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瓦罐雞
溫初白、白桃、柳清芳三人回家已是傍晚,遠遠地便瞧見小院門口望夫石一般的江煜。本來溫初白出去玩了一天,既占了彙率的便宜,又租了個小店,心情十分不錯,可瞧見他便想起了被揮到水池裏的那盤菜,甚至連手背那快痊愈的水泡也隐隐作痛了起來。
“白娘子!”江煜瞧見來人,興奮地在原地跳了起來。
不料溫初白目不斜視,帶着兩人便兀自進了院子,只給江煜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
江煜自是不能叫她如願,死皮賴臉了一通,順着門縫擠了進去,午時端回的菜已經涼了,柳清芳拿不準溫初白是否還要吃,這會兒亂糟糟的堆在桌上。
“白娘子,我錯了。”江煜追着她讨饒。
溫初白轉過身,抱着胳膊,活像個收租的老太婆,“你哪裏錯了。”
江煜一窒,在心中又是暗罵一句雙子,回道:“哪裏都錯了。”
似是要表達自己的誠心悔過似的,江煜一個咬牙,坐在了桌邊,拿起搭在盤邊的筷子,英勇就義般夾起一口菜放進嘴裏。
“哎,你別——”溫初白吓了一跳,連忙去攔他,江煜吃的正是那鹽放多了的白菜燒豆腐,此時一口吸滿了湯汁的豆腐卷着白菜,差點把江煜的舌頭鹹得沒了知覺。
江煜嘴裏滿當當,眼裏水汪汪,看不出是在哭還是在笑,半晌才憋出兩個含糊不清的字來,“好吃。”
溫初白将水壺拿來,試了試溫度才遞給他。
瞧着江煜一手接過就猛灌的樣子,她心中萬分無奈,畢竟新婚之夜這家夥就是這樣不管不顧地吃了一堆加料點心,沒想到這麽多天過去了,竟然還是這樣不長記性。
也不知喝了多少,江煜終于艱難地将嘴裏的東西囫囵吞了進去。溫初白被他這樣子氣笑,兩手環抱,居高臨下地問:“你白天不是還打死不吃嗎?”
江煜動動唇,忽然哎呦了一聲,“白娘子,我好痛啊,你快幫我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溫初白不為所動,“別裝。”
江煜扁扁嘴,“真的,我真的好痛,我的背痛了好多天了。”
他一邊說,一邊就勢要脫衣服,柳清芳瞧見,連忙帶着白桃去了寝室回避。
溫初白這一句拒絕說得慢了,江煜竟真的把身上的外袍與亵衣脫了下來,此時一眼望過去,背上竟真有一片烏青,駭人得緊。
溫初白心中一跳,問道:“你這背是怎麽回事。”
江煜癟癟嘴,“白娘子,我不知道呀,咱倆大婚那夜之後便是這樣了,難道……難道你趁我睡着打我了?”
溫初白被他氣笑,伸手在他背上的烏青除輕戳一下,“我打你了?”
“嗷——!”江煜誇張地嚎了一聲,求饒道:“沒有,沒有,白娘子怎麽能打我呢?”
溫初白點點頭,忽的想起新婚夜被她放在床頂橫梁上的水盆——估計是被那盆砸的。身為肇事者,她不免有些愧疚,也顧不上和江煜生氣那些白菜,別扭地撂下一句“等着”,進房去了。
沒過多久,她手裏拿了個巴掌大的小瓶出來,她把桌上的菜收進食盒裏,一指江煜“趴好”
江煜“哦”了一聲,老老實實地趴在了桌子上,将自己烏青的後背對着溫初白。
她手裏拿着的是柳清芳帶來的紅花油,裏面還加了些丹參、三七一類活血化瘀的藥物,是治跌打損傷的良藥,溫初白是個文靜姑娘,這藥在柳清芳那放了多年,今兒才第一回 開封。
她倒出一些在手心搓熱,“可能有些疼。”
江煜的聲音悶悶的,“我不怕疼的,白娘子。”
溫初白笑笑,他只當江煜是個孩子,倒也沒真的與他動了肝火,就連見着他這□□精裝的身子也未覺得絲毫不妥,“我來咯。”
溫熱的手掌裹挾着紅花油的香氣綁架了江煜的感官,他是不喜那紅花油的味道的,過于辛辣刺鼻,可偏偏他又希望那雙柔荑能在他背上多停留一會兒。
手上的油都揉進了皮膚,溫初白擡起了手,江煜小幅度地晃晃身子,像是不滿溫初白的離開,“白娘子,我還疼。”
“知道。”溫初白只是要再倒些紅花油,只是她并不擅于推拿,再加上知道江煜細皮嫩肉得金貴,不敢用力,所以只能少量多次地幫他将淤血推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溫初白手臂酸了,手掌也麻麻的沒了知覺,本想咬咬牙再推一次,沒想到江煜忽然道:“白娘子,你真厲害,我的背都不疼了。”
“不疼了?”她問。
江煜支起身子,一雙眼如璀璨繁星閃着亮光,“是呀,不疼了。”
溫初白瞧他背上,本來烏青一片的脊背染了紅色,但終究還是青着的,說不疼的顯然是鬼話。
“你這小家夥,竟學會騙人了。”
江煜噘着嘴反駁,“哪有,我是心疼白娘子。白娘子,你吃飯了嗎?我們去吃宵夜啊。”
不提也就罷了,這會提起,溫初白的肚子便跟着咕咕叫了兩聲,這才想起,今兒除了那齁鹹的菜,和那甜掉牙的湯,她竟然忘了吃飯。
“廚子們怕是都上床睡覺了,上哪兒去吃飯?”
