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司命有憶(五)
漆夜無星,唯有一際紅月當空。微煙淡淡,沉澱在天浮山路徑之間,似在等待一條清煞身影,醞釀一場血月殺局。
空氣中飄散着血腥味,萋萋草野之上,數百殘肢染着血液,造就肅殺險景。一口浩蕩寰宇的劍,映着劍者盛憤的眼,殺意在一息之間流轉。陰邪之風,驀然吹起,詭異殺氛中,已然負傷的劍者,凝神掠影、揮劍出擊,伴随一聲揚喝,凜凜劍光,誓吞眼前惡人,以報同門仇恨。
造成眼前悲劇的禍首,是位尖牙利爪的邪祟女子,古怪可怖的形容、微爍青冥的雙眼,與黃泉而來的惡鬼一般無二。面對突然劍招,女子仰嘯出手,肥大的袖子中,六道白绫随即飛出,交錯隔絕劍者視線。铿然劍鋒劈砍在绫羅之上,豈料绫羅不斷不損,反而瞬勢糾纏,困住利劍,束縛手腕。
劍者面色沉郁,心知眼前敵手深不可測,卻仍不減決心半分。聽着那人咯咯詭笑,劍者翻身而起,将牽引的白绫攪成一縷,再運真氣,瞬時劍轉兇殘,銳利劍芒撕裂束縛。劍更快,戰更急,殺更盛,幾近癫狂。緊接旋刺逼迫,牽動凄風共鳴。
輕靈飄渺的人,雙爪擰動萬丈白绫,牽動黃泉鬼靈為之哀泣。四野忽起嬰孩悲啼,驚得天地震蕩,刺痛聽者神經。突進的劍為之一滞,女子再動詭術,未知的青冥霧氣浩蕩而起,朦胧之中那雙邪祟的雙眼,凝視着獵物的一舉一動。陰風席卷流雲,遮蔽赤血圓月,迷失在青霧中的劍者面對沒去身影的妖邪,額間沁出細密薄汗,眼睛看不到的,只能憑耳朵辨別。
細聽飒飒之聲,劍者且避且擋。襲來的看似輕柔的绫羅,實則力曳千鈞,逼得劍者氣難為繼,數招過後,體力不堪。就在此刻,骨爪從背後抓向後腦,劍者凝絕真氣,劍行春秋,極招終現。劍指蒼穹,光華沐世,紛紛劍影,宛如暴雪臨世,意欲湮沒邪嚣。繼而回身應敵,抵禦銅鐵利爪。兩者相遇,奏出铿锵之曲。女子擡眼望見天際劍芒光輝,忽然勾唇一笑,輕盈身姿竟化虛無不見。
假的?劍者暗叫不好,卻是為時已晚。鬼女攜重重死氣,身影在另一方晃現,手中凝招,探向他的肩膀。
危機時刻,樹林之中劈來一記狠利刀光,女子側目,一聲憤恨,退開數尺。眨眼之快,林中殺出一道紫色身影,請戰。
刀,是睥睨千秋的絕刀;人,是裁決生死的判官。江池月淩襲惡人,刀行杳然,揮灑自如,所展現之強勢,讓敵手不得不提高警惕。再加上劍者從旁騷擾,江池月輪轉刀鋒,凝結睨世之氣,決戰數招,邪祟女子首見創傷,反觀來者,絲毫不見蹙色。
“你,為何壞我好事!”異常尖銳的聲音夾雜萬分痛恨,刺入兩人耳中。女子揚起雙手,招來致邪之物。頓時山崩地裂,地皮下的諸多白骨破土而出。驅策陰邪,為己所用。
江池月見狀,吐納天地玄黃,刀風再掠,竟直破詭招。
生死判官之前,邪靈妖祟,誰敢造次。
“你!”眼看極殺被突來之人輕易化解,女子更是怒不可遏。尖喝一聲,撲身而來。
江池月呼引風雲,強勢破殺,手中牡丹刀染血,又添女子新傷。
鬼女終知功體完全被克,不可再度糾纏,只好尋得機會,散形離開。白衣鬼女不留蹤影,冥冥鬼霧退散,降雲終于褪形。
草野之上的兩人,各自收回刀劍。劍者感懷救命之恩,又見來者修為不淺、能克制鬼女武路,向前道:“在下白衣送酒溫辭雲,多謝姑娘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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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池月聽着名字,點點頭:“原來是溫公子。方才那名女子武功路數不像來自中州,可是森域之人?”
