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報應接踵而至,徐嵩沅已經有好多年沒有生過病了,感冒一來如山倒,在校醫院開假條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電話那頭歡快的聲音傳來,“學長,你什麽時候請我吃飯呀?”
“滾!”徐嵩沅啞着嗓子強忍着咳嗽,罕見地粗暴回話,他動動手指,把袁轍的號碼拉黑了。他坐在校醫院的走廊長椅上吊了兩瓶水,春天疾病如同戀愛一樣容易爆發,一向門廳冷清的校醫院也擠滿了年輕人,多數是情侶或者朋友陪着來的。徐嵩沅拎着開的藥慢悠悠地打車回家,開了門鑽進房間埋頭大睡。徐母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尾随而至,“怎麽了?”
“我發燒了。”
“诶喲。”徐母連忙過去把他從被窩裏挖出來,摸他的額頭。“吃藥了沒有啊?”
徐嵩沅咳了幾聲,“剛打完針,媽,你讓我睡會兒,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
他身上忽冷忽熱,分明透着熱氣,皮膚底下卻有一層薄冰,涼飕飕的痛感。他在藥力作用下做了好幾個夢,人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切實掌控,夢就顯得格外真實。他夢見自己又回到那個不複存在的水庫,圖南在他面前褪下了裙子,這是夢,他告訴自己,因為實際情況是他們那時不過是像兩只追逐打鬧的小狗滿身是泥。
不知道為何,他分明一邊忍受着灼熱炙烤,夏季的風,散發着辛辣氣味的大葉植物,這個夢境卻寧靜得不帶着一絲情欲。他冷酷而昏聩地審視圖南的身體,仿佛審視素描課上潔白的石膏像。
圖南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抱住了他,那時候圖南個子還要矮一些,肩頭圓潤——那時候的他比現在更像一個真正的女孩子。
然而徐嵩沅自始至終明白,圖南不是女孩子,他那甜美而純淨的面容下是陰郁,扭曲,活生生破皮而出的尖刺。他也明白,過後的十年,他的身姿會漸漸挺拔,目光雪亮而堅定,最後大步向前走。
“你說過你會幫我的。”他想起來了他那時候的聲音,略帶沙啞,又莫名有種倦怠的甜蜜。
他想推開他,又想把他拉進懷裏。他既困于罪惡感,又難以忍受失控。
“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張張嘴,黯然回答:“我是。”
一切豁然開朗。
徐嵩沅的手懸在半空中,最後落在了對方溫熱的皮膚上。
“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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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即使一切重新來過,他還是會做同樣的事情。
徐嵩沅在數個夢境中反複跌宕,感覺房間裏有人在看着自己,他猛地坐起來,和床頭那個長滿尖刺的財神爺面面相觑。他呼呼地喘着氣,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財神笑眯眯,一句話也不說。
徐母走進來,“醒了,你同學剛來看你,見你睡了放下東西就走了。”
“哪個同學?”徐嵩沅捂着嗓子,感覺背後全是冷汗。
徐母哼笑了一聲,故意揶揄他,“哪個同學,挺漂亮一小姑娘,我怎麽知道哪個同學。”
徐嵩沅心頭一緊,感覺血全沖到腦子裏。
“跑什麽跑什麽!快把鞋穿上!”徐母尖叫道。
徐嵩沅沖到陽臺,拉開了門。沉重的身體不聽使喚,突然的加速讓他有點想吐。他努力找回自己的焦距,感覺太陽穴突突地跳。小區門口一個嬌小的女生背着雙肩包,正拉開一輛的士的車門。
他滿身的微妙的力氣突然一口氣被抽空了,恨不得就地癱倒成一團爛泥。徐嵩沅苦笑。
“那誰啊?”
徐嵩沅萬念俱灰,拖着身體往屋子裏挪,“我們班班委。”
“叫什麽?”
“劉瑩瑩。”他看了自己母親一眼,“別亂想,我和人家不熟。”
徐母呵呵了一聲。
徐嵩沅回到房間,手機裏有幾條未讀的微信,是舍友發過來的,還有一條是劉瑩瑩跟他說學校的獎學金轉賬确認單放在他桌面上了。他挨個道了謝,靠在床頭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寝室長給他發的今天課上的PPT,突然和那尊雪白的海南工藝品對上眼神。
要麽去道歉算了,他飄飄乎地想。
也許會被暴揍一頓——如果是這樣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