有再大的不滿,血緣的紐帶,還是割舍不斷的。”

梁淺這些年來,一直都将她的母親周靜視作前行的目标。

這一點,梁博年深知。

周靜是國內外享譽盛名的著名設計師,在國際上拿了無數獎項,為各界知名人士設計過禮服,甚至是婚紗。

從小到大,哪怕夫妻兩對這個孩子再怎麽關注缺漏,梁淺還是最親近周靜。

沒來由的,也許是因為孩子天生都對母親有着與生俱來的依賴感。

但其實,以前梁淺還不是這樣的。

好像從某一年起,梁博年忽然發現,他的女兒變得尖銳冷漠,面對他的時候,永遠都像是對待陌生人,眼神冷的駭人,她整個人都像是被裹了一層堅固的盔甲,将他拒之在外,不願與他有分毫交流。

“淺淺,不管你相不相信,爸爸都是愛你的。”

吃過午飯,梁淺轉身投入工作,她親自監工,從每一個細節細致的入手,不允許出現任何的差錯。

第一版樣衣雖說只是試行版本,但對梁淺而言,任何一道工序都是值得,也應該被認真對待的。

忙到了下午四點多,梁淺抽空去茶水間泡咖啡,若若跑過來跟她說有工作室想要跟MS合作。

梁淺問:“哪家的?”

若若眼睛亮晶晶的,興高采烈的說:“是瑞麗安!!!”

梁淺:“确定是瑞麗安發來的郵件?”

若若點頭:“确定!我查看過他們的官方網站,确實就是這個郵箱地址沒錯,而且剛剛他們的設計師助理Ada打來電話跟我說,想約個時間跟你見一面,他們的首席設計師Jerry想要跟你談一談合作的事!”

瑞麗安,目前國內女性中高級時裝界的佼佼者之一,在設計界,這位Jerry也算是出了名的金牌設計師。

能跟這樣的工作室和這樣的設計師合作,可想而知,含金量和噱頭都是很足的。

梁淺點點頭,“好,你先确認下時間和地點,不要又聽錯了。”

若若吐了吐舌頭,端着咖啡杯跑了:“放心吧淺淺姐!”

梁淺笑了笑,在等待的空隙,她去洗手間整理儀容順便補補妝。

上班的時候,她一般都會化一點點淡妝,口紅都是選用最基礎的豆沙色,鏡子中的那張臉,還是明豔的過分矚目。

她吐了口氣,陰郁的心情因剛才的消息好轉不少。

如果能跟瑞麗安合作,MS的知名度一定可以再更上一層樓,甚至會有更大的突破。

她現在只想盡快的做出成績,證明自己。

其實以前,她有向周靜提出過讓她教教自己帶帶自己的請求,畢竟是自己的媽媽,又是她最崇拜的對象,如果能夠跟着周靜學習,她一定能上升的更快。

只可惜,周靜拒絕了她。

到現在梁淺還記得當時周靜的那個眼神那個語氣。

她說:“梁淺,不是媽媽不願意帶你,收徒一方面太耗費精力,我現在并不想分神做這些無用功,另一方面,”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她,重重嘆息:“我認為,你并不是很适合走這條路。”

可她現在,收了多少個徒弟呢?

都是哪些達官顯貴的嫡系?

是周靜教給她有夢想就要用心實現,也是她親手将她的夢摧毀,踐踏。

梁淺低頭笑了一聲,心裏卻再也沒有當時那種沉重悲痛的感覺了。

抽了張紙巾擦淨手,梁淺正準備離開,忽然從鏡子裏看到自己脖子上挂着一條細細的鏈子。

她拿出吊墜,反複的看了幾秒,确定這并不是她前幾天戴的那一條。

作者有話要說:  很快,我們淺姐就要開始養狗了(劃掉

是寵夫:P

照例求個作收接檔文預收呀呀呀~

感謝:慎獨1771  灌溉營養液+5

謝謝大家!大家的留言就是我更新的最大動力!!!我!要!天天肥章!!!!超開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