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司命有憶(十三)
是日平明,江池月請見洛神,将第五雍容所述,一字未差交代。只是奂天覺的道歉,江池月無法給予應答。以及關于逆水帝君沉睡一事,她倒有些想法。十三騎的進退皆由寄存于媒介的帝君神識布局,如果可以講神識轉移甚至毀滅,不論對帝君本體還是整個森域,都将形成不小的打擊。于是她向洛神請命,再探逆水森域。但考慮到神識為保護自己,必然與周遭環境産生某種聯系,唯有設法斂滅它的氣息,才有可能将其帶出所在。
洛神聽罷,垂袖輕揚,凝一卷竹片在江池月手中。淡然道:“本座曾說,五元的人可以向本座提出三個請求。若取得神識是你的第一個請求,本座答應你。此卷為‘兩儀地字卷’,所含的玄黃地氣,能助你一臂之力。”
江池月謝過,即刻告退。想起牡丹刀已經粉碎,思索着去哪裏借一把稱手的好刀來。正在此時,迎面嗅到一股子橘香。
“竹節香附,我正好要找你。精神不錯,看來是痊愈了。”花茵舞爽飒道,舉止間頗為大氣不羁。
江池月道:“昨日醒來,還未謝醫師接骨續脈的恩情,江池月在此謝過。”
“相識有緣,不必客氣。香燭丹雪此番尋你,也不是全來關心你的身體的。”花茵舞奕奕回答,素手撚光,呈出一把橫刀,中正不阿、寒息萦繞。“聽說你的佩刀在戰中粉碎,段家主便命人取來這把,讓我送給你。”未完,便塞與她。
“這。。。”江池月遲疑,段非淵此時贈刀,用心可知。
花茵舞道:“你不必在意家主的想法,就當是盟友之間的好意。我看你方才神色分發,步行大有長風破浪之姿,方向又是西北,是打算前往森域吧。如今牡丹刀碎,你又要往哪裏借來能用的兵器?不如暫且将它收下,大不了回來了還我就是。”
江池月終覺有理,也不矯情做作,再度謝過縱橫心意。細看一番,問:“此刀含松之傲意、融月之清漪,寒而不發、凜而不冽。不知如何稱呼?”
“絕刀,風行無殇。”
“嗯。。。心清至明,風過無痕;動生靜樂,仁者懷仁。确實是把絕世好刀。”又不禁問:“可有它的來歷?”
花茵舞笑道:“來歷雲雲,不滞于物、不沾于心、不礙于身。過往不可複,來者猶可追。執着于刀的往昔,不如想想未來,它會斬什麽業、護什麽人。”
江池月微微停滞,通透之後,已是少頃,這才道:“醫師此話,別有所指,意味深長。”
爽聲一笑,花茵舞如是應答:“你能理解,不枉香燭丹雪所說這四十九字。森域一行,就讓我與你通行。不可拒絕,你的目的,也正是香燭丹雪的打算。”不等她再言,現行一步。
青骨燈,寒鲛焰,森森萬象,似是黎明無期。兩人潛入逆水森域時已是第二日醜時三刻。借助地字卷斂盡氣息,江池月、花茵舞未驚草木,閃身進了萬化殿。萬化殿內,景致格局,頗為詭妙。
王座之上,一人巍峨如山,威嚴靜坐。雙目遠眺,毫無聚焦,凜冽邪氣卻逼人不減。江池月随花茵舞在距王座六尺外停下。屏息凝神,還能望見帝君身周隐隐浮動的詭異奇符。這些符號,應該也是一種文字,如果能解開其中描述,應當就能突破結界。江池月凝視許久,将奇符全數記下,意欲告知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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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花茵舞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往一處看去。卻見一旁月牙桌上,立着一盞勉有雛形的神龛。神龛未經雕刻,也沒上漆,像是剛制作不久的半成品。其木色澤光亮、帶有紋理,質地看起來極其輕軟,應是桐木無誤。梧桐多作樂器,此時卻被雕成放置靈牌的小閣,不免惹人稀奇。兩人對視一眼。江池月看得花茵舞眼中的疑惑,心知此物,在她們上一回探查中并無放置。
“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在香燭丹雪的故鄉,經鳳凰栖息的桐木會染上不死鳥的靈氣,能夠成為養魂的神木。”花茵舞壓低了聲音道。
江池月微微颔首,心有定論,疑惑又起。神木能夠養魂,自然能養更為虛無的神識,神龛之中極有可能藏有帝君的意識。但是經上次钺帝來訪,帝君一定能感受到雄渾的金解之氣,更會早做預防,怎麽還會故意将神龛放在那麽明顯的位置?所謂“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用到一代帝王身上未免太過天真。想來是有人故意放到此處,引人帶走。。。這是帝君的意思,還是那個隐在暗處的勢力?
