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醫院病床上,宴長豐臉色蒼白,神态虛弱,他緊皺着眉躺在那裏,無聲無息的,像是已經失去生命力,這一幕,令宴柯感到慌張。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恍惚發覺,父親這個角色,對于他而言,還是很重要,且很需要的。

他才五十不到,頭發卻一片花白,額頭上的皺紋深刻的像是被人用刀深深镌刻。

“伯父會沒事的,學長,你不要太擔心了。”聶雲菲走過來,站在他身後,眼睛水潤明亮,直勾勾的盯着他。

在來之前,她正在和好友逛商場,鄭岚忽然打電話過來,告訴她宴長豐突發心髒病,進了醫院。而後聶雲菲立刻坐車來到這裏。

在踏入醫院大門之前,她想到了宴柯,掏出小鏡子抹去鮮豔張揚的口紅,往臉上撲了層粉,使自己看起來虛弱又病态。

恰逢鄭岚抹着淚走過來,聶雲菲捂着嘴壓抑的咳嗽,鄭岚關懷的掏出帕子給她,關切道:“雲菲,你生病了還急着趕過來,真是有心了。”

聶雲菲搖搖頭,笑道:“沒事的,謝謝岚姨。”

鄭岚瞥了眼自家兒子,道:“柯柯,你帶雲菲去休息一下吧,這裏媽媽在,你們先去吃飯。”

宴柯看也沒看一眼,語調生硬,固執的坐在手術室外,“不用了,你們吃吧,我沒胃口。”

聶雲菲咬咬唇,柔聲勸道:“學長,伯父這邊肯定還要一會兒,你……你去吃飯吧,我在這裏守着就好,你和岚姨一起去吃飯。”

宴柯還是那副愛答不理的冷淡模樣,從始至終都沒分給她半個眼神,“不用。”

聶雲菲尴尬的絞着袖口,臉色越發蒼白了。

鄭岚見狀立刻站出來維護聶雲菲,“柯柯,雲菲也是為了你好,你怎麽能這樣跟她說話?”

話落,宴柯忽然站了起來,他身量高,居高臨下,像座山一樣在鄭岚面前投下陰影,臉色稱得上漠然,且毫無耐心可言。他說:“您的丈夫現在生死未蔔,也難得您還有心思拉郎配了,只是很可惜,我卻不是那個能任您調遣的。我不喜歡,也不需要。”

冷冷的撂下這麽一句話,宴柯拔腿便走,給兩人留下一道不近人情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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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姨……”

鄭岚眯着眼,雙手死死的揪住包包挎帶,神情陰郁。

“對不住,委屈你了。”

聶雲菲搖搖頭:“是我不好,讓你們母子起嫌隙了。”

“這怎麽能怪你呢?”鄭岚望着宴柯離去的背影,終是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她苦笑一聲,無奈道:“我早知道柯柯的性子,他最不喜歡別人暗地裏玩心思,更難以容忍我和他爸插手他的私事。到底還是跟我們不親,其實我與你伯父很是後悔,當年将他小小一個人放在國外,名義上說是為了保護他,其實現在回頭想想,我們是因小失大,錯過了太多。”

鄭岚眼睛晶亮,淚珠在打轉,看了看亮着“手術中”三個大字的燈牌,又看了眼兒子離開的方向。

“現在我想要彌補,也總是不得其法,甚至,将他越推越遠……”她抹了抹眼淚,語調凄楚:“算了,原本我也沒盡到什麽責任,現在又有什麽資格指手畫腳,妄圖以為他好的名義強迫他做我想要讓他做的事呢?”

聽到這裏,聶雲菲頓時臉色煞白,心沉到谷底。

她難以置信的嗫嚅:“岚姨……?”

鄭岚回過頭,拍了拍她的手,“對不住了,雲菲。”她說完,抹着眼淚離開了。

稍晚些時候,宴長豐被推出了手術室,人躺進了ICU,情況仍然不容樂觀,尚在觀察當中。

醫生站在門外,與宴柯進行簡單的交流。

“你父親心室泵血低下,心排血量難以滿足新陳代謝的需要,同時甚至還出現了肺循環淤血,這種情況屬于充血性心力衰竭,情況不容樂觀,我們稍後會聯合各科室專家開個讨論會,争取在最短時間安內商讨出手術方案,也請家屬們配合。”

鄭岚聞言刷的掉下兩行熱淚,哭的不能自已,渾身顫抖。

她與宴長豐之間雖沒有什麽情投意合的愛情可言,但這麽多年過來,日漸篤深而演變出來的親情還是有的,如今這麽個大活人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甚至連開口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怎麽能不叫她心焦。

及時趕來的周祺扶着鄭岚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同樣神情凝重,安撫好鄭岚的情緒,他走到宴柯身旁,兩人對視一眼,一同走到樓梯間。

宴柯擡擡下颌,周祺從褲兜中掏出煙盒,遞他一根。

宴柯伸手欲接,短暫的思慮兩秒後,還是收了手。

周祺不由納罕:“怎麽,戒了?”

宴柯:“她不喜歡。”

周祺冷嗤:“酸死了,你這人談個戀愛怎麽這麽惡心呢?”

