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 (22)

秦家在幫他打理吧?那麽秦家也應歸于“軟骨頭”之列,只是不知這次秦家是真心投靠,還是虛與委蛇?

心裏實在有太多疑惑,琳琅和徐湘暫且往胡氏那裏去了。

因聽得丫鬟回報說夫君歸來,胡氏的精神頭好了許多,哪怕明知戰事一起後夫君必然沒法留在身邊照顧,她的臉上也罕見的露了點笑意。琳琅和徐湘在這裏坐了許久,等徐朔回來後各自見過,便留他夫妻倆說話,她倆往清心堂去了。

清心堂裏的氛圍比平時緊張沉肅了許多,因這裏最靠近外院,這等情形下也允許男子出入禀事。

徐朔這回也帶了幾個人過來,途中得知朱镛謀反之事,這些人在京城倒是可以幫忙了。他們幾個人如今就在廳中,楚寒衣坐在上首,同他們商議事情。徐湘不敢打攪,等到這些人離開時才敢進去。

楚寒衣雖然一直忙着,精神頭還不錯,見着她倆,沉肅的容态未變,只是問道:“胡氏那裏怎樣了?”

“聽說大哥回來,她的精神好了許多。”徐湘開門見山,“母親,外面的事情怎麽樣了?”

“朱家已經打到了徽州,這一路所向披靡。”楚寒衣難掩的焦灼。

徐湘又問道:“那朝廷這邊呢?”

“哼,派出去的戰将都只會紙上談兵,連山匪都鎮壓不住,還能抵抗朱家?看這勢頭,朱家這支軍隊可是操練得很好!”楚寒衣這一天裏說得口都幹了,瞧一眼琳琅,叮囑道:“這段時間你們哪裏都別去,我瞧着情形……怕是不出一個月,朱家就該兵臨京城了。”

“這麽嚴重?”徐湘忽然起身。

楚寒衣道:“朱镛攻克南邊五州只用了半個月時間,徽州距京城不過五六百裏,這一路又沒有得力的戰将,如何能守得住?現在派出去的那個許敬宗,哼。”冷笑了一聲,其意自明。

徐湘急道:“為何不從北邊調兵?漠北軍、還有西邊的楚淮安,誰不能抵擋朱家?”楚寒衣道:“誰知道呢。”顯然是氣話,大抵對如今皇帝的應對策略十分不滿。

然而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徐奉先和楚淮安都是猛将,兩支軍隊又都以悍勇聞名,把他們扔到遠處鎮守邊疆可以,但讓那兩支虎狼一樣的軍隊來到京城……現在這位木匠皇帝還真沒有這樣的魄力和雅量,恐怕還指望着許敬宗能攔住朱家,至不濟,在皇帝跟前,還有個禁軍呢。恐怕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調這兩支軍隊的。

琳琅瞧一眼楚寒衣的神色,曉得她的避忌。畢竟徐湘是徐家軍的人,而琳琅則只是個年少的、還不懂事的兒媳婦,關于軍務政事,楚寒衣是不可能當着她直言不諱的。略略覺得有些尴尬,琳琅道:“母親,我想這兩天回娘家一趟,可以嗎?”

“回家做什麽?”楚寒衣擡眼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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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便道:“南邊出事,我舅舅和外祖母都在那裏,我實在擔心……想回家看看有沒有消息。”

這也是人之常情,且朱镛雖然謀反,到底還沒打到京城腳下,雖然攪得人心惶惶,倒也不用太風聲鶴唳。楚寒衣便點頭道:“那便小心些,讓七鳳和九鹞跟着,你也知道朱家的事朝野震驚,徐家和賀家都是被人盯着的,行事要注意分寸。”

琳琅起身恭敬道:“我記着了。”

回到雙泉館,瞧着空蕩蕩的床榻和書案,琳琅忽然很想念徐朗。如果他在這裏,京城的這些事情徐朗往來慣熟,比徐朔要得力許多。何況徐朗知道她的心思,這些事情上總還能露些口風,比如今從楚寒衣這裏挖消息可輕松多了。

