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黃少天生平最怕別人對他說教。

但是他現在就被喻文州這個吊車尾的說教了,而且問題的關鍵在于喻文州說完轉身就走,他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更別提出聲反駁了。這怎麽能忍!他是個不淡定、一點就着的爆竹性子,如果喻文州留下來和他理論也就算了,現在轉身就走,什麽意思?算什麽能耐?!

任藻站起來,走過來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走吧,食堂現在還有夜宵,一起來一份嗎?”

黃少天想也沒想地拒絕了,他正在氣頭上,甩開任藻的手:“我不去。不吃,不餓。”

三個“不”說得铿锵有力,任藻推了推眼鏡,然後嘆了口氣。算了,年輕人的事情就讓年輕人自己去解決吧,老年人還是趁着時間還早去來份夜宵吧,如果黃少天不來的話,他說不定可以吃到夜宵供應最搶手的流沙包。

會議室的人走光了,清潔阿姨走進來打掃衛生,黃少天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走去把電視機關上了。他剛剛雖然在一邊發呆,但是一邊發呆一邊在聽電視裏解說言語間溢滿驚喜和激動的賽後評價,藍雨沒能攔住繁花血景的攻勢似乎在他們意料之中。在分析賽後數據的時候,其中一個解說對比了藍雨隊長魏琛和百花隊長孫哲平的數據,兩相對比,一個老人一個新人,毫無疑問魏琛已經處于劣勢,就連評論員也發現了:魏琛的狀态在走下坡路,不僅是手速,連反應速度都在下降,操作準确率也不如從前,失誤率大大上升。

黃少天關掉電視機的時候,評論員正說到“魏琛似乎已經不能勝任藍雨隊長這一職責了”,這讓黃少天關掉電視機的動作有點粗魯。

他覺得懊惱又無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擡腳踹翻了一把椅子。

咣當一聲,在空蕩蕩的會議室裏回響。

清潔阿姨看他狀态不大對,幹脆退了出去,會議室裏只剩下黃少天一個人,他抱着頭蹲在地上,覺得又傷心又迷茫。

藍雨輸了,這似乎不算是什麽新聞,藍雨粉絲的反應也沒有那麽激動,但是黃少天知道,在這一場比賽中,最讓他覺得難過的不是藍雨輸掉比賽,而是魏琛的狀态。老鬼似乎已經沒有從前教訓他的時候那麽游刃有餘、那麽厲害了,黃少天聯想到他艱難的戒煙之路,覺得更加煩悶。

還有喻文州,廢話一大堆,道理一大堆,全都沒有用!嘴上說說誰不會?

黃少天站起來,他把剛剛踹倒的椅子扶起來放回原位,大步走出會議室。

喻文州沒有回宿舍,而是在訓練室看比賽視頻。

每周六比賽結束之後,各個戰隊的比賽視頻都會放出來,他不習慣第二天再做整理,幹脆就是熬夜先把關心的幾場比賽看了,訓練室裏一個人都沒有,喻文州也懶得帶耳機,幹脆就公放了。但是他沒想到,門口站着個一身怒火無處發洩,專業找茬的。

黃少天推門進來,手上用力太過,門板打在牆上發出沉重的嗡鳴聲,喻文州擡起頭看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們對視了三秒鐘,喻文州率先低下頭去,裝作什麽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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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看出來黃少天好像在生氣,加上剛剛才嗆過他,喻文州實在是懶得理這個幼稚鬼。

“你能小點聲嗎?”黃少天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冷冷地說,“吵死了!”

