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4)

落的給秦老夫人問安,秦蓁自然也要去老人家那裏,漸漸就養成了早晚飯都在瑞安堂一起吃的習慣。

朱家兄妹慶賀生辰,畢竟都是小孩子,秦蓁和秦懷恩去湊個熱鬧就好,吳氏是不用去的,臨走前又囑咐了好些話,只叫秦蓁收斂些,萬不可淘氣胡鬧。秦蓁自然是一遞一聲的答應着。

淮陽城占地廣,從秦家到朱家也要不少功夫,到朱家的時候日頭已經升得老高,後巷裏停了不少馬車,一衆小厮在外候着,都在老槐樹下納涼。朱家派了個管事在外招呼着衆人,瞧見秦家的馬車過來,自然是要迎着的。

門房上坐着不少仆婦丫鬟,也是安排在這裏接客應酬的。淮陽城裏除了睿郡王府高貴在上,能與朱家比肩的也就秦府,是以對秦蓁和琳琅格外殷勤,引着兩人入內,安排了小肩輿擡進去。

朱家的後花園有片月牙形的湖,外圍植着婆娑垂柳,內裏則是亭臺樓閣。今日生辰設宴便是在這裏,當中的小閣樓裏朱夫人坐鎮,左側敞廳裏是朱成钰的賀客,右側的敞廳裏則是姑娘們。

這會兒湖畔已經十分熱鬧,一邊是風華正茂的少年郎,另一側莺莺燕燕聚集,嬌笑聲斷斷續續。

琳琅和秦蓁先到中間的小閣樓去見朱夫人,裏面也坐了不少婦人,大多是帶着閨女前來道賀,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朱含香也在那裏坐陪,琳琅和秦蓁送了禮物,說上幾句慶賀芳辰的話,就往旁邊廳裏去了。

敞廳裏姑娘們不少,除了淮陽城中時常來往的之外,也有隋州、邺州的姑娘順道前來,倒是熱鬧。

不多時人到得差不多了,朱夫人吩咐開宴,朱含香便來這裏與姑娘們同樂。外面戲臺上青衣婉轉開唱,夾雜着兒郎們的笑聲傳來,這一側姑娘們愈發精神了。這其中有些是确實與朱含香交好,有些是為攀交情,還有些則是沖着朱成钰來的。

琳琅對此倒沒太大興致,朱家這個地方承載着太多不好的回憶,哪怕跟前人語笑鬧,琳琅也高興不起來。何況朱成钰那個的混賬生辰,确實沒什麽好高興的。

陪着行了幾圈酒令,雖然小姑娘們喝的是甜酒,奈何琳琅酒量差,沒多久就覺着有點發暈。瞧着熟悉的景物,想起前世的慘淡處境,心裏漸漸覺得冷落,連笑容都堆不起來了。

秦蓁瞧見她情緒低落,擔心的問她是怎麽了,琳琅便道:“喝多了有點暈,我出去散散吧。”

“我陪你。”秦蓁說着就要起身,卻被琳琅攔住了,“兩個人都逃席像什麽話,當心被捉住了罰酒。我去偷個懶,你幫我應付着吧?”

秦蓁聞言便道:“那你小心些,千萬別去水邊。若還是覺着難受,咱們這就回去。”琳琅便點了點頭,“好。”便帶了錦繡出去,秦蓁擔心,叫随身的阿碧跟着。

這一帶湖水花樹琳琅都很熟悉,她頭裏發暈不敢近水,便往假山那邊走。今兒所有人都聚在月牙湖邊,這廂倒是冷清安靜,叫她可以理一理思緒。以前再恨朱成钰,那也是隔了一世記憶模糊,只餘濃烈的恨意。

此生再入朱府,當年的一幕幕無比清晰的閃過,從新娘到棄婦,熟悉的景物提醒她曾經的愚蠢和天真。厭恨依然,心裏卻越來越冷靜,思緒更加清晰——打壓朱家,其實還可以有旁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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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背靠假山想得入神,旁邊的山洞裏卻突然傳來一聲“賀姑娘”,險些叫她驚呼出聲。

錦繡反應快,聽見那突兀的聲音時便閃身攔在琳琅前面,琳琅驚魂未定,擡目望過去,就見君煦從那山洞裏走出來,滿面歉然的問道:“吓着你了?”