這種蒙在鼓裏萬事不知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琳琅暗暗下決心,往後哪怕可能惹楚寒衣忌憚,但還是得培植自己的心腹耳目,關鍵時候,求人不如求己。

次日帶着錦繡、楊媽媽等人往賀府去,賀府裏也是一團緊肅的氛圍。

賀文瀚如今任右相之職,雖說軍務上是主要還是靠樞密使,他的分量卻也不輕。自打朱镛謀反的消息傳來後賀文瀚便進了宮,經常是到深夜才疲倦歸來,甚至整夜不歸,大夫人和老太爺這裏也都是緊繃着精神呢。

琳琅歸來在這時候不過是個再小不過的插曲,雖然徐家鎮守着漠北,但其中事務都是徐奉先和楚寒衣打理,琳琅這裏是探不到消息的。賀老太爺也沒打算把琳琅推進尴尬的境地裏,在琳琅問安過後,就讓他去慶遠堂賀老夫人那裏了。

老夫人那裏自然無多餘的話可說,琳琅轉了一圈兒便趕緊去蘭陵院。

秦氏早就在門口等着了,等琳琅進門,便讓媽媽們帶着賀衛琛在外面玩,她屏退了屋裏伺候的丫鬟,問道:“你那裏怎樣?聽說徐朗前些天去漠北了,你那兒一切都好?”

“母親放心,我這兒沒什麽事。”琳琅如今最關心的是秦家,當即道:“舅舅家那邊有信兒嗎?”

秦氏搖了搖頭,臉上的愁容根本無從掩藏,“聽說朱镛能順利出兵,你舅舅的功勞不小……前兒你父親還被聖上責備,你舅舅那裏又沒有半點信兒,唉。”秦氏對朱家并沒太多的惡感,不過畢竟是亂臣賊子,秦家一介地方大員與叛賊為伍,皇帝處罰不到南邊的人,拿賀文湛說幾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更讓秦氏難堪的是,賀老太爺是當今皇上的太師,賀文瀚是太子太師,父子倆忠心事主,絕對是要旗幟鮮明的征讨逆賊,半點都不含糊的。而與賀老太爺交情不錯的秦家卻是叛賊的得力助手,哪怕賀老太爺沒說什麽,秦氏這裏也難堪得很。

戰事已經起了好多天,如今看來朱家勢如破竹,誰都不知道京城能不能守得住。若是朱家贏了,賀家站在風口浪尖,絕對落不到好下場,若是朱家輸了,秦家必然也逃不脫責罰……兩頭都是至親之人,秦氏想起來就覺得心裏焦躁,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琳琅當然也憂心。秦家的打算她無從知曉,秦紫陽身居高位,行事前不可能不思慮周全,前世他義無反顧的跟随朱家,一則是形勢所迫,再則是秦氏已然亡故,他們并無忌憚。但是此生秦氏健在,秦家的動靜必然會牽連到她,難道秦紫陽就沒有預先想過?

雖然曉得政客的權衡中感情實在不算重要,秦氏多少也覺得失望,琳琅只得勸道:“先前我和舅母、表姐被朱家的人攔路,兩家早就交過手,大舅舅那裏究竟是個什麽打算,我們不得而知,母親還是不要胡亂揣測了。”

“他還能有什麽打算?反賊的身份已經是定下了,兄長他,他就不怕事情敗露株連九族嗎!”秦氏關心情切,已然亂了陣腳。

琳琅只能勸道:“咱們可以往好了想,舅舅雖是個文官,卻也不是能輕易拿捏的。朱家能順順利利的的一路進京,跟後方的安穩密不可分,而後方是誰管着的?朱家大軍已經到了前線,江南那一片就數舅舅的影響力最大了,若是來個後禍起蕭牆,朱家豈不是就進退維谷了?”