“這神龛內,有着極其微弱的玄水氣息。看來确實住了什麽東西。”江池月不敢輕易觸碰,以免觸動可能存在的機關陣法。
花茵舞輕喝一聲“注意了”,手中随即抛出一片草葉。不及接觸,只在七寸之外,乍現一道九霄青雷,自無生有,梵盡侵擾。
“雷水作解。是陣。”江池月看出玄機,輕吟一聲,繼而手撚七訣,對花茵舞道:“我進象解陣,你在此把守,若有意外,不必管我。”言畢,意識已入雷水陣中。
陰陽弟子對六十四陣法皆相當熟悉。由無極衍生而出的陣法,對布局者的要求很高,同時其強度也因布局者的修為功體而不同。江池月初入陣,便感到此陣雖是雷水之陣,其中雷氣卻不比水氣五成。有如此滄瀾無際的玄水之力,卻将其作為輔助,江池月忽然認為,設下此陣的人,不是為了保護神識,而是在衡量來者是否有能力帶走。
思量至此,她怎麽也該知道,帝君也是落在被算計的位置了。第三方已經得知中州先前的行動,此時也已迫不及待示出善意,促成進一步合作。而如此清盈的玄水,不屬于蠻荒,便只可能是蜃樓與滄氏的後人了。合作的目的為何?滅帝君。他們無法殺死的,交由中州來做。
江池月捉着陣眼弱點,凝掌納方圓,一氣盡風雲。一刻鐘後,幻境破碎。然而當她的意識回到本體時,卻見萬化殿內,風刃怒旋、刀鋒已剖。
玉神機、鳳南星、談璎珞。三騎相聚,面對中州之人,再展鋒芒。花茵舞紅燭點息,不見蹙色,憑上善若水之力,化解漫天星火,保身後人無恙。提、納、點、勒、引,孤身應戰,花茵舞出手成章,不落半分頹然。
就在此時,桐木神龛被驀地推進她的懷中。正是江池月上前擋關,絕刀出鞘,出手便是碎盡江天之威。風行無殇,積芒疊刃。
“走。”一聲喝,一铿锵。面對鳳南星追魂奪魄的逼近,江池月疾劃刀芒,沉然以對。
花茵舞不多斟酌,飲露吞海,收納談璎珞一式佛威,瞬影無痕離開萬化殿。三人不及阻攔,玉神機冷哼一聲,“你們解決大司命,我去救帝君。”鳳南星只知江池月,雙斧起落間引動飒飒鳴風,招招式式無不瘋狂。纏戰難休,江池月難止玉神機動向。只是心中已确認,神龛之中,為帝君神識無誤。
奂天覺讓百家注意玉神機,而不是小心,莫非他的立場已不屬于森域。方才那句話,也像是故意道出。以往交手,玉神機所展現的武學只能算中上成,不論如何,花茵舞應當是安全的。
半個時辰的交鋒後,江池月不再争刀劍勝負,長刀回風飒勁,一式凜冽,化光退去。
森域之內,江池月疾疾而奔,就在眼前赫赫白光可見之時,一陣奪命琴殺,如同雷霆萬鈞,從四面八方襲來。來不及防備的意外,江池月深受影響,頓時,三魂七魄攢動紊亂,神經七覺受到創傷,險象疊生。
緊接,破空風聲從天際襲來。萬千箭羽,挾殺而至。江池月絕刀旋影,或擋或引,豈料變數再生,月無涯身影漂浮,先取一式。盡管江池月施以陰陽卦步,仍是見了血色。天象開始産生變化,禍世魔障再啓,竟是紫月懸空的七騎異象。
