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回的時候,簡寧還在昏睡,他愣是一句話都沒能跟人家說
沙發上,唇瓣抖了一下,“你,你這是要反了啊?真該讓老爺子自己出來瞧瞧,他看重的孫媳婦就是你這樣咄咄逼人,欺姐辱長的貨色!”
這時——
樓上忽的響起一聲熟悉的咳嗽,樓下的寧靜昕聽聞臉色頓時一變,很顯然,她清楚咳嗽的那人是誰,就是她剛才拉出來威吓簡寧的人物——淩老爺子。
“寧丫頭,你上來。”自上而下的,淩老爺子招了招手,對待簡寧是一貫的好态度。
簡寧自是不願跟寧靜昕多加糾纏的,應了一聲後在簡語殺氣騰騰的眼神下,慢條斯理的、穩穩當當的走上了樓梯口。
而她那副閑然自得,渾然不覺得罪人的姿态,更叫簡語和寧靜昕恨的牙根癢。但有淩老爺子親自壓陣,又有誰奈何得了簡寧!
等到簡寧站在他身後并乖巧的喊了聲“爺爺”,淩老爺子這才深深沉沉的說,“剛才那一幕我都瞧見了,寧丫頭,身為淩家的媳婦,對付恬不知恥的入侵者,你不必手軟。”
話是對着簡寧說着,可傳達的對象,卻已經在一樓齊齊心神俱顫。
簡寧扶住老爺子的手,配合着說,“知道了爺爺,天冷,我們還是回屋吧。”
直至兩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寧靜昕這才将憋在心口多時的那口濁氣呼出。
她看了眼旁邊臉頰、眼眶都泛紅的簡語,心裏納悶和失望要比心疼來得多。
寧靜昕不明白,簡語論出生到教養再到得淩少宸寵愛的程度,哪樣不比簡寧強,為何老爺子卻獨獨非簡寧不可呢?當真是個老糊塗!
心思流轉間,寧靜昕還是不忘關切地,“語兒啊,媽帶你去上藥,別讓那下賤蹄子傷了你的容貌。”
070 從少宸到淩少宸
寧靜昕這算是下定主意要跟淩老爺子對着幹了,老爺子中意簡寧,而她看重簡語,這不僅僅是簡寧和簡語兩姐妹的鬥争,還關乎到她跟老爺子之間的權利之争。
只要簡寧前腳垮臺,簡語後腳補上,那麽以後她寧靜昕在淩家的話語權,自然會更加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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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了碰還在發燙的臉,簡語這細皮嫩肉的,突然來了這麽一下,對她來說簡直不亞于輕度毀容。
聽到寧靜昕的提醒後,簡語趕緊從仇恨的深淵中暫且攀爬出來,眨個眼又恢複成那副欺騙世人的柔順樣,“媽,你說妹妹該有多恨我啊……嗚嗚!其實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從昏睡中醒來,妹妹就可以捉住她想要的幸福了……”
見簡語沒說兩句那眼淚就啪嗒啪嗒直掉,寧靜昕頭腦一熱很幹脆的放出狠話,“胡說!從頭到尾就是簡寧自個兒造的孽!語兒咱們不哭啊,只要媽想,有的是機會整死那個小賤人……”
淩老爺子,卧室。
“丫頭,雖然你剛才的表現實在大快人心。不過,這并不符合你的性子,”老爺子長出一口氣,“而且你這樣公然跟她們撕破臉皮,以後的日子……”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只是用着歷經風霜的睿智雙眸若有所指的看着簡寧。
屈身蹲到老爺子的藤椅邊,簡寧認真的對他說,“爺爺,我這麽沖動自有我的理由,因為我……要離開淩家了。”
“什麽!”擱在扶手上的掌心猛地一握,老爺子此時的神情,竟跟之前淩少宸的如出一轍,無疑,這則消息足夠讓他們爺孫二人消化不良。
簡寧的眼神溢上了對面前這位長輩的不舍和依戀,但即便如此,“您沒聽錯,我也沒說錯,這件事,我已經跟淩少宸商議過了,他主要是怕您不同意,所以,我決定自己來跟您說清楚。”
“你對少宸,沒有……感情了?”淩老爺子痛心的問。
“……曾經。”眸光一黯,簡寧只能勉強吐出這兩個字。
老爺子眼神微微一滞,目光再次流轉至簡寧臉上,想看她是否真的如她所言,已經不愛淩少宸了。
但簡寧卻謹慎地垂下睫毛,不敢顯露太多情緒。
老爺子打量了片刻,似安心又似勸慰的感嘆,“丫頭,你在撒謊。”
簡寧猛地一擡頭,她閉了下眼,硬是把萬千思緒斂去,“愛情這種東西,并不是我人生的全部,爺爺我希望您能理解我,在淩少宸面前,我的尊嚴,就跟泥土一樣,無時無刻不被他踩在腳下。您說,現在都什麽年代了,您難道還要求我必須在尊崇三從四德的同時,還要忍受他左擁右抱的做為?”
