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圖南風光出院的那一天給了同個病房的病人連同家屬都包了利是,還有查房的醫生和小護士們。徐嵩沅在後面扶額,這種人顯然就是當領導當慣了,一個開心就要大赦天下。不過也好,好歹抓住了過年最後一點尾巴,他想海南也未必有什麽年味。

徐嵩沅在床前,動辄被趕走,“你擋着我的光了。”圖南一邊描眉畫眼一邊揮手讓他閃一邊去,膝蓋上一大堆瓶瓶罐罐。

“我覺得……之前也挺好的啊。”

圖南刷完了一邊的睫毛,扇着手等它幹,眨巴了一下,問:“什麽挺好的?”

“……沒什麽。”

對這樣的欲言又止圖南向來是不慣着的,愛說不說,他舉着小鏡子擰開了口紅蓋,大病初愈看起來總是顯得憔悴,他在幾個顏色之間遲疑了一下。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他湊近鏡子,細細地描畫着嘴唇的形狀,“人一旦轉了性,就離死不遠了。”

徐嵩沅悚然心驚。他立刻扭頭問他:“什麽意思?”

圖南對他笑了笑,那笑容豔麗而冷漠,“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他突然拉開手提包的拉鏈翻了翻,從裏面掏出一個大紅的封包來,“吶,拿去。”

“這是什麽?”

“壓歲錢。”圖南眨眨眼。

徐嵩沅哭笑不得,“我們平輩,你給我什麽壓歲錢?”

“我能賺錢你還是學生,況且我比你大,你不收你表哥的壓歲錢嗎?”

那确實是收的,徐嵩沅自慚形穢。可是他不能要圖南的,這像什麽話。“你覺得我是護工,最後要給我結工錢是嗎?”

“不是。”圖南跳下床,穿着絲襪走到他面前,貼得很近,他的香水的味道散溢過來,甜而暖。他擡頭對他輕聲耳語,“就想補貼補貼你,不行嗎……?”徐嵩沅因為過近的距離有些恍惚,沒留神圖南就兩只手指夾着那個封紅,伸進了他外套的內側口袋,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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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南收拾妥當抖着孔雀尾巴大搖大擺地出院了,徐嵩沅跟在他屁股後面收拾鍋碗瓢盆,圖南道:“扔了吧。”

“啊?”徐嵩沅領着水壺的提耳擡起頭。

“反正又不會再來了。”他快步走進了電梯。

跟進電梯的時候徐嵩沅摸了摸那個紅包,厚得像他的學生手冊,他的臉一下黑了。

年已經過完了,圖南的小弟也陸陸續續回來了。別看他們平日裏風裏來雨裏去,浪跡天涯,誰還沒有個老家家裏沒有個老媽媽啊。這幾天一直有電話請他去橋東酒吧吃飯,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推脫了。

圖南推門進去,把包和圍巾随手往卡座上一甩,立刻有人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噓寒問暖。

“南哥你去蓮花山燒烤好玩嗎?”

“南哥你去釣魚下次帶我去吧我也可喜歡釣魚了。”

“南哥,你看上了哪裏的地皮啊?”

圖南躺在醫院病床上随口找的借口五花八門明顯無法自洽,不過好在弟兄們耿直,說啥信啥,不疑有他。

他瞟了徐嵩沅一眼,輕咳一聲準備開口,小乙推門進來了,還沒走到跟前就大叫:“南哥!不好了!那人加碼加到了一百萬!”

他一路埋頭猛地沖到圖南面前,才看見徐嵩沅站在旁邊,霎時間剎住了腳,別開眼神,幹站着支支吾吾起來,最後搭上一張讨好的笑臉,“徐、徐哥,您也在啊?”

圖南的小弟們一向不把他當外人,徐嵩沅皺皺眉,扭頭看圖南,圖南點了一根煙,吐了一個煙圈,像是沒聽見。

也曾經有過新來的小弟看他不像道上的,輕慢了他被圖南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如果說圖南是這橋東街的皇帝,他好歹也能混個鐵帽子王,然而如今圖南不說話。

他心虛了。

“什麽一百萬?”徐嵩沅轉而問小乙。

“呃,就是……”小乙求救的目光望向圖南。

“不關你的事。”圖南把煙彈了彈,手腕擱在茶幾上,好整以暇地擡眼看他。

血嗡地沖到徐嵩沅頭頂,他像是被人在太陽穴打了一記重拳,連骨帶皮火辣辣地疼。

他算什麽?

圖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跟橋東酒吧其他人有什麽分別,一樣被圖南灌了迷魂湯似的予取予求。和學生時代毫無變化,圖南只能容忍徐嵩沅這個外來者站進他的世界的一點點,再進一步就要翻臉。圖南找他,也不過是他的身份夠安全,他翻了天也不能把圖南怎麽樣。

徐嵩沅心中那點小火苗降落成了袅袅一縷灰燼,他心灰意冷地想,他怎麽還好意思自認自己是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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