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憂患

藍野霖的實驗室在二樓, 是整個樓裏規模最小的一間, 裴楚已經在醫院的內部系統裏确認過藍野霖這個時候正在進行一場複雜的腦手術,連口罩都沒有帶, 直接走到實驗室的門口, 敲門。

裏面很快有人開門,是個戴着眼鏡、穿着白大褂的女生,有一雙很漂亮的鳳眼, 擡起頭, 在看到裴楚的瞬間,瞳孔無意識地擴散了一下, 松開了握在門把手上的手。

裴楚進了門, 迅速地從裏面把門反鎖了起來。

實驗室裏只有她一個人,大概五十平米的地方,一個小的休息間是鎖上的,最近的桌上還擺着女生的手機,上面停留着游戲的頁面。裴楚沖着一動不動盯着他的女生微微一笑, 輕聲問:“你的同事呢?”

女生無意識地扣着自己的指甲, 似乎在緊張:“他不在,出去約會去了。”

這兩個研究生, 一個打游戲, 一個忙着約會,這間實驗室倒也幹淨整齊、設備俱全。裴楚指了指桌子邊上的凳子:“坐下吧。”

女生乖乖地坐了下來,依然瞪大一雙鳳眼看着他。裴楚把食指立在她眼前,只小小地加了一個暗示, 她便焦距模糊,慢慢在桌子上趴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她是一個毫無抵抗力的普通人,甚至連最基礎的防禦都沒有,可見生活裏面也是那種一拐就跟着走的單純類型。

裴楚皺起眉,感覺離自己的預想有一點落差。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實驗室轉了一圈。整個實驗室跟幾年前他跟着宋辰逸一起來時沒有任何變化,之所以可以這麽斷言,因為裴楚曾經在實驗室裏失手弄壞了一支試管,宋辰逸随手把試管插在了左數第二個孔裏。現在那個試管依然好好地呆在那裏,幹幹淨淨的,連灰塵都沒有落。

裴楚盯着那根試管看了好幾秒,一股強烈的違和感湧了上來。

這裏不太像一間實驗室,而像一個标本。藍野霖把宋辰逸手裏留下來的實驗室原封不動地保存了下來,甚至他在刊物上發表的那幾篇論文,好幾篇裴楚都有印象,是宋辰逸生前做過的課題。

裴楚非常讨厭這種感覺,包括整個人都帶着這種氣質的藍野霖本人。他看了一眼時間,從幾個不同的角度錄下了實驗室的全景,然後打開了中央電腦。

系統提示他輸入密碼,簡單的嘗試了一下破解之後竟然失敗了。裴楚打量了一下桌上還在睡覺的女生,坐下來整整攻了十分鐘,只要他稍微突破程序半點,系統就提醒他即将銷毀所有文件,很明顯用專業的手法加密過,而且幹得非常漂亮,很可能就是宋辰逸本人。

這是一串12位數的密碼……

裴楚切回密碼頁面,在裏面輸入了自己的生日加上宋辰逸的生日,再倒過來嘗試了一次,都失敗了。然後又嘗試了兩人的相遇日期、電話號碼、紀念日、各種排列組合,都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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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楚有些洩氣,随手又敲上了自己第一次覺醒日期,帶上自己的名字字母,回車一按,頁面開始變綠,提醒他密碼正确,正在啓動系統。

裴楚愣了一會。宋辰逸把那個日期看得那麽重要麽?

電腦裏存了實驗室所有的資料,各種記錄、論文、報告、圖片,幾乎都是針對超腦症,關于超腦症的成因、各個時期的特點和非常具體的各種治療方案,還有很多在裴楚看來很奇怪的實驗資料,比如各種應激反應,還有精神感染,傳染性……

文件建立的時間是2045年,那時候不管是宋辰逸還是藍野霖,應該都沒有見過巫連。除非他們一直有私下的來往,或者別的更深的什麽原因。

裴楚感覺很不舒服,甚至有點胃部收緊。這間實驗室裏的一切都讓他心有抵觸,他沒法再細看,迅速地把電腦插進優盤裏,等着資料全部拷完。

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竟然傳來了敲門聲。

進度條剛好到百分之百,桌上的女生動了一下。裴楚關了電腦,在直接走出去還是小心行事裏面猶豫了一下,還是藏在了旁邊實驗臺下的空間裏。

女生似乎是醒了,腳步聲有些拖拉,走到門口開了門,聲音還有些發懵:“哪位?”

然後傳來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有些懶洋洋地:“喲,大白天就在睡覺呢?”

裴楚背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個聲音他認識,是付清……!

付清跟藍野霖……巫赫的猜測難道是真的?

“付先生,”女生顯然也認識他,“老師今天不在,要到下午四點左右才過來。”

“我知道,我過來拿個藥,”付清說,“可以進來吧?”

“不好意思,藍老師說不能讓人進來。是程先生的藥嗎?”