☆、37|36

秋日陽光明媚,空氣都是清朗的。君煦背光站着,臉在暗影裏,輪廓卻被日光勾勒得格外明亮,琳琅緩了口氣,忙起身道:“見過世子。”

“賀姑娘不必客氣,是我唐突了。”君煦瞧着琳琅的臉色,覺得意外,“臉色怎麽這麽不好?”

“剛才喝了酒有點頭暈,這就要回去了,世子慢慢逛着吧。”琳琅盡量不與他相處,不慎碰着了就想避開。君煦卻也不傻,上次在眉山書院的時候她就借口有事溜了,後來卻混在人堆裏,明顯沒什麽事,這回剛一見面她又想開溜,不由道:“賀姑娘這是……躲着我?”

他問得直白,倒叫琳琅一愣。回過頭去,十二歲的少年郎從容站在假山側,氣質清貴卓然,将來長大了必然是芝蘭玉樹。

琳琅多少有點惋惜,若前一世沒有被朱成钰迷惑,而是愛上君煦,哪怕後來舉家被斬,大概也會心甘情願吧。可惜了,前世一步踏錯,叫她現在都對婚姻畏懼,君煦這邊,只能扼殺在搖籃裏。

她綻出個笑容,道:“世子誤會了,只是我出來得久了,怕表姐擔心,還是該早點回去。”

“我就幾句話。”君煦緩緩踱步到她身邊,一個十歲的小姑娘,一個十二歲的少年郎,都是嬌生慣養的長大,站在一起的時候貴氣漂亮。君煦将右手藏在身後,這會兒伸出來,手裏卻拿着一本書,向琳琅道:“你瞧。”

琳琅依言接過,是玉塵先生的詩集。玉塵先生是幾十年前杞國名氣鼎盛的才子,詩書雙馨,只是天妒英才,二十出頭就辭世長去,只留幾十首詩流傳至今。他才華高絕,作的詩卻半點都不晦澀,言辭平易自然,內容卻隽永高華,一向是琳琅所愛。

江南詩書文墨興盛,玉塵先生的詩集随處可見,随便往哪個書肆裏逛一逛,就能見着好幾種批注評點的集子。琳琅手上這本卻不普通,略略陳舊的宣紙書頁,面上的字跡卻隽秀風流,瞬時叫她訝然,“這是玉塵先生的真跡?”

前朝有位才子被贊“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放在玉塵先生身上,就是“詩中有書,書中有詩”了,他所作的詩和書法一樣連貫流暢、一氣呵成,書法風骨之中卻又透着詩意,叫人賞心悅目。

玉塵先生的詩詞流傳頗廣,書法留下來的卻不多,他親自寫的詩集,詩詞與書法相輔相成,堪稱仙品。玉塵先生在世時都是萬金難求,能流傳至今的作品更是鳳毛麟角。大多數時候見着的都是仿寫,叫藏家們遺憾。

琳琅經歷兩世,哪怕皇城中藏書浩瀚如海,也只在眉山書院中見過詩集的真本。當時她愛若珍寶,流連了許久,誰知道如今君煦手裏也拿着一本?

琳琅壓住心中的歡悅,細細翻看品咂,以她現下的目光看來,是真本無疑。可玉塵先生不會閑得沒事做抄兩本同樣的詩集,那麽這本……

她驚訝擡頭,就聽君煦道:“那天聽你的指點看了一圈,果真叫我發現了這個寶貝。”他的臉上罕見的現出得色,“賀姑娘當真好眼光!”

琳琅被這詩集吸引,已全然将躲避君煦的念頭抛之腦後,只管翻着書卷愛不釋手,又疑惑道:“這又怎麽到世子手上了呢?”她猶記得當時這本書被放得十分妥帖,顯見得書院也将其視若珍寶。

藏家愛書,有時勝于性命,睿郡王府雖然是皇親,卻也難用強力取得此書,否則對方拼死對抗,反會落個強取豪奪的罵名。

君煦道:“藏書也講求緣法,我比他們有緣,他們甘願奉送。賀姑娘喜歡這本書麽?”

