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時楚茗沒想到在這般親密的時刻,她還想着離開自己。

他的眸子一深,也不由吻得粗暴起來,他緊緊扣着她,要将她的呼吸都奪去,讓她再無法思考。

水梅疏推門從裏面出來的時候,她面若紅霞,櫻唇微腫,燭光之下,越發妩媚嬌豔,陳瞻傑望着她,只覺心旌動搖,臉有點紅。

水梅疏也知道自己儀容不整,她只垂首羞赧道:“他,他喊你們進去。”

陳瞻傑在皇帝面前跪倒之時,仍在心中想着方才所見的麗色。心中終于明白了皇帝為什麽會對那姑娘一反常态。惟其如此,接下來的事兒,他就更不能隐瞞了。

他不待皇帝問起,就道:“皇上,您昏迷之時,赤龍衛送來了水氏的情報。”

時楚茗沉默了一瞬,陳瞻傑只覺似乎有殺意閃過,他不敢擡頭。自從三年前皇帝登基禦駕親征,大勝歸來之後,他徹底脫去了舊時溫雅柔和的少年模樣。

時楚茗迅速地成長為一位喜怒無常,殺人如麻的冷血帝王。

即便當皇帝願意與人周旋的時候,會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溫和模樣。可是陳瞻傑卻不敢再将時楚茗當成從前那個清風朗月的少年郎。

雖然陳瞻傑在皇帝做寧化王的時候,就陪在時楚茗身邊了。

“說。”皇帝聲音很平靜。但是陳瞻傑知道他在憤怒。

陳瞻傑道:“水梅疏,年十五,喔,年十六了,她生辰就在今日。”

陳瞻傑感覺到了父親在一邊隐晦地瞪他。父親跟那水氏到底藏着什麽貓膩,他問不出來。可是這件事關系重大,他卻不能瞞着。

他見皇帝破天荒沒有訓他多話,讓他回歸正題,他略放了點兒心,接着說了下去:“其父水天南,年四十三。兄,水展辰,年十九。祖籍淮陰,盛安二十四年,舉家遷到百花村。”他頓了頓,“母,崔無痕,盛安三十年殁。”

“盛安三十年?”皇帝忽然問道。陳賢照眉角一跳,十分後悔方才接到情報之時,沒有将陳瞻傑攆出去。

陳瞻傑道:“對,盛安二十二年諸王叛亂。戰事幾多反複,盛安三十年,諸王之亂到了尾聲,淮王投降又叛,逼近京師,大肆劫掠,彼時曾有遷都之議。雖然畢其功于一役,此戰徹底剿滅了亂黨,可京畿附近,亦飽受賊掠之苦。這前後幾年的文書,如今也散轶不全。雖赤龍衛還在繼續追查,但是微臣想,多半徒勞無功。”

陳瞻傑正說着呢,忽想起了盛安三十年,發生在皇帝身上的事兒,陡然背上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此乃皇帝逆鱗,他無法忘記那天所見的濃稠血色,和那孩提時的楚茗眼中的瘋狂殺意。

陳瞻傑差一點兒說不下去了,定了定神。他急忙掠過所有枝節,直奔主題:“水家的來歷,已經無法查證。但現有文書記載,水天南成為大長公主的佃戶,上了文書,也是在盛安三十年冬。”

“你是說,他是大長公主的暗子麽?”時楚茗眸子一冷。這點可能,他早就已經排除掉了。她告訴他薛睿意圖弑君。若她是大長公主的人,絕不會如此。

陳瞻傑卻道:“表面上看,似乎如此。但,去歲臘月,水天南和水展辰,帶着薛冰郡主,上了興源號。興源號本預備下南洋,不料卻傾覆在海中,他們再無音訊。”

時楚茗一陣驚愕。他自然知道水梅疏的父兄遭遇了海難。可是他怎麽能想到他們的船,就是興源號。

時楚茗低沉地冷笑起來:“興源號。原來如此。年初興源號傾覆,薛冰失蹤,娴毓曾多方查證,當是內鬼所為。你是在說,水家就是那個內鬼?”

陳瞻傑聽皇帝平靜的口氣,卻知道他此時怒極。唉,那般絕色佳人。

陳瞻傑回道:“薛冰郡主是大長公主的愛女,平日十分沉穩幹練。她忽然一言不發地離開京城,出現在那興源號之上。不久之後就遭了海難。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旁人算計,進了圈套。”

時楚茗沉默良久,夜半十分,禪房中的香燃盡了,燭火的煙氣讓他的肺都好像要炸開來。

最壞的猜測落到了實處,他反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中了旁人的算計,進了圈套?”那自己呢?