“對,那你拿給我吧。”

女生快步走到了離裴楚不遠的地方,有玻璃瓶之間輕微碰撞的聲音,很快又走回了門口。

“還是老樣子,一天早晚各吃一次就行了,千萬不要攝入過多。”

“謝了,我會監督他的。”

前後不到五分鐘,付清很快就離開了,女生又關了門,重新回到桌子邊上,手機裏傳來了游戲的聲音。裴楚直接從實驗臺下站了起來,女生看到他,大吃一驚,眼看着就要尖叫,裴楚一只手指按在唇上,她很快又愣住了,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安靜地坐回了椅子裏。

裴楚按着她的肩膀,注視着她的眼睛,用了一點威懾。她害怕地縮起肩膀,開始發抖。

“四天前藍野霖打電話到實驗室,聊了半個小時,接電話的是誰?”

女生小聲地嗫嚅道:“是……是我。”

“說了什麽?”

“我……我打破了一個試驗儀,老師教我做應急處理……”

裴楚有些失望,又問:“藍野霖跟付清很熟嗎?”

“我不知道。”女生摳着自己的指甲,“我不知道。”

“程先生是誰?”

“付先生的同事。”

裴楚想起了那個曾經在他的辦公室裏發病的行動科的人,心裏大概有了點底。他花了一點時間把女生的記憶處理幹淨,帶着優盤,從實驗室裏離開了。

裴楚又徒步走回J財大,難得地戴上耳機聽了幾首柔和的歌,想要驅散那股揮之不去的不适感。剛走到教學樓前,巫赫的電話打斷了音樂。

“老師,我現在在學校南門口,一起去吃個飯吧。”

裴楚自己的車還停在學院裏面,最後還是走到了南門。

正值下午第二節 課下課的時候,南門來來往往全是大學生,加上大熱天穿的也少,一個個看上去都開朗又青春。巫赫黑色的車就停在門不遠的地方,裴楚從學生群裏坐進副駕駛室的時候,有了一種強烈的落差感。

巫赫跟他的同齡人相差太遠了,這種差距不是外貌上的,而是氣質上的,那雙黑色的眼睛裏總像藏着說不完的心事,永遠都看不到底。

裴楚下意識地伸手捏了一下巫赫的臉頰:“你要過生日了啊。”

巫赫沖他笑,看上去有點疲憊:“老師要送我點什麽?”

“現在怎麽會告訴你。”裴楚只是笑,“很累麽今天?我來開車吧。”

“嗯。”巫赫難得地服了軟,看起來是真的累了,臉色都有些發白,下車跟裴楚換了一個位置,靠在副駕駛的車窗上,半合上了眼。

“你睡一會吧,我找家好吃的,到了叫醒你。”

巫赫又“嗯”了一聲,似乎很安心,放松地閉上了眼睛。裴楚發動車子,特地多兜了幾圈,最後選了一家相對安靜的西餐廳,停了車,進去定了一個二人座的包間,點好菜,下來發現副駕駛座上的巫赫還在睡着,睡得很沉。

裴楚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他又長又卷的睫毛,他稍稍動彈了一下,伸手摟住了裴楚的腰。

“好了,別睡了,要上菜了。”裴楚推開他,“家族裏的事情弄得不順利麽?”

“那群人打算挑起争鬥,”巫赫從鼻腔深處說出這句話,“還記得集會上那個被我們綁在辦公室的人麽?今天開家族會,他跳出來要求把後天觀象師全部從家族會裏剔除,我讓人把他帶出去,前後有十多個替他說話,兩邊吵了起來。”

走到包廂裏的時候,菜果然已經上好了。餐廳坐立在一個有名的人工湖景點旁邊,落地窗邊就是映着夕陽湖面,開得正豔的荷花被映成了大紅,随風悠閑地搖曳着。巫赫盯着窗外看了好一會,沒頭沒尾地說:“我們跑路吧?”

裴楚笑道:“好啊,去哪?”

巫赫轉過頭來,一動不動地看着他。裴楚能看懂他的目光,他們都背負了太多的東西,這句話說到底只會是一句玩笑話而已。

巫赫似乎觸動很深,開口還要說什麽。裴楚适時地轉開了話題:“所以,家主大人下一步打算做什麽?”

“啊,”巫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和接下來本來想說的話,低下頭,看着盤子裏裝飾精致的牛排,“純血派的一個頭頭,已經拿到了他參與謀殺老爺子的證據,殺了或者廢了,以儆效尤。”

“關于藍野霖呢?”

“……沒有直接證據,但純血派的确跟付清他們勾搭到了一起,我們攔截到了他們的郵件。”巫赫輕聲說,“內憂外患。”

裴楚到底還是沒有跟巫赫說實驗室的事情,替巫赫倒了小半杯葡萄酒。

“我能去你家住一晚上麽?”裴楚問。他想找機會再看看巫連的房間。

巫赫的叉子停了下來,擡起頭:“巫家?”

“不方便?”

巫赫搖搖頭。

“現在有很多人在盯着我,老師出入巫家主宅的話,可能會被他們東猜西想。”巫赫陳述了這個事實,“如果老師不介意的話,我非常歡迎。”

裴楚當然不介意:“那就這麽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回了家好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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