“當然喜歡!”琳琅猶自沉浸在詩書當中,不假思索的回答,待擡目看見君煦臉色愈發溫煦的笑意,瞬時一驚,想要趕緊開口來個轉折,君煦已然開口道:“你若喜歡,我便送給你吧。”

……果然。

這位世子爺錦衣玉食長大,事事遂心,這詩集固然珍貴,但在他來說也只是個物件,瞧着琳琅喜歡,便有意相送。可琳琅哪裏能再收他的東西?當年一枚桃花凍已然種下了孽根,先前的硯臺是衆目睽睽不好推卻,如今卻是萬萬不能要了。

她迅速的擺手,“既是世子有緣得之,就該好生留着。至于我麽,只可遠觀,不可亵玩,能看幾眼就已經滿足了。”說話間後退了兩步,是想要逃離的姿勢。

假山後忽然轉出個人影,朗聲笑道:“世子好大方。”

是朱成钰。這個人陰魂不散,琳琅愈發想要逃離,可朱成钰的後面跟着朱含香,她幾步上前挽住琳琅的胳膊,又向君煦笑道:“原來世子是在這裏呢,叫我哥哥好找。”

朱成钰也道:“方才見世子喝的不少,沒事吧?”他雖然身份不及君煦,卻比君煦年長,尋常相處的時候雖然尊卑有別,大多數時候卻有點兄長照顧弟弟的意思。

君煦在淮陽城裏朋友不多,朱成钰算是一個,便即道:“無妨的。”

朱成钰便又看向琳琅,“賀姑娘呢,無妨吧?方才香香四處找你,說你有點醉了。”

琳琅抿唇搖頭。朱成钰便眯着眼睛笑道:“早就聽說賀姑娘貌美出衆,醉後增了嬌豔,比平時更好看了數倍,可見傳言不假。”

這話若在平時,也許能當做恭維誇贊,可現下朱成钰眯着桃花眼直勾勾看着她,加上末尾捎了輕佻低笑,那意味可就不同了。琳琅登時惱怒,沉着臉冷聲斥道:“原本聽說朱公子處事穩妥有禮,現下看來,傳言未必可信!”說完懶得再理會朱成钰,向君煦微微行禮,是道別的意思。

朱含香原本挽着她的手臂,這會兒卻舍不得離開,握着琳琅的手道:“哥哥喝醉了,還請琳姑娘別放在心上。這邊風景也不錯,咱們随便走走散心?”嘴裏說着走走,腳步卻紋絲不動。

琳琅因為朱成钰的緣故,對她也沒了好氣,道:“怕是表姐要擔心了,我先回去吧。”片刻都不願逗留,帶着錦繡和阿碧離去。待得繞過了假山,還聽見朱含香站在原地說話,似乎是在和君煦閑談。

阿碧跟在身邊,低聲道:“找我們表姑娘?怕是找世子才對吧。”琳琅聞言冷笑,卻還是出言制止道:“別胡說。”

其實君煦的身份放在那裏,多少女兒家都想着能攀附上去,朱含香肯多花心思也正常。怕的就是她吃着碗裏看着鍋裏,一邊讨好郡王妃盯着世子妃的位子,另一邊還籌謀另尋高嫁,那可就不好看了。

至于朱成钰那個混賬,呵,他等着吧!

到了廳裏見着秦蓁,琳琅心裏的氣也消了,姐妹倆挽着手臂在湖邊走了半圈,遠遠的瞧見沈從嘉。那邊沈從嘉似乎也認出了她們,仿佛老鼠見着貓,竟然扭身走了,讓琳琅覺得莫名其妙。

