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3)
白發蒼蒼時再見葉從洲,從洲那麽善良,說不定會原諒他幾分,說不定願意與他見一面。
葉從洲當年就是這樣死的。他被困在車裏,被水淹沒口鼻,直到被奪走胸腔內最後一點氧氣。
賀彥沉迷于感受這種瀕死的窒息,直到感覺自己下一秒就會暈過去時才從水裏鑽了出來。
這種體驗是會讓人上瘾的,有時候他能在浴缸這樣循環往複待上一天。就像從前他抱着葉從洲泡在這裏舍不得出去一樣。
他喜歡葉從洲黏着他,喜歡在水裏進入葉從洲的身體,聽他嬌滴滴的求饒,這種被葉從洲癡迷的滿足感,也讓他上瘾。
沒有人不對“上瘾”敏感,特別是他這樣的男人,自制力一直是他引以為傲的本事。
他忘了是被誰說他難成大事,又是被哪個前輩指點,大丈夫事業為重。
越來越多的人告訴他,溫柔鄉是英雄冢。
他的事業越來越好,認識越來越多的巨頭大鱷,沒有人會像他這樣做起事來束手束腳,生怕影響了同為藝人的葉從洲。
即便他是娛樂圈的一線影帝,但在這些人物眼裏,不過一個有點名氣的戲子。被嘲笑、被輕蔑都是常有的事。
人的欲望無窮盡,他曾以為拿了影帝就是人生的頂峰,後來發現娛樂圈的影帝在某些人的世界裏廉價卑微。
如果沒有看到就罷了,既然看到影帝之上還有更為寬闊、也更為高貴的世界,他勢必要爬上去的。
至于葉從洲,或許一開始就沒那麽重要。
賀彥仍記得自己第一次嘗試對葉從洲說謊,第一次夜不歸宿,第一次對葉從洲冷臉……
他忙着去進入一個繁華榮耀的世界,忙着去學習那些金字塔尖的人上人生活的方式與态度,他們從不看重愛情,更不看重枕邊人。他們會為了一塊幾百畝的地要別人的命,卻從不會為一個美人皺個眉頭。
漸漸的,賀彥發現自己在向他們靠攏,甚至能夠将一批原本看不上他的人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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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要成為人上人并不難。
他從娛樂圈進入了另一個圈子,那是一個權力與金錢都遠勝于娛樂圈的地方,他充滿了新奇與期待。
可葉從洲不喜歡。
葉從洲開始阻撓他,開始責怪他。
有一次葉從洲攪黃了賀彥的一部戲,投資方的陸老板事後對賀彥道:這個不聽話那就換一個,娛樂圈最不缺漂亮的男人和女人,你還怕以後找不着比他強的?
那是賀彥第一次很久沒回家。
有人挑聽話貌美的女人送給他,賀彥看着身邊的中年男人熟練的把手伸進女人衣服裏,被女人三兩句話哄的大笑。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女人,心想這世上不是只有葉從洲合他心意,長得好看又乖巧的人多了去。
不過他并不喜歡當衆與人調情,便讓那女人夜晚再來套房找自己。
女人沖這句話就摸清賀彥的喜好,當晚披着長發,一身素雅白裙進了房間。清純柔順,誰看了都心軟。
賀彥與她一起吃了夜宵,女人的手摸上他手心時,他也順勢擡起女人的下巴。
一瞬間興味索然。
或者說他從白天見到這個女人時就興味索然,只是在強迫着自己去完成一個任務,一個證明“葉從洲可以替代”的任務。
走到這一步,他實在有些惡心。
就像一個吃撐了的人,還要被強迫再吃一碗,看見飯菜就反胃。
盡管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愛,實際來講,此時該是餓的厲害。
賀彥将人打發走,突然很想回家。
他當即就退了房,走出酒店大堂時,接到賀知秋的電話,要他過去一趟。
回憶見縫插針,毫不講理的随機播放。賀彥再次從水裏露出頭,睜眼看向天花板,或許是剛才這次憋氣的時間太久,他眼前還有一陣陣的眼花,于是葉從洲的臉隐隐約約顯露在天花板上。
賀彥喃喃張口:“對不起……”
