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在噩夢沉浮中的時楚茗臉色蒼白。他又夢到了血色的殺戮戰場。他穿着破舊的铠甲,渾身浴血,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但是他不停地揮刀,砍殺,不肯後退,不肯屈服。濃郁的血腥氣,讓他心中煩躁欲嘔。他只想看到更多的血。

直到縷縷暗香襲來,忽然萬朵蓮花盛開,荷香馥郁,他手中的刀逐漸放下。他踏着荷花向前,看到了在心海中漂浮着的一盞荷燈。荷燈邊上站着的女孩兒,他十分熟悉。

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帶着絲絲香意,他走到女孩兒身邊,低頭吻上了她。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床前燭光閃閃,夜靜更深。

燭光閃動中,只見一雙哭得我見猶憐的漂亮眼睛。水梅疏見他醒來,又悲又喜哽咽道:“你可要吓死我啦。”

他無聲地翕動唇角在說:“靠近一些。

水梅疏這才發現自己的眼淚,落在了他的面頰上。她忙伸手去抹眼淚,依言靠近他。他的眸子一動,無聲地催促她:“再近一點兒。”

直到兩人呼吸相聞的時候,他微微擡頭,噙住了她的唇。她的唇和他夢中一般甜美溫柔。

水梅疏一邊流着淚,一邊回應着他。唇齒交纏,無限柔情,兩人的不安在這個吻裏,逐漸消失了。

他們凝視着對方,似有萬語千言,不知道該從何講起。

卻聽門口一聲咳嗽,門推開來:“這是醒了嗎?讓大夫再看看吧!”

陳賢照和太醫頂着楚茗陰沉沉的目光,走了進來。水梅疏忙起身:“今日多虧了陳先生。”陳賢照道:“姑娘無須多禮。”

時楚茗的臉色越來越冷。太醫冒着皇帝身上的陣陣寒氣,為他細細地診了脈,終于道:“外傷無大礙,可是內傷沉重,急需調養。皇……”

太醫在時楚茗殺人一般的目光中,硬生生地改口道:“呃,公子的內傷不能再拖了。”

時楚茗眸子動了動,他也知道。回宮嗎?想想太後和國舅兩個,他心中一陣厭煩。他人健康的時候,還能對他們耐着性子周旋。現在的情形,他一眼都不想看到他們。

陳賢照看皇帝的神色,就猜到了他的決定。這樣可不行,皇帝微服出游的游戲該結束了。

他道:“公子,請您跟卑職回府吧!”

楚茗瞳孔一縮,忙望向水梅疏。卻見水梅疏眼中并無驚訝之色。

他不知道陳賢照在他昏迷之時,到底跟水梅疏說了什麽。他忍不住伸出手拉住了水梅疏,一張嘴說出一個字“你”,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十分嘶啞。

水梅疏也被他的嗓子吓着了,她忙道:“且不要急着開口,我與你斟茶。”斟了茶回來,她熟練地扶起了他,将他的頭半摟在臂彎中,喂他喝了口水。

陳賢照看皇帝的目光纏在這女子身上,深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柔情。這般模樣他從未見過。他又心中一嘆。

水梅疏為他掖了掖被角,望着他的眼睛輕聲道:“我知道陳先生是你的同道,他們來接你了。”

皇帝伸手緊緊抓住了她:“朕……”

水梅疏湊近了他的耳邊道小聲道:“表哥,你安心跟他們回去養傷吧。我會保守秘密。你們造……做大事的人,行事機密,我懂得。”

皇帝眸子一動,她這是什麽意思?

他卻隐隐有了怒火,方才還摟着他那般親密,轉眼就讓他安心回去了?這丫頭是将他用了就丢嗎?

他森然道:“你娘不是說,秘密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嗎?如今你知道了我這許多秘密,莫非還想從我身邊活着離開嗎?”

身後的陳賢照和陳瞻傑眼皮都一跳。陳瞻傑覺得皇帝這怒火來的十分莫名,正要開口為這絕色女娘解圍。

陳賢照不動聲色地按住了陳瞻傑,讓他等一等。

水梅疏沒想到他會突然翻臉。她望着臉色如紙般蒼白的青年,幽深的眸子映着燭光閃閃爍爍,看不分明他的神色。

她輕聲道:“表哥心系蒼生,不會濫殺無辜。”

時楚茗看着她,冷冷道:“若你并不無辜呢?”

水梅疏怔了一怔,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睜大了眼睛。

陳賢照心中一驚,沒想到皇帝會如此憤怒,這是撕破臉,審問她的身份嗎?他沒有方才那麽從容,不由開始擔心水梅疏。

卻見水梅疏從他床前站起,她朦胧美麗的眼睛中,迅速地蓄滿了水光。時楚茗心重重一揪,不假思索之間,話已經出口:“我并不是那個意思。”

陳氏父子也驚訝無比,皇帝居然會服軟?這姑娘給皇帝下蠱了嗎?卻聽到皇帝沉沉地道:“你們都出去!”