“……”淩老爺子被堵的無話可說,因為簡寧說得全對,他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契機。
半響,他擰着斑白的眉問她,“那你,決定搬出……這兒?”
簡寧點點頭,在老爺子瞬間失望的眼神中,她笑着安慰他,“爺爺,就算我真的走了,有空我也一定會來探望您的,當然,要是您覺得無聊了,随時都可以打電話聯系我。”
老爺子被她哄小孩的語氣逗得直想發笑,可笑着笑着老眼不禁濕潤了,“丫頭,這些年……是淩家欠了你的。”
……
草草的收拾了幾件可供換洗的衣服,簡寧回眸打量了下面前這間布局簡單的房間,最後,還是心一狠,把門“砰”的關上了。
簡寧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淩家不久,淩少宸便匆匆趕回大宅。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問候寧靜昕為什麽神色那麽難看,也不是關心簡語臉上的紅印從何而來,而是直接沖進了淩老爺子的房間,劈頭就問,“簡寧是不是來找過你了!”
老爺子本來正端着一杯茶發着愣的,突然被人這麽沒大沒小的一吼,險些把茶杯給碎地上。
他不悅的轉過眼,發現跟前這個人是他目前最不想見的,當即眯了眯眼,火氣十足的回,“找過了!那丫頭說她要跟你離婚!你娘的,這下你滿意了吧……幹嘛擺出這幅死了老子的表情?你不是沒日沒夜都在盼着這一天嗎!”
淩少宸神色狼狽的跟被人揍了一拳般,但又理虧得只能任由老爺子把他罵的一無是處,好一會兒,他才幽幽的說,“我……後悔了。”
“後悔了?”聞言,老爺子更是冷笑連連,“那你早幹嘛去了!”
“我不會同意離婚的!”淩少宸迫切地,“我要去找簡寧,您知道她去哪了嗎?”
老爺子擺擺手,回答的十足冷酷,“算了,你別再去打擾人家了,我就是知道,都不會告訴你的。”
“爺爺!”淩少宸不敢置信,“您不是向來支持我跟簡寧在一起的嗎!”
“我撮合你們,是因為簡寧是個好孩子。但如今,我的好孩子說她過的并不快樂,那麽老頭子不能再裝作視而不見了。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成全她,”老爺子聲音充滿了疲憊,“去吧,讓我休息會,別再鬧騰了。”
脊背一僵,淩少宸緩慢地回過身,行至走廊一處的時候,他情不自禁的打開了簡寧的房間。
人去樓空,正是此時最佳的寫照。
見此,淩少宸眼中的驚慌明顯了。他沖進房間,像無頭蒼蠅一樣,努力汲取着簡寧還存在于這間卧室的點滴氣息,不消片刻,他有了新發現。
簡寧的衣櫃沒有完全扣上,還留着一點掀開的空隙,淩少宸懸着膽子慢慢打開,霎時,眉心的褶皺深了幾分!
她最常穿的……都消失了。
這個認知幾乎讓淩少宸抓狂,他接連打開下層的一排抽屜,翻了一遍又一遍,結果除了一些內衣褲外,他壓根沒有找着她那些常用衣物!
“不會的!那個女人心腸軟、又容易妥協,還有爺爺挽留她……她怎麽可能真狠得下心離開這個家?”