火鳳燎原,蒼龍怒旋,月華凝箭,菩提渡生,力撼山河,刀睨千秋,錯律侵神。。。江池月面對七式殺招,直祭判官法象。在功體壓制下,強行傾盡一身功力,揚喝戰聲,睨萬世刀芒。霎時間,閻王震怒,威撼方圓。終是——生命殘摧。
魚生于水,死于水;木生于土,死于土;人生于道,死于道。腦海中驀然浮現的一句話,正是司命最後一嘆。世事不償人願,唯有死亡降臨一刻,才知曾經活過。
聽說,修者将要死去時,會得到先人的接引,去往仙山世界。江池月的雙眼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本體灰飛煙滅的痛楚也絲毫不存,只是感覺很飄忽,飄忽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方向。混沌滄溟,所謂接引的聲音終于響起,很熟悉,很好聽,很悲怆。
『我曾不明白《天問圖》的題字,後來我認為,‘贏’不應被如此拆分』
『‘亡口’為‘吂’,是不肯之聲。背負天命的人,為天命所掌控而不得自由。起初的想法,單純、歡愉、曼妙,都随着時間的累劫,消磨得難以啓齒。是人已遲暮,還是心至殘燭』
『‘月’‘凡’二字,‘羸’亦有之。羸者,疲也。厭倦生命的人,不會想着如何使自己快樂,而是遵從外來的旨意,如行屍走肉般存活。你,就是這樣勞形苦心的人。于你,自己的性命算得了什麽。可你為什麽總是不能轉身看看』
『至于‘貝’,何等珍貴的東西啊。對你、對我,人世情感何等稀奇。』
江池月覺得有些暈眩,魂體忽然變得沉重起來。為何他的聲音,會在此時出現。這些話是什麽意思,為何要這樣說。
『君不見河邊草,冬時凋冷祭花道;君不聞老鶴唳,貪嗔怨不赴明朝;君不覺城上日,自縛作囚猶無悟;君不知身後人,顧她簸世飲淚幹。飲淚幹,得當然,生時念,死時願。願她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結桂旗;願她心如意兮安康樂,既宜笑兮羌含睇。』
『古道悠悠身非我,二十三哉無字書;清光曾幾凝江海,沃雪何時作白頭;豈圖安命遠塵間,存亡從來應皇天;飛花春來拂還有,人去他山鬼卸名。此行永滅入黃泉,再不見,漢河叩首謝天地,碧血引仙結孽緣;西樓意氣少年志,長天提葉盡秋鴻;天倫殘夢錐心苦,百年回首葬歌吟;紅塵何處歸安寧,颠簸無鄉折舟易。』
『瑤臺素月留靈否?。。。否』
“晏留靈!”
作者有話要說:
①山鬼無名:歸屬陰陽本家,五元之一。前身為,西樓提葉·晏留靈。
蘭庭君:本次便當送給大司命·江池月。江池月刀風一掠,打翻了劇組的便當。。。
晏留靈:沒搞錯的話,我這是預定便當了是吧:)還有,我和大司命怎麽也跟隔壁奂天覺x第五雍容一樣!蘭娘娘你是單身狗久了嗎!
蘭庭君:。。。看把你給機智的。@忘清明@卻塵寰,醒醒,收拾收拾準備上線了
忘清明:好的娘親
卻塵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