宴柯沒說話,眺望着遠處的城市風景,下颌線緊緊繃着。

其實他心裏的那根弦也一直在緊繃着,一整天,沒放松過。

他對父親這個詞的理解很模糊,童年的記憶所剩無幾,倒是長大後,對父母的怨念憎惡與日俱增,到後來,甚至到了站在面前都不願喊上一句的程度。

只是他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父親這個角色真的會有可能從此遠離他的生活。

想到這裏,像是被人兜頭潑下一盆冷水,渾身上下都透着刺骨的寒冷,他覺得難以接受,不可想象。

“你爸現在這樣躺着也不是辦法,我打電話問下傅川,他爸不是認識挺多醫學界大牛?我讓他幫忙聯系聯系。”周祺說着拿出電話,短暫的交流之後,安下心來,“傅川說叫他爸問問,你放心,叔叔一定會沒事的。”

宴柯側首看他一眼,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于疲憊中輕吐出一口氣,認真的同他說:“謝謝。”

自宴長豐出事以來,能聯系的各國在心髒病這方面的專家都被宴柯請到了國內。

只是宴長豐的情況,還是一天天的惡化下去。

上次手術成功後,都放松了警惕,原以為一切都在慢慢好轉,沒想到隐患早已經暗暗埋下,就等着大家放松的時候炸的每個人都猝不及防。

周祺忽然問:“你告訴她了嗎?”

宴柯微怔,搖頭道:“沒有。”

“為什麽不?”

宴柯沒說話,周祺于是問:“你是怕她不願意,覺得你自己,乃至于與你有關的一切她都不在乎,所以你退縮了,與其伸出臉讓她狠狠打一巴掌,倒不如什麽都不說,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周祺又問:“老三,你就是打着這樣的心思跟她在一起的?如果你對自己這樣沒信心,那也就說明這個人不值得你喜歡,她完全讓你變得不像你自己了,你不覺得嗎?”

晚上,宴長豐情況稍微好轉了一點,從ICU轉進了VIP病房,宴柯和鄭岚都在旁邊守着,人還是昏迷不醒,但臉色看着比之前好多了,這樣讓他們放心不少。

聶雲菲提着第一食府的晚餐走進來,一面打開食盒一面道:“這是岚姨喜歡的鹹甜口,我讓廚師做了您喜歡的糖醋肉。”

鄭岚拍了拍她手背,“傻丫頭,你也吃,一天都沒怎麽休息過。”

聶雲菲笑了笑,“我沒事。這是學長喜歡的。”她将食盒都打開,送到宴柯面前,審度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極了。

宴柯沒抹她的面子,只是仍舊沒什麽表情,僵硬的說了句謝謝,不過這也足以令聶雲菲雀躍,她高興的笑笑,“學長辛苦一天了,要都吃光哦。”

梁淺走到病房門前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宴柯背對着門的方向,坐在沙發上吃飯,一個身姿嬌小容貌秀麗的女孩站在他身邊,笑吟吟地看着他吃飯,那表情,實在可以用“迷戀”二字來形容。

梁淺勾唇,敲響房門。

聲音驚動屋內的三人,除宴柯沒動之外,另兩人都扭頭過來看她。

梁淺笑了笑,裹在天鵝絨黑長裙下的身軀嬌媚婀娜,雪膚在燈光下閃閃發光,一張過于明豔的臉蛋,讓人挪不開眼睛。

“你們好,我可以進來嗎?”

這嗓音如同一把能解開宴柯這把鎖的鑰匙,他立刻回頭,看見是梁淺,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高興的邁向她,身體更是出自本能的靠近,兩雙手牽在一起。

“你怎麽來了?”聲音裏滿滿愉悅,這一天以來,他終于卸下盔甲,露出最柔軟的一面。

梁淺彎唇笑笑,“我來看看伯父。”

鄭岚見過這張臉,只是真人還要比照片更明豔幾分,漂亮的叫人一時看晃了神,“這就是,梁小姐吧?”

梁淺禮貌颔首:“伯母您好,我是梁淺。”

鄭岚點點頭,看到自家兒子自打這姑娘進門以來眼珠子就跟長在人家身上的樣子,又無奈又好笑,“梁小姐坐。”

宴柯牽着梁淺的手,滿臉好心情難以掩蓋,“淺淺,你坐,我去給你削個蘋果。”

“不用了。”把人拉回來,梁淺無奈道:“我是來看伯父的,坐會兒就走。”

鄭岚道:“人已經沒什麽事了,但是後續大大小小還是有不少問題,專家組正在開會商讨手術方案,希望能早些出結果。”

梁淺說:“我爸爸認識一位在心髒病方面的權威,是位奧地利醫生,在這方面很有口碑,我已經讓他幫忙聯系好了,明天晚上就能到國內,我也幫不上什麽忙,但願伯父能盡快好起來。”

鄭岚:“梁小姐有心了。”

宴柯抓着她的手,趁人不注意輕輕咬了口,梁淺警告的瞪他,宴柯不以為然,甜甜的說:“謝謝淺淺,我就知道,淺淺對我最好了。”

梁淺面無表情的睨他一眼,眼角眉梢還是沒能掩藏住隐隐笑意,兩人對望只短短數秒,卻叫聶雲菲剛好逮個正着,落入了她眼簾。

她沒見過這樣的宴柯。

從這個女人進門開始,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到她身上,而她卻像是成了角落裏的塵埃,從始至終都無人在意過。

聶雲菲死死的掐住手心,指甲陷入皮肉裏,她像是感覺不到痛。

強擠出一絲笑,打斷梁淺與鄭岚的交談,聶雲菲用軟軟的嗓音說:“學長,飯都要冷掉了,你快吃吧,一天沒吃飯了,身體怎麽受得了。”

宴柯下意識看了梁淺一眼。

她隐隐含笑,聞聲看了過來,視線落在聶雲菲臉上,停留不過半秒,又看了眼那些食物,緩聲道:“冷了就別吃了。”

她又看向宴柯,“你餓了嗎?我帶你去吃飯,好不好?”

宴柯乖乖的點頭,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  宴狗:還是老婆對我最好啦,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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