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水梅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因昨晚實在尴尬,她催着楚茗趕快調出她身上的香。

她将那浴桶以花锉刀,锉下一寸見方的小木料來,放進陶鍋中,倒入豆漿蒸煮。

如今那淡淡的香氣彌散在空中,十分怡人。正到了緊要關頭,她着實走不開。

她忙叫:“阿月,過來看着火,聽表哥的吩咐行事。”

說着水梅疏顧不得收拾齊整,抹了一把汗,戴上面幕就要去開門。門外已經叫得更急了:“快點出來!別躲着!”

水梅疏剛要轉過照壁,不知妹妹從哪兒鑽出來了,一把拽住了她:“姐姐,不要開!”

水梅疏看她的模樣,吃了一驚。她嘆氣道:“阿月,說吧,這次又跟誰家打架了?”她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臉,雖然蹭了不少灰,但是沒有破皮兒。

水霜月拉着她:“不要開!他們活該挨打!”

水梅疏看她的神情,與往日不太相同,心中一沉,問她:“你把誰打了?打成什麽樣了?”

水霜月溜了一眼正房,說:“姐姐,他們嘴裏不幹不淨,差我教訓!”

水梅疏見門外催得越急,又問不出什麽來,便一指頭戳在妹妹腦門上:“回來再跟你理會。”

水梅疏推開了妹妹,打開了門栓,一下子湧進四五個人來,後面還跟着幾個小男孩兒,各個衣衫不整鼻青臉腫。

水梅疏一望可知,她心中也十分憂愁,自從父兄失蹤,她再賠不起別家孩子的藥錢。告訴過妹妹,打架萬不可再下狠手了,今日她為什麽又故态複萌了。

“阿梅!你看看,阿月把二順子打成什麽樣了!鼻血流的剛止住!”

“阿梅,你也管管她啊!”“就是,整個百花村的小霸王!”“女孩子家,下手太狠了!”

水梅疏只覺被吵的腦殼疼,她問妹妹:“是你打的麽?”

水霜月擡起頭,狠狠瞪着那些小男孩兒。那些小男孩兒,瞬間都縮了脖子,躲在他們父母身後不敢開口。

見狀,隔壁的馮大媳婦立刻尖聲罵道:“有爹生沒娘養的貨!把我心肝兒子的一顆牙都打掉了!下作的小賤婦,養了瘋狗一樣的野種妹妹!”

她這話太難聽了。鄉鄰們本來是來論理的,聽了她這話不由都靜默了一瞬。

水霜月立刻像只小牛犢一樣沖過來,一頭頂在馮大媳婦肚子上,頂的她後退幾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昨天王管事驚馬傷到了腰還沒好。坐在地上,她現在不用抹二斤粉,臉色都煞白,說不出話來了。

水梅疏沒想到妹妹這麽魯,她忙高聲叫:“阿月!不要動手!”

水霜月扭頭看着姐姐,說:“我是用頭,沒動手!”她又盯着那幾個男孩兒,掄了掄拳頭,那幾個男孩兒吓得一抖。尤其是馮大媳婦家的小兒子富寶,幹脆就咧開嘴哭了,露出豁牙就更醜了。

水霜月皺眉:“哭什麽?再哭我……”

“你怎樣?”水梅疏板着臉看她。妹妹從小就是這個脾氣,成天調皮搗蛋,仗着力氣大,惹是生非。

如今人家大人在跟前,她還這樣,不管教不行了。

水霜月看着姐姐,哼了一聲,并不肯認錯。她道:“姐姐,他們四五個人打我一個,打不過我就來找你告狀。我沒有錯,錯的是他們!”

水梅疏一聽,也愣了。那四五個小孩兒都瑟縮着脖子,沒有反駁。

水梅疏忙伸手去拉妹妹,卻聽她嗬的一聲吃痛了。她卷起妹妹的胳膊來,只見上面好大一塊黑青,都腫了起來。

水梅疏心中一酸,她擡頭看着那些鄉鄰道:“諸位可聽到了?我妹妹不過長得高一些,到底是一個小女孩兒。這些男孩子,哪一個不比她身子壯?合夥欺負她,沒有如願,還來找我讨公道?你們是不是欺人太甚?”

那些鄉鄰聽水梅疏竟不認錯,一下子又開始七嘴八舌地分辨。“不管怎麽着,血流滿面的是我兒子!”

“對!誰知道當時怎麽回事兒?怎麽全聽這丫頭說了?”還有催兒子的:“啞巴了?快點兒說她怎麽欺負你的!”

這亂哄哄一團中,卻聽有人冷冷道:“你們家孩子都認錯不敢開口了,你們還強詞奪理?可是看水家男人不在,就來欺負小姑娘了?”