沒多會兒朱含香回來,推說有點醉意,在座的姑娘都是識相的,既然已經熱鬧慶賀過了,便陸續告辭。

琳琅和秦蓁同衆人一道出來,自乘馬車回府。

秦老夫人瞧她們玩得也累了,便讓回去歇息,還說明早會将早飯送過去,叫她們多歇會兒。

琳琅回去喝了藥,在熱水裏泡了會兒,裹了睡衣趴在榻上由錦繡捏腰捶腿。折騰了這一天,倒真是有點累了,閉着眼睛養神,錦繡的手法日益熟練,力道拿捏得又好,這一趟捏下來,解了大半的疲乏。

琳琅打發錦繡自去歇息,由木香和木魚兒鋪床,她覺得精神了些,便裹件外衣出門,慢慢走到外面的水榭裏。

夜已經深了,天空裏星子熠熠生輝,蒼穹浩瀚廣袤,那張漆黑天幕永遠叫人探究不透。亦如同,她探究不透這一場重生。

靠着柱子坐了會兒,對面錦繡提着燈籠走過來,披了件厚衣服給她,“如今晚上天氣也涼了,姑娘本就畏寒,哪能在這裏坐着呢。”這麽一說,倒還真有點冷,琳琅縮一縮脖子,問道:“明兒該去停雲居了吧?”

“是啊,上次是十六,正好五天了。”

“那就早點休息吧。”琳琅裹緊了外袍回屋。

次日早上琳琅正準備着去停雲居呢,吳氏那裏卻打發了人來,請她去一趟客廳。琳琅問是有什麽事,那丫鬟道:“是朱府的人,說是來賠禮道歉還是什麽的。”

朱府的人來賠禮道歉?目下得罪過她的也就朱成钰,不會是他吧!滿懷壓抑的走到客廳,遠遠就瞧見了那道叫人矚目的身影,高挑的身量,紅色的披風,這位少年一如既往的張揚。

琳琅緩步過去,舅母吳氏就坐在上首,旁邊的幾案上擺着個精致的盒子。下面朱成钰放着椅子不坐,直直的站在那裏。見了琳琅,他便躬身長揖,“昨兒酒後失言,唐突了姑娘。今日特來賠禮,還請夫人和姑娘莫怪。”

這等鄭重其事的樣子叫琳琅詫異。不過一句話而已,當時斥過便算,他巴巴的跑過來是想做什麽?

琳琅瞧了吳氏一眼,就見吳氏笑道:“朱公子今日一早特來請罪,倒叫我糊塗。昨兒也沒聽你和蓁兒說起,是怎麽了?”

琳琅不能将原話轉述,只得道:“就是有句話說得不妥,其實也沒什麽的。”

吳氏便笑道:“我說是什麽大事呢,朱公子也太客氣了,小孩子家的,偶爾說錯話也是有的,又何必跑這一趟。快請坐吧。”

朱成钰卻還是道:“姑娘不計較是大度,我這裏卻還是自責。昨天姑娘為慶賀我和香香的生辰而來,結果我卻惹得姑娘不快,實在是……過意不去。”他揪着那點錯處做文章,琳琅趕着要去停雲居,沒耐心跟他耗,便道:“些微小事,不足挂齒。”

吳氏雖不明白是何事,但看琳琅這态度,顯然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再一看朱成钰這般持禮道歉,多少有點贊賞,笑道:“朱公子快坐吧,不必客氣。”

朱成钰便笑道:“今日前來,一則是賠罪,再則也是想彌補。月底我和世子約了去山裏賞秋,香香和沈家姑娘也去,我想冒昧請姑娘也一同去逛着散散心,高高興興的回來,我和香香才能心安。不知夫人……”

“這有什麽。”對方是節度使家的公子,吳氏待他也客氣,況朱含香那個姑娘也讨人喜歡,心下就允了,不過還是得問問琳琅的意思,“琳琅瞧着呢?”引着外男在場,到底沒叫她的乳名。

琳琅有些作難,“山裏風大,我又畏寒,恐怕要辜負朱公子的美意了。”

“姑娘這是不肯原諒麽?”朱成钰仿佛自責,又誠懇道:“到時我和香香會好生安排,必不叫姑娘受委屈。”