自己就是個話唠還好意思說別人吵?喻文州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被噪音摧殘過的痛苦記憶偏偏在這時候湧上來,讓他插耳機的動作都不那麽淡定。

就算是個泥人也是有脾氣的。

黃少天打開電腦點開訓練軟件,把音量調到最大公放,開始做練習。

藍雨訓練營裏的設備幾乎都是市面上能買到的最好的,連音響都十分給力,很快,黃少天訓練軟件的音效就如潮水般席卷了整間屋子,喻文州戴着耳機都聽不見視頻裏的音效。要知道榮耀裏,聲音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每個動作都會有或大或小不同的音效,有些對聲音敏感的人可以通過音效判斷對手的舉動。

喻文州摘下耳機,聲音帶着難以察覺的怒火:“你可以小點聲嗎?你也吵死了。”

如數奉還。

黃少天連頭都不回,繼續噼裏啪啦地操作,好像什麽都沒聽到。

喻文州受不了了,他想了想,把東西收起來,準備去衛生間。

走在走廊裏都能聽到這家夥的音效……不,在衛生間關上門都能聽見……好像越來越快了真是煩死了……喻文州扭開水龍頭,水聲嘩啦啦地響,他低着頭洗手,猛地一擡頭,在鏡子裏看到了同樣低頭洗手的黃少天。

喻文州本來不想和他打招呼——事實上他們根本就不能算熟,他是很欣賞黃少天,但是他不想和一個失去理智正在氣頭上的黃少天有任何交流。

他側着身子本想立刻走出去,結果正好黃少天也側過身子甩手,他們毫無預兆地肩膀撞在一起,黃少天甩着手,水珠灑了喻文州一身。

喻文州擡起頭,眯着眼睛,有點不高興了。他和黃少天對視,黃少天絲毫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讓開。”喻文州有些不耐煩了,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來,他一貫會很好地隐藏情緒。

黃少天一言不發,站在原地不動。

“你能不能不要針對我?”喻文州突然說。

他聲音不算高,連說這樣的話的時候都語調平緩,沒有劍拔弩張的憤怒,更沒有無法控制情緒的失控。

偏偏黃少天就非常讨厭喻文州這樣故作鎮定的樣子,他覺得自己就是很針對喻文州,但是喻文州都這時候了還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實在是匪夷所思,用黃少天的思維過濾一遍,喻文州簡直就是個特別能裝的人。

“針對你?”黃少天上下打量他,語氣不可控地有些不屑,“針對你一個吊車尾的——”

這是喻文州第二次聽到黃少天這樣說了。第一次的時候他沒什麽感覺,因為這就是事實,在訓練營裏,他确實成績很差,排在倒數。但是現在這樣的場合,擺明了黃少天是在挑釁。

很好,挑釁是吧,你是不是以為我真的不會揍你?

黃少天完全沒有想到喻文州會動手,而且會先動手。他話還沒說完,喻文州本來很冷靜地在面前站着,但是毫無預兆地,他突然揮起拳頭打在黃少天側臉,力道之猛讓黃少天一時間完全被打懵了,不自覺地後退兩步。

火辣辣的疼痛感一下子蔓延開來,像是過電一樣。

喻文州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氣,手有些發抖。黃少天站在他對面,單手捂着臉,目光雪亮地看着他。

咣當——

黃少天怎麽可能是被揍了一聲不吭的那種人,他毫不留情地反擊,同樣一拳揮過去,只是角度刁鑽,力道也更狠,打在喻文州下巴上。

嘩啦一下,兩個人厮打在一起,把衛生間搞了個天翻地覆。

在打架之前,黃少天一直覺得喻文州是個不愛運動的死宅,平時不合群,人也安靜,被揍了肯定也是不還手的類型,結果喻文州身體素質遠比他想象的好得多,他似乎很懂得打架的精髓——出手不多,但是每次都打在很痛的位置,比黃少天那樣不管不顧的有效率得多……

但是喻文州也沒撈到什麽便宜,黃少天明顯更敢出手,打起架來又快又準,有幾下猛地撲過來,喻文州幾乎有點招架不住。

十五六歲的少年,正處于荷爾蒙激增的時候,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似乎也不是什麽新鮮事,訓練營雖然明令禁止打架,但是現在整個走廊都一個人沒有,只剩下他們兩個粗重的喘息回蕩。

