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玩個游戲
丫鬟們一擁而上,僅僅用身體便把溫初白擋了個幹淨,溫偏安剛想回避,忽然聽得溫初白開心得笑了起來,宛若黃莺般的嗓音響起,“太好了,這麽多姐姐們陪我玩!”
預想中的反抗與掙紮未見分毫,溫初白甚至自己搶過了衣裳,将腦袋從袖口伸了進去。
一屋的人都怔住了。
她恍若未見,長長的袖子堆在頸子上,弄亂了一頭秀發,卻仍樂呵呵地拽着一旁的丫鬟說話,“姐姐,你手裏這件衣服真好看,可以給我穿嗎?呀,這個簪子真好看,阿白從沒有帶過這樣好看的簪子。”
這的确是萬萬沒有令人想到的結果。
白桃撥開層層人群,帶着柳清芳進了裏層,“初白小姐!您怎麽了?您剛剛不……啊!”她正說着,腰間便被柳清芳掐了一下,說出的話變了調子,“不……不是才醒嗎!”
許是母子連心,柳清芳反應得比白桃快多了,與溫初白對視一眼後,立即垂下頭來,紅痕未褪的眼裏瞬間蓄滿了淚,搖搖欲墜地走向溫偏安,“老爺啊!您有所不知,阿白她……阿白她……”
溫偏安心頭一跳,皇帝江桑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溫初白可千萬不能出任何岔子。
柳清芳繼續哭着,“阿白她……醒來之後便瘋了呀!”
她正說着,溫初白好似配合一般,一把搶過丫鬟手裏的發簪,作勢就要紮人,吓得丫鬟們一齊驚呼。
溫初白不為所動,揮着手裏的發簪,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揮着手大叫,“好玩!好玩!”
溫初瀾與溫偏安皆皺着眉頭,按溫初白一向的膽小怯懦,能有如此反常的作風,估計是瘋傻無誤了。
但……
溫偏安咬了咬牙,“事已至此,繼續吧!”
丫鬟們得令,又一次圍了上去,按住了溫初白的身子,搶了簪子給她梳妝打扮。
溫初白沒想到,自己就是裝瘋也沒有逃過代嫁的命。
Advertisement
還有機會,她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繼續裝瘋賣傻,配合地穿起了衣服,嘴裏叫着,“這衣服真好看!娘親,你快看啊,看阿白好看嗎?”
柳清芳聽見聲音,湊過去瞧,溫初白本就與溫初瀾有八分相像,此時又做了嫡女打扮,明眸皓齒,華貴非凡,的确好看的緊,可……
她想起自己女兒打扮成這樣是要代替別人嫁人,眼睛又是紅了,撲到溫偏安腳下,“老爺,老爺!求求您別把阿白嫁人,她還小,她還小啊!”
溫偏安心中生出一絲恻隐。
他本就對庶出這一支萬分冷淡,心中早就有些愧疚,如今女兒又失了心智,更是有些不忍。
溫初瀾瞧見,立即站到了兩人中間,遮住他的視線,她斜睨着地上跪着的柳清芳,“要說這庶出就是庶出,一點兒為家裏分擔的心都沒有,皇上把我指給三皇子,那就是在削咱們溫家的權,三皇子是什麽?高不成低不就的廢物,我是萬萬不能嫁的,皇帝身邊的位置還空着呢。”
她還是年輕。
溫初白在心中嘆了口氣,江桑直至死前也未立後,是對已故的皇後情根深種,就她這個小丫頭片子,光論年齡,江桑都夠當她的爹了,更別說學識修養,怎麽可能被皇帝看上。
再說江決,現在朝堂之上既有未死的老皇帝江桑,又有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江汎,甚至還有和瑞王等一衆王爺相争,江決處境十分不利。可七年之後,江桑将死之時,江決的勢力早就比江汎大出了百倍來,可以說是對皇位最有力的競争者。
溫初白抿了抿唇,壓抑住面上的嘲弄神色,心中不禁發笑,要是七年後的溫初瀾見到現在的自己,估計會把自己暴打一頓吧。
不好。
她瞧着門口那得意的父子倆,忽然想起前一世自己被帶去見了皇帝後,白桃與柳清芳被關到了柴房的事兒,嘴上哎呦一聲叫了出來,“娘親!娘親!”