琳琅煩厭他假惺惺的态度,委實不想答應。

吳氏考慮的卻不同,朱镛和秦紫陽一個掌軍、一個掌政,平日裏少不了往來,此番朱成钰放低姿态前來,誠心邀請同游,若執意拒絕,反為不美。她并不知道琳琅對朱家的厭恨,瞧着這幾次琳琅和朱含香相處得也不錯,只當是琳琅初來乍到,不願獨自與旁人出游,便道:“到時候讓蓁兒一起去吧,這裏的秋山景色不錯,散散心也好。”

若在座的是秦氏,琳琅撒個嬌,說她讨厭朱家兄妹不願意去也就是了。可舅母不比娘親,這撒嬌耍賴的招數顯然不能用,琳琅又想不出什麽恰當的理由來,咬了咬唇,只得道:“那麽,謝朱公子美意。”

朱成钰這才露出笑容,客氣一番走了。

吳氏也知道琳琅今日要去藺通那裏就診,囑咐道:“這事兒答應着,若到時候你當真不想去,推個病也就是了。你去停雲居的時候路上小心。”她待琳琅向來都不錯,琳琅也能明白她的考慮,當下笑道:“舅母放心。”

桌上放着的盒子描繪精致,吳氏指了指,琳琅明白那是朱成钰賠罪的禮,便道:“舅母幫我收着吧?”吳氏只當她還置氣呢,便道:“那就先放着。”

琳琅辭別吳氏,出了客廳往外走,遠遠還能瞧見朱成钰的背影。她撇了撇嘴,怎麽前世就沒發現他這麽假惺惺呢?果然色令智昏麽,唉。

雖然不樂意,轉念一想,既然要對付朱家,平常往來交道是不能少的。這次游山有沈玉蓮,沈從嘉必然也要去,朱成钰送上門來的機會,浪費了豈不可惜?

☆、38|

停雲居裏一切如舊,藺通把脈過了也沒說什麽,叫錦繡如常按捏就是。琳琅對病情倒是半點都不擔心,只問徐朗道:“金光寺那邊怎樣了?”

“多謝六妹妹幫我覓得良才,那位僧人俗家名叫陳皓,果然是腹有乾坤的人,有他從旁襄助,我漠北軍就更不怕那些蠻子了。”徐朗裝模作樣的道謝,看得琳琅直發笑,徐朗又自言自語道:“這麽大的恩情,我該怎麽謝你呢?”

“這還要謝麽?嗯……藺先生幫我瞧病,這就扯平了。”琳琅迅速的算賬。

徐朗卻道:“一碼歸一碼,這謝禮我還是要送的。不過說起來……”他屈身近前,離琳琅的臉不過一尺的距離,“六妹妹答應我的荷包可一直沒見影子,我這裏等着呢。”

琳琅“啊”了一聲,先前推說是身子不好,如今已然沒了大礙,再推下去可就是賴皮了。徐朗幫她為裴明溪謀劃,琳琅自然是感激的,便承諾道:“一個月吧,十月底之前就做好!”說着堆起笑容,“徐二哥幫我這麽多,我定會說到做到。”

徐朗大言不慚的道:“确實幫了你不少。”

琳琅撇着嘴笑,心裏卻愉快。徐朗确實幫了她不少,她都記着的。

回到秦府琳琅就忙起了荷包的事情,她在家的時候就少碰女工,到了江南之後借着生病的由頭,更是連針線笸籮都不曾見過,這會兒陡然要用,絲線布料樣樣不齊全,少不得去隔壁秦蓁那裏找找。

秦蓁因為吳氏教導得嚴,素日裏還是得繡花刺鳥的,她這裏有時新的各色絲線料子,又有一本秦家繡房獨傳的花樣子,樣樣兒都是現成的。

琳琅挑好了東西,秦蓁在旁看得啧啧稱奇,“你竟然也有主動繡東西的一天,說吧,想繡個什麽,叫我參詳參詳。”

“想繡個荷包來着,你瞧哪個花樣子好?”

秦蓁想當然的以為琳琅是給自己繡的,便道:“你是個小姑娘,荷包得秀氣可愛些,我瞧着這幾個不錯。”翻了幾頁給琳琅瞧,倒還真挺合适。可琳琅這是要送給徐朗作為謝禮的,只能作難道:“這東西不是我自己用的,這幾個恐怕不合适。”

“是誰用的?”