“說得輕巧,朱镛敢放心出兵,必然是有了安排。何況,若你舅舅是真心投靠朱家呢?”秦氏的聲音變低。

這當然是最壞的情況,朱家如果順利入主京師,賀家擺着一位太師和一位太子太師,能讨到好處就怪了。至于秦家的助力,到時候朱镛再來個過河拆橋,秦家一樣倒黴,自身都是難保,哪裏還能護着賀家?所以哪怕現在秦紫陽是真心投靠了朱家,最好也能策反了他,否則大家都得完蛋。

琳琅緊盯着秦氏,“那麽母親,你希望朱家贏嗎?”

“當然不希望!”秦氏斷然道:“亂臣賊子本就當誅,若是朱家贏了,咱們賀家能有活路?何況君家的江山傳了幾百年,滿朝文武人心所向,朱镛食君之祿卻不忠君之事,一介叛賊而已,江山豈能容他篡奪!”

若放在前世,琳琅必然也會說出一模一樣的話來。不過親眼見證過江山的更替,現在想來,所謂江山正統倒不是那麽重要了。君家坐擁江山幾百年,出過明君也出過暴君,而今皇帝不思政務,卻為了木材折騰得民不聊生山匪橫行,大概也是氣數已盡。

但是再怎麽樣,這皇位決不能落在朱家手裏!如果非要更替,也許……徐家也很好?琳琅被這莫名其妙跑出來的想法吓了一跳,連忙将它趕出腦海,向秦氏道:“既然不想朱家贏,那母親給舅舅寫封信吧?”

秦氏陡然精神一震,琳琅道:“盡人事聽天命,雖然舅舅自有決斷,母親寫封家書勸一勸又有何妨?”雖然未必能勸得秦紫陽改了心意,但事先鋪墊過了,後面若是需要他做什麽,會順利許多。

最重要的是,旁征博引述古論今将那些“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故事一說,狠狠勸上一番,秦紫陽那裏至少能早早用些自保的手段。

☆、78|78

秦氏的信是寄出去了,江南那裏卻沒有任何回音。期待中的禍起蕭牆并沒有發生,朱镛的腳步卻是越來越近,皇帝派了一*的戰将出去,卻沒人令他滿意——最得力的一位将軍死守城關十五天,最終死在了叛軍手中,其餘的或是三五天,或是一天都守不住,或死或降,盡如泥牛入海。

一個月出頭的時間裏,眼瞧着朱家的大軍越逼越近,皇帝終于坐不住了,下诏令漠北的徐奉先火速帶兵來增援。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君家的江山傳到如今,雖然西邊和北邊都有鄰國虎視眈眈,但邊關由虎将守衛,這一兩百年裏從未有人能叩開鐵關。那裏的将士們自然是勇猛無比,但在安享富貴的京城周圍,雖然一樣有戍衛的軍隊,到底沒有經歷過任何戰事,加上朝堂中積弊漸生、江山安穩太平,軍隊早就懈怠了。

君家剛得江山時以京城附近的守衛最為牢固,然而傳到如今,這些軍隊中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旁親,真正能打仗的并沒多少。哪怕是皇帝着重選才,能上戰場的猛将都在邊塞,留在這裏的縱然滿腹文韬武略,卻沒任何上戰場的經驗。

相較之下,朱镛的軍隊雖比不上漠北軍的悍勇,對付這些金玉其外的軍隊時卻很有優勢。

不過十天出頭的時間,朱镛的軍隊便已兵臨京城,起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而太平富貴了幾百年的京城,終于亂作一團。

琳琅在這個時候已經是十分焦慮了。按說以漠北軍的速度,哪怕大軍行進得慢,徐奉先在這等情形下自然應該先遣精銳南下增援,若是日夜不停趕來,這個時候也該到京城附近了,可是現在,半點都沒有漠北軍的消息。