柳清芳從地上爬起來,關切地坐到床邊撫了撫溫初白的頭發,“阿白,娘親在呢。”
溫初白摟着柳清芳:“阿白要娘親!阿白想吃蛋羹!吃娘親做的蛋羹!”
她一口一個阿白,惹得門口的溫偏安皺起了眉,要是一會兒皇帝來了,溫初白忽然自稱一聲“阿白”豈不是什麽功夫都白費了?
恰好這時丫鬟們梳妝完畢,如潮水般退了,他便走上前去。
“清芳。”
柳清芳一怔。溫偏安已經有許多年沒有這樣叫過她了,忽然這樣,難道是溫偏安念起了舊情?她這般想着,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溫偏安挨着她坐在了床邊,臉上一副憂國憂民的愁苦之相,“清芳,剛才阿瀾說的你也聽見了,為了我們溫家的發展,是要委屈阿白。”
柳清芳本就白了的臉色血色全無,她點了點頭,知道無力回天,愈發不想看見溫偏安這張臉,便起來欠了欠身,說是要去做蛋羹,上廚房去了。
溫偏安盯着自己玩着頭發的溫初白一言不發,像是在尋找她的破綻。
若是七年前的溫初白,在這樣審視的目光下,此時一定吓得破綻百出了,可如今這殼子裏換了靈魂,當了七年嘉陵王妃的溫初白早已今非昔比,在他的目光下怡然自得地亂編着頭發,甚至伸手要抓溫偏安的頭發來玩。
溫偏安朝後躲了一下,溫和地道,“阿白,一會兒皇帝來了……”
溫初白打斷她,“皇帝是誰?”
溫偏安道,“皇帝就是天子,是我們懷川的王。”
溫初白眨眨眼,一副完全沒聽懂的樣子。
溫偏安看了一眼溫初瀾,在朝堂舌戰群儒的事他不懼,可應付一個傻子,他卻毫無辦法。溫初瀾過來,盯着溫初白,直奔主題,“跟我念,我是阿瀾。”
溫初白笑嘻嘻地,“你是阿瀾。”
溫初瀾擰起眉頭,“我是說,念,我是阿瀾。”
溫初白歡快地拍起手,“哈哈哈,阿瀾姐姐,你不是傻了吧,我知道你是阿瀾呀!”
被一個傻子說傻了,溫初瀾頓時黑了臉,擡手就要扇溫初白耳光,溫偏安眼疾手快地攔了下來,“萬萬不可!”
他攔下溫初瀾,“一會兒皇上就來了,她臉上不能有印子。”
溫初瀾深吸了一口氣,指節捏得嘎巴作響,貴為宰相嫡女的她何時受過這種氣!
“父親,要不我們不用溫初白了吧,溫初雨雖然醜了些,但畢竟神志清楚,不至于在江桑面前露了餡。”
溫初白瞧着溫偏安猶豫的神色,心中瘋狂叫好,只要溫偏安一個點頭,她就能重獲新生,不用像上輩子一樣頂着溫初瀾的名號過活了。
溫偏安正猶豫溫初雨的年齡是不是小了些,門口小厮忽然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說皇帝的步辇還有一條街就要到府裏了。
溫偏安一凜,一條街也就是一盞茶的時間,這點時間給溫初雨梳妝打扮,定是來不及了。
溫初瀾也知道,但她生怕溫偏安改了主意,讓她嫁給江決,立即氣勢洶洶地沖溫初白吼道,“你這個傻子,你要是還想見到你娘,就老老實實的,要不然這輩子都別想見到了!”