水梅疏忙回身,楚茗穿着藏藍長袍站在門口。夏日明亮的陽光下,越發顯得他面如冠玉俊逸潇灑。

鄉鄰們不知道這人從哪兒冒出來的,看那通身氣派就不凡。當下都有點膽怯。經過剛才孩子們對質,他們也知道自家不怎麽占理。

确實是因為水家沒有頂門戶的男人,才一意胡攪蠻纏。他們都住了口。

那馮大媳婦好容易坐在地上緩過氣來,正拉着兒子往起爬,看到他們這幫人又噤聲了。

她尖聲道:“小賤婦退了婚,嫁不出去了,就開始在家裏養奸夫了嗎?這野男人算哪根蔥,水家的事兒,你憑什麽插嘴?”

衆人都皺眉,馮大家的這張嘴太毒了。

卻見水霜月氣得小臉紅了道:“老太婆你放屁!就是你到處說我姐姐壞話,讓這幫家夥也跟着胡說八道,我才忍不住教訓他們!他是我姐夫!誰說我姐姐嫁不出去了!”

水梅疏終于知道妹妹為什麽跟人打架了。她眼圈一紅,她十四就開始一心繡嫁妝,每日看話本子做美夢,這句嫁不出去了,确實異常紮她的心。妹妹原來都知道。

她伸手摟過妹妹來,摸了摸她氣呼呼的小臉。

卻聽楚茗沉沉地道:“雖是鄰居,也不能這般無故損人名聲!還仗勢欺人,打傷我小妹。既然你們都在,就說說該怎麽賠償水家吧!”

“你這小哥不講道理!”“我們家孩子被打成這樣,怎麽還賠償你們?”

卻聽楚茗不緊不慢地說:“按我大熙律法,①無故罵人者,杖十。我未婚妻冰清玉潔嬌養閨中,你們這般诋毀她的名聲,就不怕她一時想不開?若真釀成了悲劇,那就要杖100,流放3000裏。如今看在孩童無知,老婦愚鈍上,只讓你們出錢賠償,已是從輕發落了!”

他說話間,眉毛都不動,卻好像端坐金銮殿中,十分威嚴,壓得衆人都不敢再說話。

唯有那馮大媳婦,馮彩兒在水梅疏這裏吃了虧,回家跟她哭訴過。如今她聽他們又來律法這套唬人,捂着腰蹦了起來,罵道:“大熙律條是個屁!鄉間天天罵人打人,誰見大熙官軍管這事兒啦?”

衆鄉鄰都瞪着她,跟大長公主家人結了親就是不一樣,腰杆兒都這麽硬。

卻聽楚茗低聲笑了起來:“衆位來的真是好!一場現成的富貴送給諸位了!”大家看他笑,卻都覺得涼飕飕的,也不知道他到底何意,當下不敢再開口。

只聽楚茗道:“不是懸賞捉拿反賊嗎?一個人頭一百兩。看看這惡婦,膽敢诋毀大熙律條,是不折不扣的反賊。你們還不捉了,趕緊送官領賞?”

衆人見他說的這般厲害,他們前幾日方才被官兵搜過村,官兵餘威猶在,不由都吓得有點抖。有機靈的就讪讪地笑着道:“婦孺無知而已,怎能當真。”

水梅疏沒想到他這個反賊,居然會扯官軍當筏子。但她也惱他們欺負妹妹還倒打一把:“婦孺無知,那就是家中男人教的了?”

這一句極為厲害,衆人皆不敢再插嘴。

而馮大媳婦,張口結舌面紅耳赤:“我……我是大長公主府的親戚!我女婿……”

水梅疏道:“你女婿的爹,傷好了麽?他送聘禮來,結果傷在了你家,你們這門親還結的順利麽?”

“你這……”馮大媳婦硬生生将“小賤婦”三個字咽了回去。她忽然哭道:“你們公母倆欺負我們女人孩子啊!”

水梅疏沒想到她會撒潑。自從結了這門親,馮家人出入都高擡着頭,時不時鄙視衆人鄉下沒見識。沒想到這就現了原形了。

卻聽楚茗道:“見謀反不告者,以窩藏論處。還不将她綁了送官?是等分賞銀,還是等着全家掉腦袋?”

衆人面面相觑,不想水梅疏這個天上掉下來的未婚夫,這麽厲害。水梅疏也得理不讓人,如今該如何是好?

馮大媳婦又痛又吓,她嗷了一嗓子哭道:“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糊了心瞎說的,饒了我吧!”

見她求饒,衆人忙一并小心求情。楚茗不說話,只看着水梅疏。

水梅疏看着妹妹的胳膊上的青,道:“我父兄在日,并無得罪過大家。何以今日這般相逼?”

衆人聽她的話,似有轉圜餘地,立刻誠懇地道:“是我家的錯。阿梅對不住了!”“都是我家管教不嚴。”“回去我就好好打他!”

最後商定幾個小孩兒家一人賠100文,并給她們賠罪。讓孩子們對着水霜月深深鞠躬齊聲道:“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水霜月哼了一聲,朝那群孩子揮揮拳頭道:“你們再敢來也行,我見一次打一次!下次一人打掉兩顆牙!”

衆人都灰溜溜走了,就剩下馮大媳婦哭得涕泗橫流。

楚茗輕笑道:“怕了?你若答應一件事,我便勸娘子,不告發你這反賊。”

作者有話要說:①參考明清律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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