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喻文州在方世鏡心裏的形象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一開始，方世鏡對喻文州的印象只是成績很平穩地保持倒數，但是次次考核都能平穩度過，他做事認真細心，最難得的是在男孩子最毛躁的年齡，喻文州完全表現出了超越年齡的冷靜成熟，這是方世鏡讓他來幫任藻的主要原因。現在他發現喻文州竟然還會和黃少天打架，而且是他先動手，方世鏡忍不住要在心裏重新評價喻文州了——這顯然是一個很有魄力的人。

“對戰術也挺有思考的，”任藻說，“不過我不是太懂，你比我明白。”

方世鏡點點頭，繼續翻喻文州的筆記本。

“挺有意思的一個小孩兒，”任藻比劃了一下，“下棋下得不錯，前兩天殺了一盤，竟然讓他給贏了，算是個很會造勢的人。而且棋品比起黃少天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方世鏡笑了笑：“黃少天和我下五子棋都要悔棋。”

任藻豁然開朗，立刻不覺得生氣了：“看來是慣犯。”

“武器設計得怎麽樣了？”方世鏡放下筆記本，終于進入了正題，“夜雨聲煩這個角色是俱樂部未來要重點打造的，除了武器，其他裝備也要開始準備起來。”

“還缺不少材料，”任藻抓了抓自己淩亂的頭發，有些不情願地翻找資料，終于在一杯過期的奶茶下面翻出了皺皺巴巴的資料頁遞給方世鏡，“初步的設計圖，以及缺少的材料清單，目前來看，這個武器還是很費稀有材料的，我之前只做過術士相關的裝備，做劍客的還是頭一回。”

資料頁上還有奶茶灑上去的痕跡……方世鏡徹底服了任藻了。做技術的人總有本事把自己搞得亂七八糟的，也有本事把和自己相關的一切都搞得亂七八糟的。

只要不把武器也搞得亂七八糟的就好了，方世鏡這樣想。

晚上的時候，喻文州終于看到黃少天回了訓練營。

他回到訓練室來拿自己的筆記，推門進來就看到黃少天在對着電腦發呆，神情專注而認真，似乎在很認真地看着什麽。

喻文州經過黃少天身邊的時候，遲疑了一下但是還是說了：“呃……今天中午，食堂有腸粉。”

黃少天立刻轉過臉，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吓了喻文州一跳。

“我好想去死。”黃少天倒在桌子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喻文州笑了笑沒說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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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寝室了，雖然視頻還沒看完。”黃少天走到後門，懶散地靠在門口，沖喻文州勾勾手指，“咳咳，你要回去嗎？”

喻文州低頭收拾東西：“回啊。”

“一起吧。”黃少天跳起來抓着門框，晃蕩了兩下又跳下來，就是不肯安分。喻文州低着頭，感覺到光影一陣亂晃。

“走吧，我不想再錯過門禁了。”喻文州說。

他們走出訓練室經過樓下的大屏幕，上面打出藍雨的聯賽積分和下一場比賽日程，不約而同地，兩個人都停了下來，盯着大屏幕看了一分鐘。

“真的挺好玩的。”黃少天突然說。

喻文州沒說話只是笑笑，他有點摸不清黃少天到底是在說什麽——榮耀聯賽還是榮耀本身，但是似乎這也不是太重要。

“你不覺得嗎？”黃少天轉過頭看喻文州，他嘴角還紅腫着，整個人看起來有點狼狽。

“你會一直這麽覺得嗎？”喻文州沒回答他，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黃少天明顯愣了一下。

“會啊。”就在喻文州以為他不想回答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了，聲音清脆，語氣斬釘截鐵。

“因為真的很有意思。”黃少天笑着說。

男生之間，似乎打架并不能影響什麽，無論是黃少天還是喻文州，似乎都沒有把這次打架放在心裏，反倒是魏琛正在操心，他深刻地覺得黃少天這樣子下去很難和隊友好好相處。他的擔心持續了好一段時間，才知道不是黃少天先動手的。

“是喻文州先動手的。”方世鏡正在打字，頭也不擡地說。

“什麽？”魏琛非常驚詫地擡頭。

方世鏡想了想：“你現在的反應和我剛聽到的時候一樣，我也以為是黃少天先動手的。”

“但是肯定是他先挑釁的。”魏琛說。

“……這倒是沒錯。”

“真是不放心就交給這樣一個小鬼啊，”魏琛很感慨，“我還有很多人生道理沒教給他。”

魏琛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有點滄桑，夾着煙的樣子整個人都透着未老先衰的勁兒。

方世鏡搖搖頭：“你醒醒吧——你不是說不抽了嗎？”

魏琛指尖夾着煙，有些自言自語：“今天第一根，也是最後一根，不要苛待老年人了，沒幾天好抽了啊。”

“別，”方世鏡低着頭，“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魏琛沒說什麽，他把煙叼在嘴邊，然後晃晃悠悠地去查房了。

其實從理論上來講，身為隊長，偶爾查一下隊員的房就可以了，沒必要也沒有太多精力去關注訓練營的事情，但是現在戰隊白手起家，什麽都是頭一遭，什麽規矩都是慢慢建立起來的，後勤方面和訓練營方面人手并不充裕，魏琛有心，就會多去訓練營看看。