她曉得上一世的結局,這時候更是害怕噩夢重演,往楚寒衣那裏探了幾次消息,楚寒衣雖然表面焦躁慌亂,卻隐隐透着不尋常的鎮定。

京城的可用之人全都被找了出來,徐朔既然恰好回京,皇帝因他在漠北打過不少勝仗,便命協助京城的守衛。

朱家節節逼近,自起兵至今,統共沒吃過幾次敗仗,如今大軍守在京城外,聲勢更是盛隆。雖然“怕死的軟骨頭”占了多數,但滿朝上下,也不全都是貪生怕死之輩,陸續有人率軍增援,以解圍城之困。朱家腹背受敵,在京城外屯兵三天三夜,依舊沒能打開城門。

而徐家的漠北軍,依舊杳無音信。

據外面傳言,說北邊亦有人與朱家勾結,攔住了南下的徐奉先。如今局勢亂作一團,這消息的真假無法辨別,但漠北軍确确實實是沒能如皇帝所願。

膠着到第四天的淩晨,守城的主将陸謙偷偷開了城門。朱家數萬精銳少半留在城外呼應,大半一擁而入,朱镛和次子率人馬直扣皇宮。

是夜,皇帝被殺。

京城中厮殺吶喊聲響徹,天蒙蒙亮的時候,徐府之內,楚寒衣将所有人都召到了眉壽堂。上至徐老夫人,下至仆從丫鬟,所有人戰戰兢兢,就連徐老夫人都罕見的一語不發,目光直往楚寒衣身上飄。

如今徐奉先、徐奉英都不在府中,徐奉良當了一輩子纨绔,這個時候是半點都指望不上的。小一輩裏在京的就數徐朔最能幹,然而他被派去守城,這個時候主将通敵朱家軍長驅直入,徐朔那裏生死未蔔,剩下個徐勝,如今早就烏龜般縮到徐奉良後面去了,一聲不吭。

楚寒衣端坐在那裏,臉上鎮定無比。

朱镛既然謀奪皇位,在天下尚未大亂時,自然不敢博惡名。這回攻入京城前,他早已下令三軍不得輕易擾民,是以城裏雖然亂了一夜,倒沒出什麽火燒民居、賊軍搶掠之類的事情,只有梁軍在街巷中交戰,雖然也毀了不少宅邸商鋪,卻還不至于波及徐府。

到了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在明哲保身。君家江山氣數已盡,皇帝昏聩無能,軍權盛于皇權,而救兵遲遲不到,這一場戰鬥的成敗衆人心裏有數,這一晚雖然外面喊打喊殺,但除了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和少數皇親外,大多數人選擇關門避難,徐府亦是如此。

昨晚的打殺聲響了一宿,在座的人均是徹夜未眠。楚寒衣雖是女将,到底也只能在漠北的地盤上披甲上陣,這次京城的守城之戰裏皇帝雖然也有讓她出戰的意思,卻被她以“年老體弱”為由拒絕,只在府中聽了一夜的戰情。在黎明将至的時候,她自然也聽見了皇帝被殺的消息。

她清了清喉嚨,沉聲道:“皇帝被殺,朱家入主皇宮,諸位有什麽想說嗎?”

底下鴉雀無聲。徐老夫人木着張臉,徐奉良的臉幾乎埋進脖子裏去,二夫人和徐勝更別說了,低頭盯着腳尖,只豎着耳朵聽動靜。

楚寒衣臉上浮起一絲冷笑,逐個掃了一圈,“漠北軍已經到了京外四十裏處,但如今皇帝被殺,是進是退,還需考量,各位,我們該何去何從?”她當然不是向這些人讨主意,見無人回答,便直接問徐奉良,“二弟,你看呢?”