淩少宸強迫自己鎮定,像抓住僅餘的一絲希望般打開最後一格抽屜,結局往往叫他失望,他只找到了一本黑色封皮的記事本。
原本以為這是簡寧記錄公事時使用的,淩少宸正想放回去,結果當他不經意翻了幾頁後,裏面的內容頓時讓他的心鈍痛不已。
“媽媽被檢查出血癌,我真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但更可怕的是,如果不開口借錢,天真的會塌下來!——1月3日。”
“今天,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二幸福的日子,少宸說他願意幫我支付醫療費,噢!他真是個冷面心善的好男人!忘了說了……第一幸福的日子,是嫁給少宸的那天。——1月11日。”
“包括住院費、化療費、手術費、護工費,一共欠了少宸235600整,嗯,有一天我一定要把錢賺了還他,不能讓他小瞧了,加油!簡寧!——3月3日。”
“最近,天氣變冷了,舅舅喊着腿疼,不巧這通電話打到了淩家來,淩少宸接聽後執意要給舅舅買張按摩椅,啊……零售價是4萬8,我真是要瘋了!——12月21日。”
這樣短小的字句還有不少,說是字句,倒不如是說字據!
裏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都是她欠他的“債款”,包括最近他為她買的那身參加晚宴的裙子,連零頭都不忘記加上去。
她這是什麽意思?其實淩少宸心裏明白,簡寧欠下的這一筆筆錢,都是逼不得已的,她迫切想要還錢的意願甚至可以從字裏行間讀出來。
“就非要跟我算的這麽清楚嗎?還是說你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預備好随時會跟我離婚了,嗯?”
視線漸漸變得模糊,本子上的一行行娟秀的小黑字跟着若隐若現,淩少宸卻執着的瞪大眼,在掃見“少宸”這兩個字時,眼眶不禁更紅。
原來,這個天天在他面前放肆着頂嘴,叫嚣着不肯認輸的女人,也有這麽親昵的稱呼他的時刻,只是這個時刻,只存在于她的念想,她的紙張、她的筆尖。
而到了後來,“少宸”兩個字憑的一轉,便成了冷冰冰的,跟她平常從口中叫出來相差無幾的“淩少宸”。
可見,這中間他對簡寧造成的傷害,究竟有多深,是他一手促成了她情感上的明顯變化,冷酷的讓她從盼望到希望再到失望最後是……絕望。
……
簡寧剛把一袋衣服拿去沈天雪公寓放下的時候,就接到了慧仁醫院林主任的通知,他語氣沉重的請她過去一趟,她一驚,掐斷通話後連個簡單的晚飯都吃不成,立刻關了煤氣爐,飛快套上鞋子出門。
慧仁醫院。
“主任,”呼出口冷氣,簡單的問候一聲後簡寧直奔主題,“我媽媽的片子出來了是嗎?”
輕輕颔首,林主任放下手頭的病例,“你母親的惡性腫瘤已經擴散至心髒,是……晚期的表現。簡小姐,我們只能遺憾的通知你,準備後事吧。”
直到林主任連叫了三次簡寧的姓名,她這才回神,看了眼林主任,抿起唇努力扯起一抹笑,“你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吧?”
林主任見她目光渙散,顯然是心情悲怮到了極點,但他只能秉持醫生的職業操守,“簡小姐,不信的話,你可以自己看下病例分析。”
粗魯的揮開病例,簡寧倔強地,“我不看!你們醫生寫的字我再怎麽看也看不懂!”
林主任無奈了,“簡小姐,如果還是因為上次我們那個失誤……”
後面林主任說的是什麽,簡寧根本沒理會,但下一秒,她似猛然被驚醒般一把奪過病例,仔仔細細的盯着病人姓名欄的那處看了一分鐘,确定其上寫的是“沈天雪”三個字後,再也抑制不住的痛哭出聲……
071 有件事需要她辦
“簡寧……簡寧?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
電話那頭,是路單略顯焦躁的聲音。
簡寧心神不寧的應了聲,在醫院走廊的白熾燈下,她的臉色顯得蒼白且憔悴,“路先生,你有什麽事嗎?”
路單笑,“哦,我是想問問你,你的銀行賬號是多少?小韓恰好要出門辦事,我讓她把錢打到你戶頭去。”
心裏一緊,簡寧讷讷,“不必了,已經……不需要了。”
後面幾個字細若游絲,路單沒有聽清,他困惑地,“不必?是不是淩少宸打算替你出這筆錢?你們……”
“不是的,你誤會了!”簡寧低低的反駁,“主要是我媽媽現在的體質,根本不适合動大手術,醫院的檢查結果表明,癌細胞已經擴散至她的心髒,醫生也說回天乏力。”
“……”那邊沉默了會,才說,“那你就打算,這麽放棄了?”