溫辭雲道:“是逆水十三騎的怨姬,詭谲怪僻,擅控死靈。但看姑娘刀式,似乎與怨姬相斥,又能破她‘玄息域陣’,着實讓在下敬服。可否請教姑娘姓名?”
洛神應有交代,陰陽支援縱橫之事除她們唯有段非淵知曉。現在不能讓森域發現陰陽的援助,所以眼前人,還是不必交代真實來歷了。
江池月如是想着,便回答:“竹節香附,君尚卿。”
溫辭雲若有所思:“觀君姑娘氣度非凡,不似尋常江湖俠客。如今天浮山戰亂,又因八騎聚首而天生異相,不知姑娘為何出現在此?”
八騎聚首所生的赤月之象嗎,鳳顏息所言的“十三騎滅天”看來并非全然恫吓。江池月心想,一面說道:“森域進犯,中州受劫。我聽說縱橫段家有意收納天下能人,特來詢問。”
溫辭雲聞言,面露喜色。“縱橫若能得君姑娘相助,必定一往無前。請讓在下為姑娘引見段家主。”
江池月微微颔首:“有勞。”
縱橫大營之內,溫辭雲将巡夜悲劇盡數交代後,告禮退下,徒留縱橫家主、江池月二人。江池月将信物交給段非淵,後者看罷,認出她的身份來。
“洛神竟願讓大司命前來相助,這份恩情,來日段某必定報答。”段非淵雙手歸還黑白玉佩。
江池月将它收好,進而問道:“聽聞逆水曾因‘定海珠’向縱橫提出協商,可有此事?”
段非淵道:“逆水要借的不是‘定海珠’,而是‘玄海硫帖’。大司命應該知道,玄海硫帖乃後天靈物,作用有二:一者,祛除梵天灼烈;二者,平定駭浪怒濤。先人手記中曾有描述,數百年前逆水帝君為中州歸屬與赫王一戰,被‘梵靈三昧’重傷,傷口不得治愈,唯赫王能解。赫王死前将‘梵靈三昧’剝離,封在玄海海底,數多春秋無人知曉。而受三昧長期淬煉的沙石,同時凝聚了水火之力,成為治療三昧傷口的唯一靈物。先人曾有幸進入玄海仙門,機緣巧合之下得到此物,也知其重要性,便将其帶回好好保管。”
江池月沉吟:“原來如此。如今的逆水帝君尚且負傷,為壓制傷口惡化必然分出真氣鎮壓。若使帝君得到玄海硫帖,其燒傷治愈,恐怕中州要面對的就不只是十三騎。”
“将玄海硫帖交給帝君,無疑加速中州敗亡。正是有此考量,段某才拒絕帝君要求。這是縱橫多年前就該承受的劫,躲不了,逃不過。”段非淵神色哀痛,卻又極其無奈。
江池月問道:“為何不直接将玄海硫帖銷毀?世上再無三昧解法,帝君就要永世受梵靈之痛。”
段非淵搖搖頭,“先人得到硫帖之時,發現硫帖上已有封印,此印将它牢牢護住,縱橫之內無人能破。但帝君何許人物,或許他有方法破解封印。此人對中州的野心早有顯露,縱橫不敢冒險,所以才——”
很有道理。江池月如是想到。“既然玄海硫帖能夠現世,想必封在海底的‘梵靈三昧’也早在那時被人取走。設下封印的人,一定了解其中故事。極有可能兩者是同一人。帝君只要找到赫王三昧的繼承人,應也能卸除傷痛,可他卻并未尋找。。。玄海仙門。。難道那繼承人是風子臬?”