徐奉良看了她一眼,七尺男兒,氣勢竟比不上楚寒衣的一半,只是讷讷道:“大哥和三弟雖然英勇,但天下既然落在了朱家手裏,不如……”他看了徐老夫人一眼,低聲道:“從了大勢也未嘗不可。”

楚寒衣不置可否,又問道:“其他人呢,怎樣想?”她的下首坐着徐湘,徐湘臉上頗有憤憤之色,正欲起身說點什麽,卻被楚寒衣暗暗的用力按住,眼神掃過去,頗含警示。徐湘張了張口,氣哼哼的坐下了。

琳琅就在徐湘旁邊,自然是将這情形看在了眼裏,卻也未做聲。原本她以為徐家精忠報國,必然會千裏馳援,然而這十幾天下來,心裏的希望卻一點點泯滅——昨晚楚寒衣已然找她和徐湘囑咐了些話,雖然沒有明說,然而看那意思,漠北軍遲遲不至,并非是在路上遇到了阻礙,而是刻意如此。

明明可以匡扶正統,忠君驅賊,卻為何要故意慢一步呢?

以徐奉先和徐奉英的能力,若能及時趕來,未必就會輸給朱家,卻為何要故意放任朱家進京城、殺皇帝?

無非兩種打算。其一自然是徐家見皇室大勢已去,不欲再做無謂的掙紮,已和朱家串通,然而就琳琅所知,徐朗和徐奉先父子鏟除魏家、暗查朱家,不太可能與之聯手;其二則頗為誅心,徐家故意慢了半步,放任朱家進京城殺了皇帝,天下易主已成必然,剩下的,就在于皇位到底落在誰手裏。

朱家固然是占了先機,但這一路打過來,到底損了元氣,徐家經營了這許久,未必就會落在下風,若真有心角逐皇位,難保不會成功。

這樣的猜測令琳琅忐忑不安,倒不是覺得徐家這樣做不厚道,畢竟皇室衰微,江山更替是遲早的事情,徐家有這樣的心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前世徐家明明是為保皇而來,此生卻是這樣的情形,是她聽到的消息錯了,還是這一世……有人改變了徐家的态度?

種種猜測只能隐于心間,琳琅垂眸,聽到楚寒衣朗聲說道:“朱家入主皇宮,我們徐家必須得表明态度,既然諸位沒有異議……”她掃了一圈,全然無視了徐老夫人,“這事就按國公爺的意思,咱們順應大勢,歸降新主。”

楚寒衣的聲音微微停頓,在座衆人難掩驚詫的擡頭看她,然而迫于起威嚴,還是無人敢說話。只有徐湘臉上有憤憤之色,卻被楚寒衣強壓着不許說話。

“徐府上下同進同退,既然定了此事,各位就不得有異心。”楚寒衣拍板定論,“這兩天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府,一切事宜,皆要先告知于我。”

上首老夫人沒有異議,徐奉良更是不敢亂來,只點頭稱是。

楚寒衣又叫了聲二弟,向徐奉良道:“徐家上下歸降新主,事關重大,二弟還是明确表個态度吧,若還有什麽想法,咱們大家共同商議。”雖然剛才徐奉良說了想投靠朱家,到底态度含糊不清,楚寒衣是半點不容他逃避敷衍了。畢竟前路未蔔,為免後面有了變數時徐奉良搪塞推卸,這表态是必不可少。

徐奉良眼瞧着躲不過了,只得道:“皇上不務朝政,沉迷木工,為了修建宮室而大興土木,咱們京城還好,南邊聽說已是民不聊生,賣兒賣女的比比皆是。為君不仁,自該能者居之,朱家一路北上勢如破竹,可見是民心所向,咱們歸順于他,也是順應大勢。”說到後來,倒是頗為誠懇了。

當了一輩子纨绔,徐奉良原本是從不在正經事上留心的,這一番話說出來,倒叫不少人心內詫異,沒想到這位二老爺還能有關心國事的時候。至于這番話是不是合道理,各人自有看法,不過在座的除了老夫人、徐奉良外,沒幾個是能在徐府說得上話的,自然不敢妄議。

何況依目下的情形,皇帝已然被殺,順應朱家……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楚寒衣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再無二話,叫各人自回住處,不得亂走動。她也不回清心堂,而是往外院徐奉先的書房裏去了。

琳琅跟着出門。徐府何去何從自有國公爺和楚寒衣商議定奪,琳琅無從置喙,平白擔憂也是無用,只是徐家固然能安然無事,賀家那裏呢?前世朱家入主京城,最先收拾的是皇親國戚,而後便把矛頭對準了賀家和徐家,這一次,賀家能否躲過此劫?