端着蛋羹剛剛進門的柳清芳步子一頓,手中的蛋羹一不小心從碗中滑出大半,燙紅了半邊手掌。
溫初白坐在床上瞧着她手上的紅痕,心痛萬分,靈機一動,從床上翻身下來,聳動着鼻子奔了過去,“蛋羹!蛋羹!”
溫初瀾與溫偏安看不見的角度,溫初白朝柳清芳眨了眨眼,伸手撫了撫她沒被燙到的半邊手背。
柳清芳心中緊張散了大半,将小碗放在桌上,把湯匙遞給溫初白,“阿白,要聽娘親的話。”
溫初白大快朵頤,嘴裏含糊不清,“阿白,阿白最聽娘親的話了。”
溫偏安心中一動,踱步過來,“清芳,你最懂事理,可有法子讓阿白自稱阿瀾,瞞過皇上?”
柳清芳瞧了一眼埋頭苦吃的溫初白,回想起她剛才給自己那個肯定的眼神,暗自握拳,決定賭上一賭,便開口道,“阿白,我們來玩游戲吧。”
溫初白一聽,立即放下湯匙,“游戲?什麽游戲,娘親你快說,阿白最喜歡玩游戲了!”
“很簡單,就是阿白今天要自稱阿瀾,能做到嗎?”
溫初白仰着下巴,鼓起兩邊腮幫子,“這有何難,阿瀾又不傻!”
溫偏安與溫初瀾聞言對視一眼,皆是長舒口氣,又聽溫初白道,“我如果贏了,娘親要再給我做蛋羹!”她邊說着,便伸出一只手狀似在屋內随意舞動,最終正正好好地停在了白桃身上,“白桃姐姐給我們做證。”
溫偏安不在意這些細節,眼看着時間就要到了,便想帶着溫初白先去門口迎接皇帝,沒成想溫初白死活不去,說是要留在房裏與娘親做游戲。
兩人一番拉扯,溫初瀾氣急,“爹,來不及了,我們把柳氏也帶着一塊去吧!”
溫初白點點頭,“娘親去哪我去哪,但是白桃姐姐也是要去的!不然娘親要是說話不算話,阿瀾就沒有蛋羹能吃了。”
帶一個也是帶,帶兩個也是帶,溫偏安一錘定音,“那便一同帶去。”
幾人前腳剛到門口,皇帝的步辇便到了,李公公長聲報道,“皇上駕到——”門口的溫偏安、溫初瀾,乃至一衆丫鬟小厮便嘩啦啦地跪了一地。
溫初白杵在原地,樂呵呵地玩手指頭。
李公公擰起了眉,“你這丫頭,見了皇帝竟不下跪!”
溫初白瞧了一眼從布辇中下來的江桑,不茍言笑,一臉威儀,和前世相差不多,笑嘻嘻地道:“皇帝?皇帝阿瀾知曉!父親說了,是當今的天子,懷川的王!”
溫偏安吓了一跳,沒想到溫初白傻了之後竟然如此大膽,竟敢頂撞皇帝,連忙給江桑磕了兩個頭,“陛下贖罪。這是我女兒阿瀾,前幾日玩耍時不小心磕了腦袋,醒來之後便神志不清了,您貴為天子,切莫生氣,傷了龍體臣萬死也難當其罪啊!”
江桑本來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溫初白一句話念得字正腔圓,擲地有聲,既是傻了,說出的必定是肺腑之言,打從心裏認可他這個皇帝。與其治她的罪,不如借坡下驢,還能賺得個寬厚仁慈的美名。
思及此,江桑朝溫初白走近兩步。
“你說你叫阿瀾,你可是溫相的嫡女,溫初瀾?”
溫初白睜大了眼睛,“阿瀾……阿瀾……名喚溫初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