大概過了五分鐘,或許更久一點,黃少天靠在牆邊,喘着粗氣地看着喻文州。

喻文州頗有些狼狽地背過頭不理他,只留下個背影。

第一拳打得太狠,黃少天毫無防備就被打在側臉,現在摸了摸,果然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他龇牙咧嘴地站起來,走過去沒好氣地拍了拍喻文州的背。

喻文州回過頭,目光上下打量黃少天,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最後什麽都沒說,重新低下頭,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

“瞪我幹什麽!”黃少天扯着脖子,有些尴尬地說。

喻文州只想翻白眼,正常看你而已,怎麽又變成瞪你了?和黃少天這種幼稚鬼就是講不通道理,他老是無理取鬧,果然打一頓就好了。

“呵呵。”黃少天呵了一聲,指着喻文州,“你別過來啊。”

喻文州沒說話,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靠在牆上,看着黃少天一瘸一拐地跑出了走廊,至于幹什麽去了,喻文州沒空去想,也壓根不想知道。

他摸了摸嘴角,有點疼,黃少天下手一點不留情面,怪不得是獅子座的,又野又兇。

靠着牆站了一會兒,喻文州看了看表,快到宿舍的門禁時間了,他可不想像黃少天一樣記錯時間被關在門外撓門。

“喂!”喻文州一擡頭,看到黃少天捧着兩杯紅豆沙走過來。

喻文州沒說話,裝作不認識他。

“拿着!”黃少天一瘸一拐的,沒好氣地喊住喻文州,“吊車尾的,我喊你呢!”

喻文州轉過頭:“我不叫吊車尾的,你想挨揍嗎?”

“哈……”黃少天啪地把紅豆沙塞在喻文州懷裏,“誰記得住你的名字。”

喻文州接過塑料杯:“謝謝。”

黃少天嚷嚷着:“謝謝個屁,吃你的東西吧,我只是路過順便幫你拿了一杯,你不要太得意。”

喻文州眯着眼睛看他:“你想挨揍麽?”

黃少天果然火了:“你不會說別的了嗎!”

喻文州點點頭:“哦,你想打架麽?”

“呵呵。”黃少天一屁股坐在臺階上,“不和你一般見識了,坐下坐下。”

喻文州有點猶豫,看了看黃少天的側臉,被他打得不輕,又紅又腫的,他該不會等下報複吧?

“你站着那麽高,我頭暈。”黃少天叼着勺子,拉了喻文州一把,喻文州沒防備,被拉着坐下,差點失去重心頭磕在牆壁上。

“是你太矮了。”喻文州說,而且他立刻想起黃少天之前的“摸頭長不高”論點,“跟摸頭沒關系。”

“我早晚會長高的。”黃少天似乎不怎麽在乎這個,低頭專心地舀着紅豆沙,“我只是長得晚而已!”

喻文州動了動勺子,吃了兩口:“太甜了。”

“我喜歡吃甜的。”黃少天埋頭吃得認真,“甜的真的很好吃啊,而且紅豆沙不甜還叫什麽紅豆沙啊,你會不會吃東西,你覺得流沙包甜嗎?那都留給我吧我不覺得甜啊,你難道喜歡吃辣嗎?你是本地人嗎?”

黃少天的問題永遠多如天上牛毛,喻文州照例回答最後一個:“是本地人。”

“我也是。”黃少天口齒不清地說,“訓練營大多數都是,不過也有不是的,我記得有北方人來着,唔,長得最高的那個就是了。我一開始還以為老鬼不是本地人,因為他真的……算了我不應該在背後說他的壞話的,但是他竟然也是本地人,上次在KTV還一臉滄桑地唱光輝歲月,笑死我了……你怎麽了?”

喻文州看了看表:“完了……”

黃少天納悶地擡頭:“怎麽了?”

“門禁了。”喻文州擡起手腕,黃少天看過去,現在是晚上11點13分,他們兩個光榮地、名義上地“夜不歸宿”了。

黃少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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