“我參考過主治醫師的意見,他說如果我堅持讓我媽動手術,很有可能第一回的化療她都挺不過去,因為她藥物反應很強烈,化療絕對會讓她生不如死!恐怕接下去都得依賴麻醉針度日,”頓了頓,簡寧的面容流露出崩潰,“我仔細想過了,這件事我必須尊重我媽的意願,我不想看她疼!尤其是我不想看她疼之後,依舊只能無力的承受死亡!”
“別激動!簡寧,現在你就是你媽的精神支柱,你都倒了,要她怎麽辦?冷靜點!”路單嚴厲的制止她自暴自棄的想法。
簡寧還沒回話,路單那邊的環境突然開始嘈雜起來,她透過聽筒,捕捉到搬運器材還有片場導演的聲音。
揉了揉發漲的額角,簡寧問,“公司的香水廣告,是在進行最後的收尾了?”
路單:“差不多今天下午就可以收工了,簡寧,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很樂意為你提供幫助,随時!”
……
用粉撲和眼線筆稍稍修飾了下面容,确定鏡子中的自己不再如之前那樣無精打采後,簡寧才放心的走進病房,把剛買回來的白粥送到沈天雪手上。
沈天雪靠坐在軟枕上,笑容摻雜着些許疲憊,她指了指床頭櫃,示意,“先放着吧阿寧,我沒什麽胃口。”
蠕動了下嘴唇,簡寧聽話的把粥重新蓋回保溫瓶裏,開場白在肚子裏繞了好幾個圈,一開口她才知道要說完整是個相當艱難的任務,“媽,你的病……我是說,你之前難道都感覺不到哪裏不舒服嗎?”
“阿寧,你……”被簡寧這麽一問,沈天雪的神情立即變得不自然起來。
“其實你的身體疼了很久了吧……為什麽……一定要把自己拖到晚期呢?”一句話拆成了三段,簡寧定定的望着沈天雪,那眼神已是痛到木然。
秘密被戳破,沈天雪反而是松了一口氣,她目露慈愛地,“當初,我雖是說嫁女兒,倒不如說是在賣女兒,如果不是因為我們處處受惠于人的家境,你這兩年根本不用在淩家仰人鼻息,看人臉色。阿寧,媽曉得這種日子,你已經過夠了,媽更不願讓你步我的後塵……”
“夠了!所以你刻意瞞着我你的病情,就是為了讓我不再欠淩少宸的,是不是?”神經突突直跳,簡寧驚怒交加!
搖搖頭,日漸體弱的沈天雪,語調放的很慢,“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媽沒告訴你,是因為我本就時日無多,動手術,不過是多撐一時罷了,倒不如省下這冤枉錢,別再增加淩家對你的牽絆。”
聽着沈天雪溫柔以對的嗓音,簡寧猛地把臉埋進顫抖的掌心,悶悶的哭。
低下頭,沈天雪伸手撫摸着簡寧起伏的背,像是在安慰小時候路上跌倒、考試失利的小小簡寧一樣,等到簡寧稍稍平複下來,才道,“阿寧,媽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簡寧仰起頭,淚水鼻涕糊了一臉,卻全然顧不上去擦,“什麽?你盡管說,我都答應你!”
怪異的是,簡寧信誓旦旦的保證過後,沈天雪的眉目簡竟浮動過一抹追憶,“媽……想再見簡天海一面,你能幫我把他請來嗎?”
聞言,簡寧眸底的熱度迅速被驚詫取代,她握住沈天雪的手背,簡直心酸的不行,“你還在想着那個負心人?這麽些年了,我都多少歲了你算過沒有?24了!你居然還偷偷想着他,想了整整24年!媽……你傻不傻啊?”
而令簡寧意想不到的,是在病痛折磨下都沒有掉過一顆眼淚的沈天雪,竟哭了……
簡寧整個人都懵了,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然重重的點頭承諾,“好好好!你要見他,我就去找他!他不來,我就求他!無論如何,我一定把他帶到你面前來,好不好?”
見簡寧急着幫她擦淚痕,沈天雪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差點又要出來,不過被簡寧一句話給憋回去了,“別哭了,哭壞了眼睛,我就算把他帶來,你也該認不清他的樣子了。”
沈天雪覺得很感動,雖然簡寧對誰都客氣,但只要她偶然提及一次簡天海,簡寧必定會冷着臉頂一句“我爸死了!”