方世鏡偶爾也會來查房，只是大多數時間都是點點人頭，看有沒有少人，魏琛不一樣，他會360度立體聲環繞式地在每個宿舍交代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而且還會挑刺，最讓黃少天受不了的是，魏琛會沒收他的游戲機。

黃少天對一切游戲感興趣，不光是榮耀，其他網游、單機，乃至于手游他都不放過，開心消消樂他都高高興興地玩上一天。

魏琛進來的時候，黃少天正蹲在地上貓着腰拆自己新買的游戲手柄，魏琛一抓，人贓并獲，立刻整個樓層都沸騰了起來，到處都洋溢着喜慶的氣息。喻文州探頭看看，好多人都擠在黃少天宿舍的門口圍觀。

他看了兩眼，也忍不住笑起來，但是喻文州實在不好湊熱鬧，轉回身就回到宿舍裏繼續看錄像了。

喻文州看的是藍雨的比賽錄像，上半賽季第一次遭遇嘉世後慘敗而歸，這場他已經看了很多次了，有時候他會站在魏琛操作的索克薩爾的角度去考慮問題，有時候他又會站在方世鏡這個主力輔助者的角度去思考戰術，每看一遍，他都會有新的發現，一成不變的，大概就只有對嘉世強悍的感嘆。

太強了，至少在目前的聯賽格局裏，還沒有戰隊能贏過這個擁有葉修擁有一葉之秋的嘉世，哪怕這個賽季百花強勢崛起，霸圖絲毫不退，也很難掩蓋葉修的風采，他和他的朋友一起，依然贏得如此游刃有餘。

比起榮耀論壇裏對葉修沒完沒了的吹捧，喻文州看到的要更加深入一點，嘉世不止是靠葉秋，如果只有葉秋，嘉世拿不到第一賽季的冠軍，也不會在第二賽季呈現依舊強勢的橫掃之勢。英雄主義和騎士情懷固然讓人心馳神往，但是最終的勝利往往不是一個人能夠做到的，對于榮耀這個游戲來說，更是這樣。

和葉秋比起來，他的同伴讨論度要低得多，但是這不影響喻文州去關注他們，這其中就包括吳雪峰，一個看起來平淡無奇的氣功師，如果非要形容他，好像……也形容不出來什麽，還能怎麽樣，就是個氣功師，出現在一葉之秋身邊的那個人呗。

似乎沒有什麽議論點的人物，卻是嘉世不可或缺的重要選手。喻文州拉了一下慢速，畫面一幀一幀地過，他的目光跟随着氣沖雲水的走位，都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

“看什麽呢？”黃少天用力拍了一下喻文州肩膀，然後大大咧咧地坐在喻文州幹淨整潔的床鋪上。

“沒什麽。”喻文州回過頭，看到黃少天的耳朵通紅，估摸着就是被魏琛給收拾了，他憋着笑，“你不冷麽？”

已經進入12月了，就算是G市晚上也開始冷起來了，黃少天還穿着短袖短褲滿樓道地跑，也是讓喻文州啧啧稱奇——黃少天總是有本事讓自己在人群中如此與衆不同。

“還行吧……”黃少天四處看看，伸手拿起喻文州的打地鼠游戲機，咔咔咔按了起來，“對了，快要元旦了！元旦我們會放假嗎？”

快到元旦了，明明還有一個月。喻文州關上電腦收拾桌子，想了想：“去年放了的，三天。”

“你要回家嗎？”黃少天心不在焉地打地鼠，問喻文州。

“當然。”喻文州點頭。

“哦。”黃少天說，“我春節才回去。”

“為什麽？”

“我媽嫌我吵，讓我少回去幾次。”

“阿姨和你開玩笑的吧。”喻文州搖搖頭，“你元旦不回去，她肯定要打電話來催你回去了。”

“家長都是這麽口是心非的嗎？”黃少天擡頭，若有所思。

“這個不知道。”喻文州覺得自己現在像個知心大哥哥，回答這種問題很尴尬，“反正……”

“算了不說這個了。”黃少天換了個話題，“打籃球，去嗎？”

喻文州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訓練營裏打籃球的就那幾個人，似乎有點自成一派的意思，喻文州平時和誰都不冷不熱的，很少獲邀請參加這種集體的活動，黃少天問他的時候，讓他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明天下午沒事做啊，你去不去？”黃少天目光亂掃，“三對三。”

喻文州點了點頭：“好啊。”

“那我到時候喊你。”黃少天放下手裏的打地鼠游戲，“我去睡覺了，拜。”

“晚安。”喻文州點點頭，把黃少天送到門口。

像喻文州說的那樣，天氣果然是有點涼了，黃少天走在樓道裏，縮着脖子直奔自己的宿舍，沖進去第一件事就是鑽進被窩。宿舍亂得一塌糊塗，作為剛剛和魏琛交戰的主戰場，滿地都是雜物，黃少天縮在被子裏看了看，決定今天晚上就不收拾了。

而喻文州在自己的宿舍也準備睡覺，他拿起黃少天放在床鋪上的游戲機，随便掃了一眼，愣在原地。

黃少天刷新了游戲記錄。

他斷斷續續玩了三次，現在榜單上，前三名都是他。

喻文州：“……”

喻文州含蓄而隐蔽地沖游戲機豎了個不明顯的中指，然後把游戲機放進櫃子裏鎖上。

一周內他都不想玩打地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