“娘,能不能派七鳳和九鹞去賀府一趟?”琳琅跟在楚寒衣身後,開口問道。

楚寒衣腳步不停,“不用了。”

“我擔心家人。”琳琅固執。

楚寒衣頓住腳步,回身看她,“放心。”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再無多的言語。可琳琅哪能真的放心?楚寒衣殺伐決斷,母家又在邊塞,自然無此擔憂,琳琅卻截然不同,她重活一次,最想要的就是賀家上下平安無事,若是賀文湛和秦氏、甚至大夫人、賀璇玑出了什麽意外,先前她苦心剪除朱家羽翼,豈不是白費了?

琳琅繼續跟着,不肯罷休,“夫人,我沒法放心。賀家已經開罪了朱镛,那裏又沒什麽護衛,只讓七鳳和九鹞和錦繡過去,不驚擾旁人,可以嗎?”就算不能保護整個賀府,保住最重要的幾個人也是好的。

楚寒衣有些無奈,揮揮手叫人推開,讓琳琅走近跟前,低聲道:“明之已經安排人在那裏了。”

“他……”琳琅大喜過望,甚至有點不可置信,見楚寒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忙斂住歡欣,深深吸了口氣。

徐朗竟然已經派人到賀府去了?那他這會兒在哪裏呢?漠北軍已抵京城外,他是在軍中,還是已經潛入了京城?

喜悅鋪天蓋地的卷過來,琳琅強自按捺,楚寒衣索性多說兩句,“明之說過江南的事情,那位陳皓很得力。賀家那邊不會有事,這兩天你安心留在雙泉館,但是切記,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包括湘兒。”

猜得事關重大,琳琅當即保證,“母親放心,我絕不多說!”剛才情急了喊“夫人”,這會兒又是“母親”,楚寒衣無奈笑了笑,帶人走了。

這裏琳琅往雙泉館走,心裏卻狂跳不止。徐朗安排了人保護賀府,這意味着什麽?漠北軍是昨天才到的京城外,形勢危急之下,徐朗最先顧及的肯定是朝政大局,哪會有時間安排這些?然而看楚寒衣那意思,這會兒賀家那邊的安排一時妥當了的,這就說明,徐朗應該早就在京城了!

如今徐朔下落不明,徐府上下更是沒有半點徐朗的消息,衆人所知道的,僅止于漠北軍已經在京城之外,這些消息秘而不宣,楚寒衣和徐奉先……果然另有安排!

懸着的心終于放下,琳琅勾唇微笑。

☆、79|79

這幾個時辰過得似乎特別慢,外面的街巷中再度吵鬧起來,卻不是往常見慣的商鋪開門、百官上朝,而是兵丁帶刀往來,往京城的各位皇親家中去。

徐府附近也住着位郡王,在寧靜的清晨,那裏的兵丁呼喝聲愈發清晰的傳了過來,攪得人心惶惶。徐府的內院雖然看着平靜,外院裏卻是人員往來匆匆,楚寒衣坐鎮在書房,臉色漸漸的也有了焦灼。

外面的消息一道道傳來——太子被殺、親王被殺、郡王被殺、長公主被殺、公主被殺、郡主被殺……但凡君姓的人,無一例外的難逃此劫。

而深宮之內,朱镛興奮而忐忑,雖然整宿沒有睡覺,精神卻是極好。這一路北上出奇的順利,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皇帝和太子已被殺,君家再沒有挽回狂瀾的可能。皇宮已經在他的腳下,數萬大軍守在城外,除了幾個老腐儒,朝中大臣莫敢違逆,唯一的問題,就是京城三十裏外的十萬漠北大軍。