見簡寧顧着安慰她,沈天雪突然擡起手,摸了摸自己有些花白的鬓發,既向往又惆悵地,“孩子,是我該擔心……他認不出我的樣子。”
這話倒不是杞人憂天,簡天海自從娶了A市市長千金蘇巧後,官場從此扶搖直上,步步高升,他的生活自然比沈天雪的要優渥上百倍。
當沈天雪還在為孩子的學業操心,為弟弟的腿疾嘆氣,為弟妹的賭債發愁的時候,簡天海估計正在家裏,享用着滋補身體的湯藥和傭人貼心的服侍。
簡寧細細的打量着病榻上的沈天雪,發現她的眼尾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歲月的印痕,不過是微微一笑,都會出現惱人的魚尾紋,簡寧不得不承認,沈天雪是真的老了。
等到沈天雪累得睡着後,簡寧這才輕手輕腳的離開醫院。
她随着車流把車速放的很穩,掃了眼窗外湛藍的天空及美麗飄渺的浮雲,又在心裏默默的淌了一次淚。
只是這次,她不是為了沈天雪,而是純粹為了她自己。
冷靜下來的簡寧,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幹嘛要答應沈天雪,從她懂事以來她就立過誓,不管她們家過的滋潤還是落魄,她這輩子勢必跟簡天海老死不相往來,求也求不到他頭上去!
可如今,含着淚哽着聲跟她提要求的人,是沈天雪啊。她心裏再怎麽怨,再怎麽惱火,也只能打碎了牙把血和淚嚼爛了往裏吞,拒絕說不出口,責難罵不出口,唯有巴巴的開車回淩家,先探探簡語的口風。
淩家大宅。
簡寧隔天還會出現在淩家,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但更讓人吃驚的是,簡寧不是回來收拾剩下的行李的,反倒是在簡語防備的視線下,斂着眉目放低姿态的道歉,“昨天的事,是我一時沖動,你的臉沒事了吧?”
說實話,簡寧的道歉十分生硬別扭,但這已經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
毫無征兆的,簡語驟然笑出聲來,聽上去刺耳極了,“你是在跟我玩花樣嗎,簡寧?”
簡寧搖了搖頭。
“哦?”了聲,簡語拍拍手站起來,跟簡寧面對面地,“姑且算我信你。那麽,你今天回來,就是特地來找我道歉的是嗎?我的好妹妹。”
簡語探尋的視線紮在她身上,令簡寧感到非常不舒服,但她還是隐忍地,“我來,是有一件事要問問你。”
在簡語“你問吧”的表情下,簡寧接道,“你之前說過,只要我願意認祖歸宗,簡家大門随時會為我打開,這句話,作數嗎?”
怔了兩秒,簡語探尋的視線漸漸轉變為惡毒,“之前作數,現在,可就不一定了。”
對于簡語模棱兩可的回答,簡寧聲音一緊,“怎麽個不一定法?”
手指抵在下巴做出思考狀,簡語為難地,“你若是昨天沒叫我出醜,我很樂意為你跟簡家牽線搭橋,可是如今,由于你的粗魯,我的心情一直沒有平複過來,你不要急,等我什麽時候緩過來了,再帶你回簡家也不遲吧?”
簡寧眼裏瞬息萬變,好在密實的睫毛遮蓋了眼底情緒,“簡語,昨天的事,是我的錯,你想怎麽懲罰我,我都接受。現在我只拜托你,無論如何請讓我跟簡天海見上一面,我有重要的話,要向他傳達!”
“說什麽?”簡語纖瘦下巴擡高高地,倨傲的看着簡寧,“是抱怨他這些年對你們母女的不聞不問?還是,想要述說你們的日子過得有多苦,趁機激起他的憐憫,從而得到一筆不菲的賠償金?”
“我說了,我只是想見他一面!”簡寧皺眉看了她一眼,心裏煩得想抽人。
“得了吧!別以為我會像宸哥哥一樣,被你這個女人三言兩語就給弄的鬼迷心竅!”簡語瞪着簡寧,這話說的叫簡寧莫名其妙。
“你什麽意思?”
“……這你不用管。”自覺說錯話的簡語趕緊收聲,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告訴簡寧,昨晚淩少宸是在她那間陰暗的小破房睡着的!