琳琅睜着眼睛撒大謊,“給我大哥哥用的,秀氣了怕是不好。”

“那當然!你大哥哥現在多大年紀了?”

“二十歲了,又是做官的人,繡嫩了也不成。”

“那也好辦,咱們繡房的東西男女老少都能用,也有合适他的花樣子。”秦蓁麻利的往後翻,還真給琳琅找着了幾個合适的,琳琅喜出望外,當即決定借花獻佛,用這些別致的花樣給荷包增色。

繡花是個細致活兒,琳琅又手生,以前學的皮毛這會兒用起來委實有點吃力。琳琅窩在屋子裏折騰了大半天,只繡出來一個角,還怎麽看怎麽醜,于是絞了重來,如是幾次,時間費了不少,繡活卻半點都不見起色。她将那繡了一半的東西擺在桌上,左看右看,實在是不能入眼,有點洩氣。

要不要找人幫忙呢?她托腮坐在窗邊,心裏糾結。

姑娘家愛美是天性,雖然徐朗也知道她在女工上的能耐,但做的太醜了,送出去太丢人,她可不想被徐朗嫌棄。雖然假手于人不太好,但為了好看嘛……繡花的事情還是麻煩別人吧,自己好好縫上,再做個穗子也就是了。

她愉快的定下了這樁事情,當下便找秦蓁尋了繡娘,将繡花的事情托付給她。

次日便是朱家安排游山的日子,吳氏早先就已跟秦蓁說過,秦蓁對這個倒是挺期待。她其實早就想去了,但近來秦老夫人身子不大安穩,吳氏便沒有出游的打算,秦懷恩是個書蟲,整日家埋頭在書堆裏,根本不會有帶妹妹出去玩的心思,算下來,她也就只能蹭着別人家的安排出去玩了。

如今秋末冬初,天氣到底是漸漸涼起來了,秦老夫人和吳氏怕琳琅着涼,已經準備着燒地龍了,這回琳琅出門,又是要去山裏,便叫錦繡拿了厚披風備着。

姐妹倆自然又是一番打扮,出了門先往朱家去,然後一同出城進山。

馬車辚辚行在街上,為了簡便,琳琅和秦蓁同乘,錦繡和阿碧并肩坐在外面的車轅上。

街市間熱鬧如舊,婉轉叫賣摻雜酒樓的香氣送進來,姐妹倆挑起車簾子一角瞧外面的熱鬧。馬車卻忽然一頓停了下來,琳琅詫異的掀簾往外看,只聽錦繡道:“姑娘,是徐公子攔車。”

穿梭往來的人群裏,徐朗騎馬行過來,目光正落在琳琅的車上。他走到琳琅跟前,問道:“六妹妹是要往哪裏去?”

“朱家邀我們進山賞秋,我和表姐一塊兒去。徐二哥這是要去哪裏?”

“進山賞秋?”徐朗若有所思,想了想道:“聽聞淮陽城外秋景宜人,我也正想去看看。”

秦蓁在睿郡王府的時候也曾見過徐朗,知道他一路上對琳琅十分照顧,便問道:“徐大哥既然要看風景,不如跟我們一同去?”她心底裏把琳琅當成親妹子,對琳琅親近的人自然也熱情,稱呼上都不客氣見外了。

徐朗便笑了笑,看向琳琅,琳琅便也邀請,“就是,聽說今兒世子和沈家兄妹都去,徐二哥想不想見見?”