朱镛很是焦躁。

埋在徐家的線已經有了動靜,說是楚寒衣有意歸降于他,然而事情沒有定下來,朱镛到底不敢放心。清晨時他就派人去了徐府說降,但是楚寒衣雖然有歸降之意,卻提出了頗為嚴苛的條件,讓他根本無法接受。徐家的十萬漠北軍就在城外,朱镛也不敢冒進,只能默默盤算。

皇位近在咫尺,唯一的變數就是徐家那十萬漠北軍。若是開戰,朱家軍隊中的精銳損了不少,未必能守得住這座城池,若想用徐家的家眷威脅……消息早已到了他的案前,徐府內兩百名暗衛皆是武功卓絕之人,輕易控制不住。最好能招降,讓徐家心甘情願的投靠,可是那條件實在是……朱镛慢慢的扣着桌面,叫來近身的人,“去徐家的人回來了嗎?”

“還沒有,那個楚寒衣很難纏,提出了不少苛刻的條件。”

“只要他們願意……”朱镛焦躁之下有點動搖,然而話音未落,卻又有急信送到案前,看那标志,竟是來自江南的。

眉心莫名的就跳了一下,朱镛展開一看,登時火冒三丈,拍案怒聲道:“秦紫陽這個老匹夫!”滿面怒氣讓近前侍奉的人心驚膽戰,連忙跪伏在地。朱镛盯着那張薄薄的信紙,目眦欲裂——

兩天前,就在他入主京城前不久,朱镛留在淮陽城的親信被人暗殺,不再被牽制束縛的秦紫陽會同沈桓私自放出了被囚禁在地牢的睿郡王,并傳出朱镛已在京城戰敗的消息,攪得江南人心惶惶。朱家的精銳盡數在朱镛身邊,留在那裏的是這兩年才訓出來的一支軍隊,雖然作戰勇猛,裏面卻多山匪流民,也不知秦紫陽和沈桓如何鼓動,竟吓唬得這群人一哄而散。餘下的人,盡數落在沈桓手中。

信上寥寥數語,并未細述經過,只說朱镛的家眷已全然落入秦紫陽手中。

理所當然的,這個消息最先被送到了朱成钰手中。朱镛為防有變,将朱成钰留在了徽州,進可作為朱镛的後援,退則能守住江南,也能鎮住那些新投靠的人不敢叛變。這個時候朱成钰得知京城已破,難免疏忽大意,得到江南內亂的消息後已火速南下救援去了。

這個蠢材!朱镛心裏暗罵。沈桓等殺了吳文醜,必然是已有安排布置,朱成钰率兵回去,與自投羅網何異?

最擔心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朱镛卻覺得不可置信。怎麽可能,他留在那裏的是副将吳文醜,那可是他的得力幹将啊!忠心耿耿不說,武功和打仗的本事更是沒的說,防範又嚴密,他怎麽會被人暗殺?

朱镛簡直憤怒到了極點。

自打出了沈玉蓮的事情後他就對沈桓有了防備,開始慢慢削弱他手中的勢力,架空他的地位,然而畢竟時間有限,在他領兵出征時,沈桓手裏的力量依舊不弱。朱镛不敢将他帶在身邊,又不敢在這個時候殺了沈桓自斷臂膀,才會将他留在江南,由吳文醜牽制。可是……吳文醜怎麽會被暗殺!

朱镛覺得這簡直就是噩夢。然而更加噩夢的消息馬上又到了他的案前。

徐家駐紮在京城外三十裏的十萬大軍,已迅速往皇城逼近。

哪有這樣巧的事情?朱镛并不傻,登時猜透了其中關節——徐家遠在漠北,難道已跟江南的秦紫陽串通?否則為何遲遲不來救援京城,及至到了京城,卻又屯兵不前,一直觀望?而恰恰在江南後院起火的消息傳來時,徐家卻突然動了,徐奉先這個老匹夫!