072 算我求你了行嗎
意料之中的,跟簡語談回簡家的事,最終還是談崩了。
簡語估摸出簡寧心裏八成藏着事,已經是到了非見簡天海不可的地步,于是,她竟過分的提出了只要簡寧跪下來求她,她才願意出手相助。
這個要求直接讓簡寧氣得摔門出了淩家。
其實簡寧不是沒有想過,直接拿自己私生女的身份來威脅簡語一家,若是簡寧把自己的身世公之于衆,怕是簡天海不僅得落下個抛妻棄女的罪名,他在官場中的名聲更會自此一落千丈。
但是,依蘇巧狠毒的手段,如果簡寧選擇以此做要挾,那麽蘇巧勢必會來個魚死網破,她的舅舅,就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至于她的母親,則會被貼上“情婦”、“小三”的标簽。
簡寧思來想去,最終決定親自去簡家拜訪,可笑的是,她這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女,連她所謂父親的住址都要從別人口中得知。
捏着手機,簡寧再一次跟唐心核對完地址,在唐心奇怪的逼問下,簡寧淡淡的回了句,“我跟簡語是同父異母的事,你不是知道的嗎?我現在,要去認祖歸宗。”
靜了一下,唐心忽的發出一聲挺響亮的嗤笑,“你不揣着炸彈去轟了整個簡家,他們就該阿彌陀佛了,哪裏敢指望你去認祖歸宗……”
匆匆結束通話後,簡寧在心中感慨了句,還好有唐心這個朋友,要不是唐氏家族有跟簡天海相熟的官僚黨,這個地址怕是落不到自己手上。
下午五點鐘左右,空氣不知何時變得潮濕粘稠起來,轟隆隆的悶雷聲從雲層深處隐約響起。
簡寧開着車“咣當咣當”的壓過一條石子路,在一片樹蔭下剎了車,她打開車門的時候,發現前邊樹下垂落着一只色澤黯淡的木質秋千,樹葉落在秋千上,映襯着後頭的那座複式樓,顯得有些蕭索。
她走了過去,不過是随意看看,結果又險些壞了心情。
也不知道是簡語刻意要求,還是這簡天海和淩少宸都是一個毛病,怎麽是個人就喜歡在送的禮物上面刻上“簡語”兩個字?
顯然的,面前這只麻繩泛黃的秋千椅,就跟右岸別墅裏擺放着的鋼琴、畫框具有相同的意義,那一塊供人坐着的椅板上,自左而右刻着六個字——“贈吾之女,簡語。”
眼神閃爍了下,簡寧忽然回憶起她的學生時代,她的語文學的不錯,作文方面更是被老師誇獎有天賦,可是在一次期中考,她的作文寫得一塌糊塗,當時語文老師特地把她喊去辦公室,揚起卷子問她為什麽會失利,她當時的視線不自禁地定在卷子上的作文标題上:憶我跟爸爸的一件小事。
“我跟爸爸?”紮着高馬尾的簡寧委屈地,“老師,這個作文題目沒有結合我的實際情況,我寫不好,是情有可原的。”
沒錯,寫不好是正常的,當時簡寧直接濃縮了篇叫《歐葉妮葛朗臺》的世界名著充當作文內容,大意講的是一個勢力無情的父親是如何苛待自己女兒的。
而當她還在為了一篇作文受老師的教育時,簡語卻借着簡天海推動秋千的大掌,在半空中劃開一個個自由快樂的弧度。
此時站在這裏的簡寧,似乎還能聽見當時簡語留下的一連串清脆笑音和簡天海小心的叮囑。
回過神來的簡寧,盯着秋千椅上的那幾個字,像是要把它們盯穿一樣。
良久,她輕輕閉上眼,心裏一片冰冷:呵,沒有簡天海,她不一樣活到現在?
還未靠近複式樓大門,從簡寧身後猛然響起了一陣汽笛聲,那喇叭響接連不斷,隐約透出一股子霸道,簡寧雖然背對着汽車,但她清楚,如果她不及時讓道,那輛車沒準就會這樣直接撞上來!