“這麽巧。”徐朗的目光在琳琅臉上飄,随即撥轉馬頭道:“走吧。”

到了朱家,果然沈家兄妹也在那裏,見着徐朗的時候沈從嘉大為意外,上次在金光寺的時候他從徐朗手上吃了虧,心裏又是憤恨又是畏懼,這會兒見着徐朗,再不敢挑事兒,打個招呼後就躲開了。

朱成钰顯然也未料到徐朗會來,卻是熱情道:“不知徐兄下榻何處,沒能下個帖子相請,如今可是剛好。”他今日依舊一襲紅色披風,頭頂金冠束發,腳上錦靴嶄新,手執馬鞭時張揚而肆意。

徐朗便笑道:“湊巧碰見六妹妹,就跟來湊個熱鬧。”

因為怕山路上馬車多了行走不便,朱含香和沈玉蓮便同乘一車,共兩車三騎。一行人先往睿郡王府去,到了那裏與君煦會齊,便驅車出城。朱家安排在城南的鳳凰山觀景,這一路上秋景開闊明朗,琳琅和秦蓁挂起車簾盡情觀賞,前面的朱含香和沈玉蓮也叽叽喳喳的說笑個不停。

後面四匹好馬,君煦、徐朗和朱成钰并肩談笑,沈從嘉兩回在徐朗手上吃虧,不樂意靠近他,便貼邊并辔。

鳳凰山是淮陽城外觀景的勝地,春日踏青、夏日納涼、秋日賞葉、冬日觀雪,一年四季都有游人往來。時間久了,當地人嫌棄山路狹窄難行,便由官府出資在山上修了官道,一丈多寬的山路盤旋而上,馬車能行得穩穩當當。

秋日當頭,曬在人身上的時候還是暖烘烘的,只是山裏風大,吹過來還是有點涼。琳琅裹了披風觀景,朱成钰便跟徐朗閑談,問道:“我瞧賀姑娘這樣子,像是格外畏寒?”此言一出,沈從嘉倒是沒怎麽在意,君煦卻是不由自主便瞧了過來。

徐朗因為先前裴明岚的事情長了教訓,不敢輕易将琳琅的弱點告之于人,便道:“在家裏養得嬌氣,不願吹風罷了。”

君煦問道:“徐二哥跟賀姑娘挺熟麽?”

“我們兩家是世交,這回南下,賀家托付我多照看她。”徐朗瞥向君煦,恰好看見他的目光在琳琅的馬車上流連。他本就是極擅察言觀色的人,這次南下游歷,一則領略江南風物,再則也是摸一摸南邊的人物關系。

這一路上閑談,他留意君煦和朱成钰的舉止,這倆的目光可都是愛往琳琅那邊溜。不同的是朱成钰看得肆意,多有玩味的意思,君煦可就不一樣了,每回看過去的時候目光都要逗留會兒,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

朱成钰此人看起來張揚,甚至有時輕狂,心思卻深沉得很,他的心思徐朗還猜不透,可這位世子溫煦謙和,上回送硯已是叫人意外,而今又是這樣的情形……他顯然是對琳琅上心了!

徐朗不由回頭看向琳琅的馬車。為了觀景方便,車簾已全然掀了起來,裏面嬌美的人兒趴在秦蓁身邊,正對着側邊的山坡指指點點。陽光映在她的臉上,那眉眼唇鼻落在眼裏,樣樣精致好看,這樣漂亮的人兒招人喜歡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心尖尖上的小姑娘被人觊觎,心裏怎麽就怪怪的呢?

他下意識的慢行一步,待得琳琅的馬車跟上來時,才道:“山裏風冷,把簾子放下來。”

琳琅“嗯”了一聲,當真聽話地放下了車簾。

徐朗面上沉靜如水,心裏卻有隐秘的歡悅升起。這是他的鄰家妹妹,只聽他的話,至于朱成钰和那位世子,他們跟琳琅有多年的交情麽?他們手裏有琳琅從小到大的各種玩意兒麽?他們說話琳琅會乖乖聽麽?他們,能讓琳琅輕易信任麽?

