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怎麽,你還委屈上了。”圖南走過去給手機充電,剛開機一連串應接不暇的消息提示音吓了他一跳,他看得不耐煩,撇撇嘴,又把持續震動中的手機丢回了被子裏,徐嵩沅用眼神表達了他對這個行為的頗有微詞。圖南抱着胳膊施施然轉身看他,“不是說要和我絕交嗎?”

他就是這麽一個人,什麽難聽撿什麽說,跟個刺猬似的。

“是你先利用我的。”

“是你先招惹我的。”圖南說,他補充道,“我就是這樣的人,你不知道嗎?”

他斬釘截鐵又像是滿腹委屈,就算有徐嵩沅這個朋友,他還是活得像是茫茫荒原只有自己,自私如同生存本能。

徐嵩沅啞口無言。

他不是第一天認識圖南,他不是不知道這人心腸有多冷酷,做起事情來多一意孤行,他從前不過是看他在激流中跌宕,時而憐憫地伸出輕飄飄的援手,只是如此他便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在熊熊燃燒的屋子裏,火苗總不會跳到自己身上。可是被燙了手又能如何,難道他還能全身而退嗎?

“我知道……”

“徐嵩沅你這人什麽毛病。”圖南看他,“陽關大道你不走……”

“我的陽關大道在哪裏?”

圖南又點了一根煙,意味深長地看他,“反正不在我這裏。”

煙霧缭繞中他仰頭看向天花板上滲水的昏黃污漬,“我這點臭魚爛蝦,何苦來我這惹一身腥呢。”

何苦呢。

徐嵩沅說:“我管定了。”

圖南笑笑,“随便你。”

“那個是你新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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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麽資格管我跟誰上床?”

他走過去翻出還在不斷震動的手機,看了看屏幕,拉開了衣櫃,回頭看徐嵩沅,“出去,我換衣服。”

徐嵩沅站在客廳,順手幫他收拾了一下翻倒的快遞盒,很多沒有拆封,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整個住處如同一個大型縱欲現場,可是它的主人卻三心兩意,急速旋轉奔馳,從未真正停下。

他想幫他整理一下腳邊的瓦楞紙箱,卻踢倒了茶幾,又滾落下一大堆有的沒的,全是書,社科類的書有些出版年限比較久,不是現在的輕型紙,很沉,砸了他一個眼冒金星。塑封還沒拆開。

圖南拉開門,撩撩頭發,他久不見光的臉色妝後紅潤如初,如同盔甲,讓人看不出內裏的幽暗和崩塌。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把他和這一屋子的潰亂,頹圮聯系在一起——如果不是徐嵩沅親眼所見。

“你要出門?”

“嗯。”圖南正彎下腰,在沙發底撈出自己的高跟鞋,他掏出震動的手機,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他一向不存人號碼。圖南啧了一聲,不耐煩地接通了,“喂,人沒死呢。”

“是,是南哥嗎?”

“托尼?”

“南哥,您之前去哪兒了,現在還在A市嗎?”

“诶,我就去敦煌旅游了一周,你知道,那裏大沙漠,信號不好。”他漫不經心地扯謊,“有什麽事嗎?”

托尼沉默了一下,“酒吧突然來人說要查消防,說咱們的安全門不合格,要負責人來,黃哥他們不在,我,我不知道怎麽弄……”

圖南皺皺眉,橋東街魚龍混雜,勢力交錯密布,從來沒有突然查消防的道理,尤其是酒吧這種敏感行業,任何部門的突擊檢查都是一個紅燈預警,有人在背後虎視眈眈。他說:“你等會,我過去。”

他真心後悔沒把那兔崽子打進重症監護,圖南恨得牙癢癢,他倒是要看看是何方神聖,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

“你去哪?”徐嵩沅問。

“酒吧,你自便吧。”他忙着去揍人,鐵青着臉,幹脆利落地走了。

圖南風風火火地到了橋東酒吧,也許是被勒令整頓,酒吧沒開張,透過玻璃門只能看見後廚簾子裏透出一絲白森森的光。圖南推門進去,“人呢?”他揚聲叫。

平日裏總是擠擠挨挨的大漢們都不見了蹤影,圖南咂了咂嘴,反思了一下自己不見人的這段時間是疏于對他們的關心了。他大步走向後廚,耳邊掠過一陣炸裂一般的風聲。黑暗中人的聽力會格外敏銳,他本能地弓腰擰身肘擊對方,小腹卻挨了一棍,圖南張嘴,沒叫出聲,後腦勺那棍子總算敲下來了。

圖南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一個沙袋被随意搬運,意識斷斷續續,怎麽也睜不開眼睛,說話的聲音被裝入一個鐵罐子裏反複搖晃,聽不分明。他從前也有幾次被人打悶棍的經歷,這幾年才少了。無非是給他個教訓,要他的錢,要他手裏的牌,也有少數要他的命的,只不過都失敗了。

那句老話怎麽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他想咧嘴笑,卻不知道自己面部肌肉現在還做不做得出這個表情。

圖南閉着眼,被甩到了地上,他的臉貼着光滑的瓷磚,把腦子裏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過。

有人反水了,除了托尼,還有誰。他不在的這些天,橋東酒吧發生了什麽。

他一遍一遍地想,心裏越想越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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