她回頭,晚秋的夜一向來得早,再加上此時天氣不太好,那輛黑色轎車打着照明燈,她這一扭頭,立刻被那刺目的光圈耀得睜不開眼。
“BI!BIBIBI……”笛聲以秒的速度逼近,那聲音就跟催命符似的,簡寧無奈的用手擋住眼睑朝旁退去,臨了還見着司機朝外冷冷的掃了她一眼,那模樣活像在看一個不知死活的街邊乞丐。
身着得體西服,發型梳的一絲不茍,皮鞋擦得锃亮,保養得當的臉龐看不出多餘細紋的中年男子,在司機畢恭畢敬的一聲“簡市長,請……”中自後座處矮身鑽出。
簡寧烏黑的瞳孔一刻不離的望着不遠處那位“簡市長”,不是沒有設想過這個男人該長什麽樣,小時候的簡寧,甚至還代入了當時最欣賞的男藝人的臉龐。
但她很快發現,這一代入,就連本是最欣賞的男藝人都變得極端厭惡起來。
果然,還是挺着大肚腩毛發稀疏長相醜陋的男人,才符合她心目中“爸爸”的形象。
垂身側的指尖慢慢攢了起來,簡寧向前邁出的每一步都虛得很,因為她還沒想好怎麽跟簡天海搭讪。
等到離得近了,簡天海的視野自然而然的闖進了一個穿着便服、清湯挂面的女孩,本來是無關緊要的一瞥,但正是這一眼,令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簡天海微微變了臉。
到底還是混跡社會多年,簡天海的心理素質不錯,看見自己的私生女突如其來的出現在眼際,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揮揮手,讓那個立在邊上等候吩咐的司機先行一步。
看着沉默不語的簡寧,簡天海甚至先出聲,“你來做什麽?”
灰暗的天空開始下起了淅瀝的小雨。
“我來做什麽……”重複了一次這句話,咀嚼過話裏的不耐和冷漠後,簡寧突然意識到自己該用什麽态度來面對簡天海了。
“媽媽病了,是血癌晚期,她希望你能去慧仁醫院見她最後一面。”用上公事公辦的口氣,果然交流起來容易多了。
簡天海平靜的開口,只是話裏的內容足以讓簡寧全身的血液凍結,“病了?我又不是醫生,見她一面她的病也好不了。”
眉頭一緊,簡寧澀澀地,“如果我說……這是我媽唯一的遺願,簡……市長,能請你盡量忙裏抽空,留點閑時去見見她嗎?我保證,只耽誤你一點點的時間就好!”
她用着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卑微語氣,近乎乞求的問他“好不好”、“行不行”。
可簡天海的回答依舊千篇一律,簡寧最後也是被逼急了,貿貿然地,“這麽多年了,我們家有沒有求過你一次?”
見簡天海閉嘴不答,簡寧眸色覆了一層凝重,“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不會過來打擾你,現在,說難聽點,我媽都快死了,你做為她生命中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男人,我求你……就當是發發善心都行……”
簡天海擡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就在簡寧覺得有戲的時候——“你們要多少錢?”
他的樣子看上去坦然極了,似乎不認為自己說了一句多混賬傷人的話。
這個時候,雨勢漸大,雨絲變成雨滴,狠狠的砸落到站着的兩個人身上,簡寧嘴角微微一動,恰巧水珠打到唇上,是涼涼的苦,“……我不是為了你的錢。”
“但我能給你的,也只有錢。”簡天海斜眼睨她,有一閃而逝的煩躁,顯然他不喜歡雨天。
做人做到他這種地位和層次,本就會變得十足講究,雨水落下要打傘,天氣冷了該進屋,恐怕他此時心裏轉着的這些,都比跟簡寧談事情來得要重要。
簡天海彈衣角細小水珠的動作,簡寧全都看在眼裏,她略帶諷刺地,“市長……你就是這樣為民分憂的嗎?”
眯眼看向簡寧,簡天海威嚴着嗓音說,“身為市長,公私分明才是關鍵,如果你沒別的事,就請離開吧。”
說完,居然闊步離開了,完全不管臉色慘敗如紙的簡寧。
“咚”的一聲,是膝蓋砸向地面的悶響!帶着主人無盡的痛和恨!
瓢潑大雨下,是簡寧那張被打濕了的哭臉,“算我求你了行嗎!!”
腳步一頓,簡天海慢慢回過身,隔着雨水的眼神是讓簡寧心驚的漠然,“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簡寧還沒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就聽見簡天海接下去的冷哼,“簡寧,如果你不是我的親骨肉,我早就在你害簡語出車禍的那天,拉你下地獄了。”
呵……
“所以,你恨我連帶着把我媽都恨上了是嗎?”簡寧重重一拳揮的周圍雨水翻飛,“簡天海,你愛女的仇,你打算什麽時候報我都奉陪!只求你別怪罪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