他們不敢再留了,忙躬身告退。水梅疏也垂首遮掩着淚光,轉身就要走。

卻聽身後楚茗咳嗽起來:“回來,我胸口痛!”

水梅疏定了定神,卻不轉身,只輕聲道:“我還以為,這些天來,公子雖沒有全然信任我,總該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公子既然這般疑心我,又為什麽幾次三番讓我與你一起走?公子,這樣很無趣,沒有一點兒意思。”她的聲音透着委屈,越說越哽咽起來。

時楚茗的心越來越沉,他也沒有想到短短三句話之間,他們就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明明她溫柔的唇的觸覺還殘留在齒間,她的暗香還萦繞在他身邊。

他想伸臂去拉她,卻牽動了傷勢,不由輕哼了一聲。

禪室中燭光搖搖,水梅疏聽他呼痛,忽然想起了夜幕降臨之時,他滿身是血倒在自己懷中的情景。

她身子一震,還是回轉神來,正好對上了他的眸中急切的光芒。她眼裏的水光轉了轉,到底眼淚沒有流下來。

時楚茗見她終于肯回頭,道:“七夕之夜,對我出手的人,有我的堂弟,我的表弟表妹,我的堂叔,可能還有我養母,我的姑姑。他們前一刻還對我笑語相迎,後一瞬就拔刀相向。為了殺我,無所不用其極。”

水梅疏身子一震,聽他話中的沉痛譏嘲孤寂之意,心也不由痛起來。從救下他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是個可憐人。

是他總是胸有成竹淡定溫柔的模樣,讓她逐漸忘了這一點。

她不自覺地回到他床邊,坐了下來。拿帕子擦了擦他蒼白面上的汗。卻被他捉住了手。

他凝視着她,半響才道:“你這狠心的小姑娘。”

水梅疏知道他在說什麽。她從開頭就想着,要把與他的這一段相逢,當做一個永遠不再提起的秘密。等他離開就深深地埋起來。

她不想知道他的過去,也不打算參與他的未來。

她垂下眼睛:“我只是個破家的農家孤女。只想看着我的花田和妹妹。等光景好轉,等父兄回來。公子自去做你的大事。”

時楚茗握着她的手更重了幾分:“你的妹妹田地,我都可以幫你照料。你要找的人,我也可以幫你找。只要你跟我走。”

她沒想到他會如此說。他這不是逼她把最不想說的話,都要攤開嗎?

她望着他,咬了咬唇,終于道:“公子只說要我跟你走,如今又說要照顧我。我感恩不盡,只是我跟公子走了,是為奴為婢,還是做妾當外室?”

時楚茗愣住了,他從未想過,帶她走了之後的事兒。他都對她既往不咎,皇宮那麽大,天下那麽大,哪裏不能安置她。他好好養着她寵愛她就好。

可此時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一生痛楚的生母。若衣食無憂即可,生母又怎麽會痛苦。而自己又怎麽會從小受那麽多傷害?

水梅疏望着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說中了。她一時心中既惆悵又難過。楚茗以未婚夫自居,以玩笑惑她心神的時候,明知不可能,可她竟是真的動過心。

她輕聲道:“公子,我不曾問過,是因為你我都心知肚明。公子對我,是一時迷惑也好,是離不開香藥也罷,還是這幾分顏色尚可入眼也好。公子能給我的,并非我所求。”

楚茗的眸子幽深,他将她拽到他眼前,盯着她問:“原來你是看準了正妻之位。何等貪心。”

竟然想當皇後!就憑這十日相處,就想要皇後之位?

他在她耳邊道:“你現在不怕我是反賊了?我現在說我敢娶,水姑娘你敢嫁嗎?”

水梅疏的身子微微一顫,她也體會到楚茗說她可恨時候的感情了。

可恨,楚茗何等可恨。自己是個反賊,幹着掉腦袋的事兒,還要拉着她一起。

楚茗松開了她,冷笑道:“義正辭嚴說那麽一番話,想将責任推給我,說的我好像是個負心人。結果自己才是那個沒有心,狡猾可恨的丫頭。”

水梅疏咬着唇,她眼裏好不容易忍回去的淚水,又不受控制地湧出來了:“你這可恨的反賊……你果然不是個君子……”

時楚茗望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樣,伸臂将她拉進了懷裏,重新吻上了她。

一邊溫柔地吻着她,一邊在唇間輕聲道:“我開初就告訴過你,我不是正人君子。是你眼拙。”

她覺得他着實可恨,卻忍不住與他唇齒相依溫柔糾纏,她輕聲道:“是你故意騙我,你裝的那麽溫柔和善。”

七夕之夜,你閃閃發光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可我卻從開始就知道,你不是我向織女娘娘許願求的良人。我的良人會披紅挂彩,排開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來迎娶我。

她回應着他的吻,萬分溫柔,卻輕聲道:“這裏缺醫少藥,不利于你的病情。你的同伴就在門外,你随他們早日離開吧。”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好好學習的小仙女營養液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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