他并非故意害死葉從洲的父親,他也是從賀知秋嘴裏才得知自己犯過這麽大的錯。
賀知秋告訴他的時機那樣巧,以至于第二天他與女人同宿一夜的新聞全面爆發之時,他甚至都沒有勇氣去見葉從洲。
他“出軌”睡了一個女人,和他是“殺父仇人”,這兩者相比,起碼前者還能讓葉從洲少恨他一點。
他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他可以主動放棄,但他接受不了葉從洲先放棄他。
世事就是這樣,行差踏錯一步,後果就再難以預料。感情如此,事業也如此。
早在他決定與地産商合作拍電影時,他的事業就走向了另一個方向。他被衆多的利益團體裹挾,所走的每一步都不再由他自己做主,他的每一任女人、他的緋聞,甚至他的“私生子”,都是伴随着版圖擴張的一步步棋。
很多個夜晚,他深夜夢醒,身邊空空蕩蕩,他總會想起此時待在家裏的葉從洲。他已經很久沒有與從洲說過話,他不知道說什麽,他知道此時的自己已經與葉從洲不再是一類人。
那就放手吧。
他還有很多目标尚未實現,他太忙了。這點小事,就交給葉從洲好了。
他以為自己可以失去,以為從洲已經不重要。他一直騙自己,騙到最後信以為真,于是老天用這麽狠的辦法敲醒他。
賀彥擡手沿着天花板上的幻影描摹葉從洲的臉,心裏近乎卑微的想,他做過太多對不起葉從洲的事,要說還有哪點可以為自己掙回點好感,便是他從始至終只有過葉從洲一個人。
從洲容忍不了他出軌的,他那時不懂,還以為“殺父之仇”更可怕,并沒意識到自己默認出軌對從洲的打擊有多大。
現在從洲變成天上的神仙,他一定都知道了吧,他能不能稍微原諒自己一點?
賀彥在浴缸裏泡的昏昏沉沉,看看挂鐘竟已過去十幾個小時。他于是爬了出來,感覺到自己有些感冒,便去吃了幾粒感冒藥。
他要讓自己身體健康,他要這樣活很久很久,久到有資格去見葉從洲。
藥物有助眠的作用,再加上剛才泡澡泡了太久,賀彥一坐到沙發上,眼皮就撐不住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極度困乏的狀态,閉上眼不久就開始做夢。
他夢到了葉從洲。
也夢到了自己。
夢裏他在為葉從洲慶祝三十六歲的生日。他們住在一棟異域風情的房子裏,像是歐洲的小鎮。葉從洲雙手緊握抵在下巴處,閉着眼睛在許願。
葉從洲和從前一樣好看,臉上看不出年齡,許完願睜眼的瞬間,眼睛裏熠熠的光芒讓賀彥心髒停跳一拍。他開口問:許的什麽願?
葉從洲微笑:願望不能說。
這笑容讓賀彥渾身聚滿了火星,他全憑本能拽住葉從洲的手腕,不由分說吻了過去。三兩下就将人扛上肩膀去卧室。
葉從洲拍他肩膀,氣呼呼的罵他:“早上才做過,我腰還疼着呢!”
夢境到此突然間變得詭異,賀彥感覺自己突然變成了旁觀者,他看着自己背着葉從洲進入卧室,可他卻站在客廳,看着這一棟陌生卻又很熟悉的房子,似乎從來沒見過,卻又像和葉從洲一起在這兒生活了十幾年。
賀彥想要進入那間卧室,剛一擡腿,他就醒了。
賀彥怔在沙發上許久。
這些年他經常夢到葉從洲,可都是過去的葉從洲,他還從來沒夢到過三十六歲的葉從洲。
比以前添了嬌縱,比以前更好看。
在夢裏,他們倆親昵更勝從前。
真實的都不像一場夢。
賀彥從沙發坐起,又去吃了幾粒藥,期待能再次夢到那個小鎮。
可惜再無法入睡。
賀彥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與葉從洲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去爬山,見到寺廟就去許了個願。
那時他問葉從洲許的什麽,葉從洲只笑卻不說話。
他當時沒有告訴葉從洲,其實許願的時候他沒有閉眼,他看見葉從洲默念的口型了。
白頭偕老。
葉從洲說的是這四個字。
——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到此也結束啦,謝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