鴻鹄斷晚風子臬,百年來中州最強魔修。曾經是玄海仙尊座下弟子,因嫉妒師兄風子碣,一朝歧途淪入魔道,在殺死風子碣後殘害仙尊、屠戮師門,更與魔頭為伍,禍害中州。七十年前被縱橫、陰陽、通玄初代家主以及蜃樓樓主聯手鎮壓,再以饕餮鎖使其再無翻身之日。
風子臬少年成名,孤傲自負。十七歲以鐮挑戰天下英豪,五年之後被正道制裁、魂飛魄散。原就天賦凜然的他得到梵靈三昧相助,功體受限的逆水帝君遭到拒絕之後也無能為力。再加上風子臬英年早逝,帝君恐怕根本來不及再有動作。如此想來,倒是情理之中。
果然,段非淵痛心疾首地點了點頭:“風子臬死後,世上再無梵靈三昧,玄海硫帖自然成了唯一的解藥。”
正當此時,營外忽然傳來陣陣嘈雜。江池月狐疑地瞟了門口一眼,正好一名弟子掀起屏障入內,神色匆忙。
“家主,出事了。糧草有問題,衆位師兄弟,包括雍容師姐在內,已中劇毒。”
“什麽?”段非淵驚怒之餘,急忙出去察看。
江池月微微蹙眉,轉頭望見不遠處懸挂的一張地圖。中州,森域,還有——蠻荒。
燈火通明,亮如白晝。花茵舞将刺在病人手腕處的針灸輕輕撚動,一點點地拔出。随着長針離開,泛黑的血液凝成一粒,惹得觀者有些悸動。
段非淵等人圍在她身邊,形容緊張關切。
“怎樣?”溫辭雲看她郁結,心也随着提起來。
花茵舞将針灸對着燭光瞧了許久,嘆了一聲,“不怎樣,不像是尋常劇毒。先替他們放血,其餘的,再想想辦法吧。”
此時,門外走入一人,馬尾高梳、勁裝飒然、腰配長刀,眉宇間英氣缭繞,确有巾帼姿态。
“君姑娘,是你。”溫辭雲見到來者,問候一聲。
江池月靠近幾人,看了看面色發黑的病人。
“君姑娘也懂醫術?”溫辭雲眼睛一亮,似是升起希望。
江池月當然不懂。眼看劍者眼神又暗了下去,她只反問段非淵:“天浮山開戰以來,段家主可有注意蠻荒動向?”
段非淵驀地望向她,“君姑娘以為,此毒是蠻荒所為?”
“只是覺得,森域與縱橫打得熱火朝天,對比之下蠻荒太安靜了。”江池月道。“至于此毒,還得請段家主繼續研究。君尚卿初來乍到,也不知縱橫內部情況如何,此事怕難出力了。”
江池月說完,一面觀察段非淵神色。
“君姑娘的意思,段某知曉了。”
江池月笑了笑,“既然如此,君尚卿也不多言。天色已晚,告辭。”
作者有話要說:
①白衣送酒·溫辭雲:歸屬縱橫本家。
②香燭丹雪·花茵舞:歸屬縱橫本家。
蘭庭君:完了完了,新人越來越多了。大司命作為當事人,經歷的比九襄君多好多,然後“司命有憶”估計得好長好長= =
忘清明:娘親的意思是,我與好友可以下線保點卡了?
蘭庭君:去吧去吧= =
風子臬:沒想到居然那麽快又提到我了,好激動
蘭庭君:激動個鬼,沒看到為娘怎麽形容你的嗎= =
風子碣:趁亂崩師弟一腦瓜子!
蘭庭君:你倆別那麽活躍,距離正式上場還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