這麽一算,自己當真是穩穩占據了上風。不過小姑娘心思單純不會掂量,可不能叫這倆人給拐走了。

山路盤旋蜿蜒,快到山頂的時候便沒了,這裏地勢開闊平坦些,借着山勢修了個山莊,一層層的屋宇峭立,中間石徑相連。這是慣常賞景的地方,朱家已安排了人在此布置等候。只是畢竟離山頂還有一段腳程,幾位小姑娘難得出來一趟,都想要去山頂看一圈,管事沒奈何,只能答應。

徐朗等四人自是不懼山路崎岖,幾個小姑娘卻都是嬌生慣養的,幸而已經備了肩輿,由小厮們擡上去。

一到山頂,地勢陡然開闊起來,連綿的山巒起伏疊嶂,山的一側楓樹連綿如火,另一側卻是松柏交雜,紅黃的樹葉間在其中,一道道的如同彩畫。

這樣開闊的風景叫人心神舒暢,天寬地廣,山峰巍峨,人在其中渺小如蟻。

琳琅笑顏綻開,貪婪的瞧那風景,同時也感受到了“高處不勝寒”的真味。猛烈的山風刮過來,披風獵獵揚起,身上冷清了許多。她正想着要加件衣裳,旁邊君煦已然走到她身邊,手裏是他自己的披風,道:“賀姑娘畏寒,不如先披這個吧?”

他如今十二歲,琳琅又沒到及笄之年,坦坦蕩蕩遞過來時,倒叫人想不到旁的地方去。

琳琅瞅一眼他嬌養出來的身板,哪裏敢接,忙道:“世子快披好衣裳,山頂風大當心着涼,我這裏無妨的。”君煦執意要給,兩人正推辭呢,後面徐朗大步走過來往琳琅旁邊一站,山風頓時小了許多。

徐朗本就肩寬體健,山石般往那裏一站,竟将風擋去了大半。也不知是預先有準備還是剛才回去取的,徐朗手裏還拿着件琳琅的厚披風,當下給她裹上,君煦便也作罷。

小姑娘們看完了風景心滿意足,依舊乘着肩輿下來,這才開始賞秋。

借着山勢開鑿築起的屋宇院落畢竟不同,一樣的镂窗矮牆木屋敞廳,借着四周的山勢各成風景。小姑娘們迫不及待的四處走着觀賞,朱成钰是今日的主家,生怕她們有閃失,安排君煦和沈從嘉現在廳中歇息後就跟着。徐朗不放心琳琅,當然也跟着。

兩人跟在她們身後,朱成钰道:“聽聞漠北秋色開闊壯麗,比之江南如何?”

“北地南境,風景各有春秋。”

朱成钰又笑了笑,“京城和江南都多美人,依徐兄看來,又是如何呢?”

“還是各有妙處。”

前面的臺階上小姑娘一蹦一跳,豆蔻少女身姿玲珑,蓬勃朝氣。朱成钰哈哈一笑道:“依我看來,京城的姑娘勝在端莊,江南的姑娘則贏在嬌麗,不過麽,這位賀姑娘卻是兩者兼具。”

徐朗聞言一笑,“朱兄眼光不錯。”

☆、39|

琳琅等人轉了一圈依舊回廳裏去,管事已安排人布置飯菜果點,那邊廂除了君煦年紀小些,其他徐朗、朱成钰、沈從嘉都是十五六歲的人,就着秋景劃拳喝酒,倒也熱鬧。

因鳳凰山裏野味衆多,朱成钰等人便商議着打些野味來吃,各自拿了弓箭,鑽入山林。琳琅等的就是這時機,跟秦蓁說了聲想自己去轉轉,便帶着錦繡出門去了。這山莊建在半山腰,峰巒起伏連綿,出了門走一小段便是另一座平緩的山頭,徐朗他們射獵就是在那裏。

錦繡是琳琅的心腹,琳琅也不瞞她,到了那裏便低聲吩咐道:“瞧瞧朱成钰在哪裏。”錦繡四處一打量,便伸手指過去,“瞧那紅披風,可不就是他。”那抹紅色影影綽綽,在密林裏若隐若現,琳琅瞧準了便往那邊走。

山林裏野物不少,琳琅其實有點怕碰見蛇蟲鼠蟻,不過大好機會不能平白錯過,于是抓緊了錦繡的手,小心翼翼的往那邊挪。錦繡不明白她想做什麽,問了一聲,琳琅只是道:“待會你就知道。”

漸漸的到了朱成钰所處的附近,琳琅尋了好半天,才選中一處三丈高的小山崖站定,低頭打量下面。山崖下野草繁茂,若有人藏身在那裏,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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