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司命有憶(六)

段非淵安排了住處,江池月回去之後随手取了本書,撐在矮幾上漫不經心地看着。縱橫家那位施針的姑娘,看得出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再加上混了毒的糧草還有剩餘,想查出是什麽毒應該不成問題。

她該計劃的是如何退八騎。除了功體被克的怨姬,其餘七人還未交手,來日戰場相見,勝負難料。還得尋段非淵一問詳情。再者,逆水帝君為三昧重傷,若能設法讓灼傷爆發,中州更有可勝之機。但要如何引發舊傷。。。

火焚木生土,土藏礦生金,剛勝柔,專勝散,實勝虛,衆勝寡,精勝堅。。。或許以金解之力造成同樣程度的創傷,可引動五行相噬,使被壓制的三昧再次活躍,由此促使灼傷複發。只是何來與能與“梵靈三昧”相較的金解之力——江池月忽然想起段非淵方才提到的先人手記,其中應該會有所提及。

第二日清早,江池月洗漱完畢,習慣性地找了武場練刀。途中聽幾個縱橫弟子說,劇毒來源已經查清楚了,是逆水森域的,昨兒晚上下毒的細作被段家主逮着了,當場擊斃。一路倒沒聽說毒是什麽毒,解藥怎麽說。江池月覺得古怪,細作哪裏那麽容易抓,段非淵又拿的什麽方法揪出來的,最後為何選擇直接殺了他?

大約辰時,溫辭雲找上了她。江池月掄轉牡丹長刀,爽利入鞘,望着神色匆忙的人行疾如飛。

還未站到跟前,便快言道:“君姑娘想必已經聽說了昨天晚上的事。家主準備今日突襲逆水惡賊,逼他們交出解藥。”溫辭雲滿面愁容,覺得此法不妥。“幾個月下來縱橫已失兩名大将,如今連第五雍容也無法出戰,正面迎敵恐怕難以取勝。就算家主救人心切,也萬不該如此沖動。”

“溫公子別急,天浮山戰役至今,森域尚未敗戰,難免為勝利沖昏頭腦。夜裏疏于防範,夜襲不失為一種方法。”江池月口中安慰,心裏卻想段非淵不是沖動的人,其中一定別有盤算。“不知段家主欲與多少能人一同出戰?”

“除了在下,還有家主師父,山蒼子。。。以及醫師花茵舞。君姑娘若能相助,再好不過。”

若不是溫辭雲一臉認真,江池月險些以為這是玩笑。血月橫天是因八騎同心所生的異象,面對骁勇善戰、戮力同心的森域八将,這等陣容實在是沒有勝算,說不定還要陪上幾人性命——但段非淵怎麽可能想不到。難道他想以悲壯戰績打動中州百家?念頭一出,随即打消,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也愈加琢磨不透段非淵的心思。

“我既投靠縱橫,當然會為縱橫效力。段家主深謀遠慮,斷不會做出得不償失的計策。溫公子與我,都應更加信任家主才是。”江池月道。

溫辭雲依舊半信半疑,聽她此言,也不好再說什麽,只道先去準備,便離開了。

江池月摩挲着牡丹刀柄,眯起眼睛,目光追随那道遠去的影,精意覃思。

是夜子時,衆人在天浮山腳會面。再往前十裏,便是八騎據點。

“此行兇險,心有牽挂者,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段非淵壓低了聲音,對四人警告道。

溫辭雲看着手中的劍,堅決道:“只要能為雍容博得一線生機,溫辭雲雖死無悔。”

皓首蒼顏的老者冷哼一聲,嘶啞抑揚:“老朽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這沖動的徒兒。孽徒不要命,老朽還得顧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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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非淵聞言,似是将要感激涕零:“多謝諸位。”

江池月靜默不言,她倒很是相信這位縱橫家主的能力,此行成功之後,事跡傳入中州,威望提升,信服者不知要增加多少,往後再有決策就要順利許多。只是不知段非淵究竟為何胸有成竹,稍後還是要随機應變的好。想到此處,江池月将目光轉移到那位醫師身上,她總覺得花茵舞很是神秘,來歷怕是不凡。

只聽段非淵一聲“動手”,五人将氣息收斂得更加周密,山蒼子雖是耄耋之年,靈巧迅捷相比他人,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迅速接近據點,據點附近尚有逆水士兵守衛,幾人抓着時機,蒙上他們口鼻,利落地擰斷了脖子,将屍體拖走藏好。段非淵揮手,示意幾人分散搜查,自己随即閃入一處。眼看幾人散去,江池月也不魯鈍,轉身沒入一座營帳,仔細搜尋起來。

大約一刻鐘左右,據點內忽然戰聲高喝。心知其他人行動暴露,江池月擰眉警惕,撫着刀柄向帳門貼近,湮沒聲息、注視戰局,只得伺機而動。

狹小地界內,山蒼子快掌如電、力撼雷霆,聚力膺懲白發僧人,僧人身動留影,合十的手掌打開瞬間,如吸納洪荒力氣,雙掌對峙,放蕩餘威震起漫天沙土。與此同時,忽來暴雪箭雨,呈蛟龍吞海之勢,欲取山蒼子性命。只見山蒼子凜目一橫,右手接僧掌,左手納天地,渾然浩氣形成堅實屏障,箭雨所至,如泥牛入海。細碎裂紋随着沖擊,在屏障上迅速爬滿,幾息之間,浩蕩氣勁化為熒光點點。眼見箭雨又至,山蒼子右手再度續力,猛然喝聲,将僧人推開數尺。山蒼子白衣飒飒,如飛鴻閃退一邊,掌勁回擊。