江煜笑起來,得意地拍拍自己光潔的胸口,“我來做呀!”
溫初白笑了,“小石頭,你還會做飯。”
江煜聽溫初白又叫他“小石頭”,心中大石頓時放下,面上更是喜笑顏開,“當然啦當然啦白娘子,我們去廚房做飯,悄悄的,可別叫趙管家聽見了。”
溫初白确實餓了,也不推脫,“行,那我們小點聲,瞧瞧地摸過去。”
夜裏的廚房遠沒有白日裏熱鬧,溫初白帶着江煜,三兩下便鑽了進去,點亮了裏面的燭火,“小石頭,你打算做什麽吃呀?”
江煜本來在廚房裏翻找東西,聽她說話,便轉過頭來,露出額上的一抹煙灰,兩排牙齒晶亮,“白娘子,你吃過瓦罐雞嗎?”
溫初白搖搖頭,別說吃了,她連聽也沒聽過。
江煜更是得意,從竈臺邊兒的櫃子裏拿出瓦罐,叫溫初白燒些開水,自己翻了出去。沒多一會兒,竟然提了只收拾好的雞和風幹的鹹肉回來。
瓦罐裏的水已燒開,此時正翻騰着冒着氣泡,溫初白指了指他手中提的那些東西,“你哪弄的?”
江煜一呲牙,“在小廚房偷的。”
溫初白點點頭,也不嫌棄地上髒,就那樣席地坐在了竈臺邊,專心給爐子生着火。
江煜三兩下地将那雞剁開,一股腦兒地倒進罐裏,又将帶來的鹹肉噼啪幾下剁成了形狀各異的肉塊,一起扔了進去,僅這兩樣,便讓廚房裏飄滿了馥郁誘人的鹹香氣。
“小石頭。”溫初白聳動着鼻尖,一只手不斷安慰自己咕咕作響的肚皮,“你這手藝和誰學的?”
江煜剁完肉便與她并肩坐下,此時望着窗外的繁星怔神,聽溫初白問他,便道:“我娘教我的,我小時候她老給我做。他還會放一些蔥姜和酒,但我不知道在哪。”
這倒勾起了溫初白的興趣,她在廚房翻找起來,可惜只找見了料酒和蔥,沒找見姜。牆上挂着的成串兒的蒜頭,她覺着差不多,便将那串蒜取了一頭,扔到了江煜懷裏。
“把蒜剝了。”
“哦。”江煜應了一聲,兩手下意識地在蒜身上摩挲,忽的想起十年前,他的生母還活着,兩人在皇宮的那個小院裏也常常這樣,娘親做飯,而他就是這樣幫忙剝蒜、洗菜,做些零碎的小活兒……
月光透過窗子打在了溫初白彎着的背脊上——她正笨拙地切着蔥。明明和他娘親的利落能幹有着莫大的差別,可江煜卻控制不住自己地将兩個人聯系到一起。
“發什麽呆呢?”溫初白足足切了半根大蔥,扔到瓦罐裏時滿滿當當地将頂上蓋了一層。
江煜如夢初醒,“沒有。”他伸開自己的手掌,手心裏老老實實地躺着一把光潔的蒜粒。
瓦罐的蓋子還沒有合上,溫初白用抹布包住蓋子的提手,“放進去吧。”
江煜面露難色,“全放進去?會不會蒜味太重了啊?”
“不會吧。”溫初白也是剛剛接觸廚藝,對于調味料要放多少實在心裏沒數,可瞧見江煜那懷疑的眼神,争強好勝的心頓時占了上風,“肯定不會,放!”
“哦。”江煜點點頭,把手伸向了瓦罐,讓幾粒蒜瓣進了鍋中。
溫初白以為他按照自己的話把一頭大蒜全都放了進去,獎勵般摸了摸他的腦袋,“乖。”
江煜微微笑着,抓過蒜瓣的手藏在身後抖了一抖,五六個剝好的蒜瓣順着手指滑了下去,滾到了溫初白看不見的陰影之下。
瓦罐的蓋子被嚴絲合縫地蓋了回去。前期工作做完,溫初白便又坐回了地上,老老實實地等這雞煮好,她本想靠着江煜的背,可又怕他背上的淤青會疼,便勾了勾手指,“小石頭,肩膀借姐姐靠靠。”
江煜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挪過去了一些,讓溫初白可以靠在自己肩上。廚房不算靜,水咕嚕咕嚕地翻滾,木柴間或噼啪作響,溫初白盯着泛着紅光的瓦罐,自言自語道:“小石頭,你說,瓦罐、瓷瓶,都是土燒的,為何會相差那麽多?”
江煜下意識地想解釋,卻又及時止住了嘴,只挪了挪肩膀,讓溫初白靠得更舒适些。
溫初白望着跳動的火焰,繼續道:“本來前幾天我們還進了一批瓷瓶來着,沒想到被那個殺千刀的重黎樓給劫去了,要不然還能給你帶個小玩意回來。”
江煜心中疑惑,他最近只和江決作了對,哪和溫初白對上過?
難道,溫初白是江決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溫初白:你這豬腦子,欠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