意識到自己已然落入圈套,朱镛怒不可遏,“将徐奉先的家眷全部捉來,命成璧嚴守城池!”長子朱成壁就在他的身邊,這一路作戰十分奮勇,朱镛帶到京城的軍隊有八萬之數,這些人當然不能全部進城,大多軍隊就在城外駐守,徐奉先想要攻進來,那也不是易事!

朱镛擡頭看一眼天色,午時的太陽熾熱濃烈,想必那些皇室的人已經殺得差不多了。數年蟄伏籌謀,一朝入主京城,這天下,他一定要拿到手中!

此時的徐府,楚寒衣已先一步得到消息,再度将所有人召集在了一起。上至徐老夫人,下至各處的雜役小厮,各房都清點了人數,一齊聚在了後院。所有人都慌亂而忐忑,楚寒衣也無暇多說什麽,将小厮男仆們挑選出來,調到外面救急,女眷則盡數留在內院。

烏壓壓的上百人聚在一起,在楚寒衣看來只是小菜一碟。她娴熟的吩咐府裏的管事以作安排,便有人帶頭,将五六人編成的小隊帶往各處,到得最後,便只剩一群女眷了。

這些人裏頭,以徐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胡氏、沈氏、徐浣和琳琅為尊,徐老夫人縱然經不得大事,這時候有楚寒衣做主心骨,到底也能撐得起來。她手中拄着拐杖,由貼身的大丫鬟銀鳳扶着,帶着這群人進了湖邊的一處小亭,而後進入暗道。餘下的丫鬟仆婦,不論尊卑,由楚寒衣另行安置。

相較于外面的兵荒馬亂,徐府中出乎意料的井然有序。

一切安排妥當,楚寒衣和徐湘披上了戰甲,金刀大馬守在了徐府門前。府裏的兩百名暗衛護在內圍,外圍則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三千精兵圍得密密匝匝。楚寒衣以前曾率兵守城,而今只是護住一座府邸,雖然沒有牢固的城牆可依,有府內外布好的五千兵士在手,并無任何畏懼。

是以當朱镛派出的小将率一千人馬奔襲而來時,徹底傻眼了。毫無疑問的,這些人被盡數剿滅。而在京城之外,徐奉先和徐奉英率領的十萬大軍已經兵臨城下。皇宮中的朱镛得知消息時大驚失色,驚怒之餘第一次覺得絕望——

顯然徐家早有準備,徐府外圍的三千兵士出現得無聲無息,誰也不知道他們從何處出現,也不知道府裏還有多少兵馬。徐家暗中藏了如此多的兵馬卻根本無人知曉,這說明什麽?

而城外的十萬漠北軍都是精兵,後面是否有援軍也未可知。作戰的號角已然吹響,朱镛手下的人馬絕非徐奉先的敵手,而城內有楚寒衣坐鎮,想要拿徐家的家眷威脅簡直難比登天。更可怕的是,如果楚寒衣在護府之外還有餘力,那麽徐家裏應外合……朱镛簡直想都不敢想!

然而再怎麽絕望,朱镛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當即清點人馬,停止對皇室的清洗,一部分兵力放在徐府附近以防楚寒衣出擊,他則率領其他的兵士親自登上城樓迎敵。

從午時至深夜,城牆內外死傷無數,徐府那裏卻沒有半點動靜。楚寒衣一直守在府門前只守不攻,整個徐府被圍得鐵桶一般,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想要放亂箭燒了府邸,箭支卻連徐家的牆都碰不着;想用附近的民居引火過去,但徐家建府之初就選了片好地兒,周圍只有親貴家的園林,燒不起多大的火勢,更別說楚寒衣早有準備,火苗兒一舔到徐家,便即有人拿水撲滅。想要強攻,更是雞蛋碰石頭。

朱镛在城樓迎戰,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對付楚寒衣,簡直無可奈何。內外皆是徐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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