不愧是縱橫第一人,同時面對十三騎中談璎珞、樂正卯宿而不落下風,出手強橫、有條不紊。江池月不禁贊嘆。

溫辭雲劍光流轉,再對鬼女怨姬。進招起落、瞬影過目,相比昨日,溫辭雲出招更為精準迅速。面對襲面而來的兩道白绫,溫辭雲凝合純然真氣,揮劍成風。頃刻之間,布縷盡碎。交手數招過後,怨姬嬌笑一聲,竟騰身而起,身軀扭轉之間,浩蕩青冥再啓黃泉陌路。粘稠白霧驀然沉澱,迷茫衆人視線。迷離中,忽然,四野飄起一陣詭異弦鳴,凄凄慘慘、詭妙絕倫。幽幽通人心,弦弦過往情。弦音入耳,撕扯聽者三魂七魄,溫辭雲一時不敵,痛苦難當,耳鼻之中溢出朱紅。怨姬殺影再度襲來,力曳千鈞的绫羅直直刺穿他的胸口。憑借不屈意志,溫辭雲冷目咬牙,強忍口中血腥,轉身抓住白绫,長劍回風飒勁,逼向怨姬罩門。

箜篌之聲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亂人心神,沖擊肺腑。接連山蒼子,面對談璎珞、樂正卯宿雙面夾擊,抵擋之勢也生停滞。談璎珞趁此機會,定光佛杖入手,揮霍之勢如同秋風掃境,悲天驚神,折碎山蒼子一只手臂。聽山蒼子一聲悶哼,仍是擡起左手,抓着佛杖力拔山河,将談璎珞甩至身後。面對滿天箭茫,談璎珞只好出招應對。

音波弦潮激蕩六合八荒,花茵舞卻絲毫不受影響,憑借手中一盞紅燭燈籠,糾纏刀者月無涯。

“香蓮燭下勻丹雪,妝成笑弄金階月。春淺寒來嫌羅袖,綠野花茵探仙蹤。”花茵舞念着詩號,點納揮擋,盡現深厚武學。既無勝态,也無敗象。月無涯絕刀相逼,呼引風雲,面對花茵舞森羅萬象的化解招數,竟如石沉大海,越是如此,争搶求勝的刀者越是急躁,殺招劈砍,起落之間已是裂石崩雲。

“香燭丹雪花茵舞,自入世以來從未贏過,但也從未輸過。年輕人,面對磅礴偉大的自然萬物,應該抱有敬畏的心态,而不是一味冒犯。否則,會受到山河天地的懲罰。”

凝聚風雨的絕刀,威動八方,直逼花茵舞面門。花茵舞落拓不桀,千載特生,別有飒爽意氣。紅燈轉動,将一籠暖色變得飄渺虛無,同時,所牽引的流風急速回旋,迫使月無涯的進犯偏離一方。江池月隐在暗處,雖然早知此人玄妙,但看眼前力挽狂瀾的姿态,依舊為之震撼。

然而此時,又見十三騎之人殺入戰局。眼看月無涯陷入僵局不能自拔,那人催動異法,以奇術困戰。頓時,萬鬼呼嘯,争噬生靈。花茵舞見此,格擋月無涯又一殺招,借力退後,橫燈撇開餘威,左手微微凝出自然之力,溫和濕潤的風絮似能滋養天地萬物。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争,處衆人之所惡,故幾于道。”花茵舞輕飏妙音。

萬鬼邪嚣,迎面撲來,花茵舞翻手一動,頓時,浩淼滄海般的氣浪翻滾而去,将邪魔盡數退回原處。同時,洶湧浪潮,席卷滿目迷白。縱橫三人,森域五将,盡現眼前。

江池月心裏忽然一陣沉悶。段非淵不在。他去哪裏了?

心中不安念頭霎時湧現,眼看殺局之中,山蒼子、溫辭雲兩人已落下風,江池月刀飲江山,動數道裂天刀光,瞬影涉入其中,按住負傷的二人,道一聲“走”,化光而去。花茵舞見狀,也不久留,緊緊跟上。

據點之中,奏響鳳首箜篌的眠妃與一名面如冠玉的青年從暗中走出,七将聚首。望着遠去身影,有人欲追,卻被一人攔下。

“玉神機,你攔我們作甚?那些中州人有命來撒野,就該讓他們沒命回去。”樂正卯宿叫嚣道。

玉神機瞥了他一眼,冷漠道:“你們方才誰跟段非淵交手了?”

五人面面相觑。

“呵,連着宰川也不見了。”玉神機冷笑一聲,“好個段非淵。我倒要看看你玩的什麽把戲。”

作者有話要說:

蘭庭君:emmm逆水十三騎,十三個人——日常解鎖新人物,無奈啊。等下次發一批便當吧(噗)來來來,十一個名字彙總。

以及!史上最強平手帝出場!

①逆水十三騎:以玉神機為首的森域精英組織。已知成員包括:鳳顏息、鳳南星、弓無尤、怨姬、眠妃、樂正卯宿、談璎珞、宰川、墨邪、月無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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