陳瞻傑不敢接話。陳賢照心情非常沉重。方才水梅疏出來的時候,他也看到了她的模樣。一貫不近女色的皇帝,如今竟不管不顧地這般親近她。自然是将她放在了心上。

被時家男人放在心上,可不是什麽幸事。他心中一凜,想想當年,他不能讓舊事重演。

他擡頭道:“皇上,臣觀那水氏,并不像是個心機深沉,訓練有素的暗子。她雖較同齡女孩兒沉着,但也沒有表現太特殊。更像是個剛及笄的農家小姑娘。”

他知道自己這樣一意為水梅疏辯解,一定會招致皇帝懷疑,可是他必須要據理力争:“皇上,如今的一切只是猜測,沒有什麽實際的證據。若懷疑她身份可疑,還請皇上将她交給臣查證,臣定然細細勘驗。”

“交給你?為什麽不交給赤龍衛?不交給大理寺?丞相!”他的聲音冷得直掉冰碴子:“朕不問崔無痕與你什麽關系,你該知道朕的體恤之意。而不是如現在一般,恃寵而驕,得寸進尺。”

陳賢照頭上冒了冷汗。這些年局勢混亂,城頭變幻大王旗。崔無痕當年之事,他雖未參與,想想也知道隐情甚多。追究起來,恐怕午門要血流成河。皇帝不問,是他不想再掀大獄。

陳瞻傑大驚失色,一貫沉穩的父親,今日不知道撞了什麽邪。那絕色麗人,真是不能小觑。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該先斬後奏,應當跟父親商量過,再來回禀皇帝。

陳賢照直了直腰,望着皇帝,竟不退縮:“皇上。臣與水氏之母崔無痕,确實有舊。當年臣雖是狀元,也不過剛領六品官,無力回護,只能看着崔氏流落無蹤。如今臣願以身家性命擔保,求皇上給崔氏遺孤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不要讓她像她母親那般,零落成塵。”

陳瞻傑忍不住道:“爹,你瘋了嗎?”

皇帝卻久久凝視着陳賢照。陳賢照十分坦然,不避他的目光。皇帝恍然大悟,眸中醞釀着的風暴似乎也開始消散。“原來從前,真的是朕想錯了。”

陳賢照面不改色,依舊不語。

皇帝一直覺得陳賢照此人若銅牆鐵壁,渾身毫無破綻。因此雖然他受陳賢照教導長大,可他一直在懷疑陳賢照投效自己的理由。如今他這般直接承認了,倒是合了陳賢照多年前說的話,也是親手将把柄和軟肋送在了自己手中。

時楚茗一直暗中懷疑,陳賢照也是他生母的入幕之賓。并不信他說的,生母與他的紅顏舊識頗為相像,故此他才會憐憫自己母親,也憐憫他這個不得歡心的皇子。其後陳賢照又暗中對他百般照顧,悉心教導。

如今看陳賢照甘願壓上身家,也要保下一個剛剛見面的故人遺孤。皇帝終于将陳賢照當年的話,信了九成。

沒想到水梅疏倒是他的福星了。想到她的暗香溫軟,皇帝只覺嗓子又有點幹。

他微諷道:“好了,水氏你們接着查,盡快将她失蹤在海上的父親兄弟找到。此事朕要親自處理。你們不要再多言。”

他看着陳賢照的焦急之色,他又道:“若她真是暗子,對朕圖謀不軌,你待如何?”

陳賢照一頭磕在地上,怦然有聲:“請皇上饒她一命。”

時楚茗看着他的脊背,再也沒法筆直如松。情之一物,原來這等可怖。

他輕笑一聲,卻毫無喜悅之意:“陳愛卿,不必心急。朕還不想要她的命。”

陳賢照心頭沉沉地道:“謝陛下仁慈。只是臣依然認為,如今并無實據,不應就此坐實了她的罪名。若她無辜,豈不是平白受了冤枉。”

時楚茗與他對視着,他的老師,即便說他有了私心,可說出話來,還是這般光明磊落,讓他沒法不動容。

他道:“方才起火的原因查到了嗎?是誰下的手?七夕時,死在朕手中的四十名殺手,又是誰派來的?”

陳氏父子見他終于不再追問水家的事兒,都松了口氣。

但皇帝所問之事,他們也沒有查出來:“皆是死士,追查不到任何來歷。”其實是這些人僞裝成了各種來歷。如果按着他們的僞裝的身份追查下去,會将朝堂上下官員,屠戮一空。

背後之人用心狠毒,算計精明,十分可怕。

時楚茗冷笑一聲:“你們這是什麽都沒查出來,就讓朕與你們回宮?”

不等陳賢照再勸,他道:“陳賢照、陳瞻傑聽旨:令你二人協同赤龍衛,繼續追查朕遇刺一案。朕痊愈之前,不會回宮。你們布置人手護衛朕即可。朕要留在百花村,繼續研究那香料來源,也引蛇出洞。讓朕的替身徐七臨朝,十五天一朝,要緊文書再來報朕。九九重陽之前,朕不回宮了。”

陳賢照父子大吃一驚:“皇上三思!這恐怕不妥!”

“層層護衛之中,朕還不是遇刺了?領旨退下,無需多言!”

“皇上!”陳賢照着急起來。

其實這也不算什麽,時楚茗的父皇,就酷愛微服出訪、禦駕親征,日日在外,一年到頭都不回宮。

只是時楚茗這孩子是自己一手帶大,付出無數心血。他總以為自己給大熙培養了一位中興明君。

怎麽才三年時光,時楚茗就要走上他父皇的老路了?

卻聽時楚茗慢慢道:“無論幕後指使是誰,他給朕編織的這個美夢,足見他知朕至深,可謂朕平生之敵。”

陳氏父子,聽到這句話,心頭一震,卻不由泛起一絲憐憫。想皇帝這些年,确實過得苦,竟然覺得流落鄉村的困窘生活,是個美夢。

時楚茗眸子幽深道:“愛卿退下吧。無論她之前是誰的人,從今以後只能是朕的人。她的事,你不要再操心。朕……朕自然會讓她歸心。”

他又道:“一會兒讓人下一碗長壽面,給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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