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鳳求凰
第二日,溫初白按照計劃早早出了攤, 可遠遠的, 就瞧見了一個男人霸占了自家攤位。
那人身着一身灰撲撲的麻布衣服, 帶着遮面的半透明鬥笠,似乎不安好心。
溫初白頓時來了火氣,“雲岚, 走, 有人搶我們攤位。”
兩人加快步子沖到了攤位前, 溫初白把手中提着的面霜“啪”地一下放在了攤上, “你是誰?”
那遮着面的男人正了正自己的帽檐, 輕喚了一聲,“白娘子。”
“……”溫初白無語半晌, 蹙着眉,“你怎麽來了?”
江煜的聲音從輕紗後傳來, “昨天不是說, 要我幫忙出攤嗎?”
溫初白怔了一下, 昨天她就随口一說,來鑒寶盛會的誰不認識他重黎樓主, 怎麽可能叫他出攤, 卻沒想到, 他今天竟真的來了,還做了這樣一副打扮。
“怎麽樣?”江煜的聲音帶着兩分得意,“沒人能看得出我吧?”
雲岚一直在旁邊看着,聞言也問, “小姐,這位是……”
溫初白幹咳兩聲,“這是……昨晚上來我房裏毛遂自薦的跑腿的,随便使喚便是。”
雲岚緩緩點頭,“原來如此。”
江煜:“……”
他雖然穿得滑稽,但幹起活來卻絲毫也不馬虎,畢竟前一日溫初白的名氣已經打出去,今天來預購的人絡繹不絕,雲岚和溫初白兩個姑娘在攤前給人記着名字,收着訂金,他便在邊上維持隊伍的秩序,也算分工明确。
只是……短短一個上午,重安來送了三次水,重康來送了兩次吃食,其餘重黎樓人每人各來探望一次,司惡更是,全程在一邊看着,嘴裏還不停啧啧:
“你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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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初白不堪其擾,午時剛到便将小攤徹底收了起來,“下午不擺了,休息!”
江煜立即點頭,“這街上很多好玩的,我陪你逛。”
溫初白一想早上的陣勢,連忙拒絕,“不用你陪。”
“那可不行。”江煜無理取鬧道,“萬一街上的人瞧見我白娘子年輕貌美,溫柔動人,起了歹心可怎麽辦?”
溫初白一指自己的臉,“年輕貌美?那你找溫初瀾去吧!”
最後,任憑溫初白推脫再三,江煜還是死皮賴臉地跟着她一起逛了起來。
溫初白說,“哇,這個玉佩真好看。”
江煜:“買。”
溫初白:“哇,這只鹦鹉真漂亮。”
江煜:“買。”
……
兩人一路走一路買,弄得滿條街的攤主都知道,這男子雖然着裝神秘怪異,可只要身前的姑娘說喜歡,定是眼也不眨地買下。
一時間,所有攤主都卯足了勁地叫賣,就希望溫初白能看上一眼,然後說一句:“哇,好喜歡。”
兩人逛了半天,溫初白兩手空空,江煜左手提着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右手提着個鳥籠,眼看着就要拿不下了,可偏偏要硬撐着繼續買。
又往前走,一個攤位擺得尤其大,原來是賣樂器的,琴、筝、蕭、笛依次鋪開,應有盡有。
溫初白瞧見那琴,忽然想起自己當時在明月館鬧的笑話,頓時心中起了壞主意,打定主意叫江煜也出個醜,便拉着江煜直奔過去,壓着笑意着道,“我想聽琴。”
江煜微微一怔,似是有些猶豫,但還是道了聲,“好。”
他将手中的大包小包放了下來,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才往架好的琴邊走去。
攤主自是樂意有人給他招徕生意,當即給江煜擦幹淨了座椅,讓他好生坐下。
江煜的手懸在琴弦上片刻,似是沒有多加思考,便彈了一曲。
流亮的前奏一出,附近幾人頓時眼前一亮。
這樣的技藝,定是大家。
溫初白對琴藝實在生疏得很,卻也能聽出這曲子的婉轉優美,本來是想看他出醜的,卻沒想到……
她瞧着端坐着的江煜出神,鬥笠之下的他此時會是一副怎樣的神情?
不知不覺的,周遭的人被琴音吸引,圍得多了起來,就連司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湊到了溫初白身邊。
“啧啧,多少年沒有聽過他彈琴了?”
溫初白被他的話打斷了缥缈的思緒,“他不常彈?”
“何止是不常。”司惡咂咂舌,小聲道,“自打他十六歲後,便再沒見他彈過了,說是什麽不符他的身份。”
溫初白被司惡的話逗笑,江煜這當街彈琴的樣子,的确沒有重黎樓主的半分威嚴。
歌曲漸入佳境,熱烈的感情撲面而來,四周的驚呼、贊嘆接連不斷,紛紛感慨着彈琴人的用情至深與琴技高超。
“所以說,這小子是被你勾了魂去。”司惡笑道,“連《鳳求凰》這樣沒羞沒臊的求偶曲子都在大街上彈,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他的似的。”
這曲子竟是《鳳求凰》?
溫初白感覺臉頰有些微微發燒,不太自在地道,“你想多了。”
“我想沒想多,你心裏還不清楚?他這小子,純情得很。”司惡又打趣了江煜幾句,忽然神色一凜,“對了,有個事得和你說一下。”
溫初白還以為又是那些不着調的言論,漫不經心地回了個,“什麽?”
“剛才我聽見有人高價在收你那面霜,給的價格十分令人咂舌。”
溫初白不明所以,“所以?”
司惡拿出自己的紙扇,搖了兩下,神神秘秘地道,“只是提醒你一聲,事出反常必有妖。”
“多謝了。”
她點點頭,卻也沒覺得有人收購面霜有什麽不對。
江煜在兩手翻飛,勤勤懇懇地奏着《鳳求凰》,卻又眼睜睜地看着自家凰和別的“野鳥”聊得開心,心裏氣不打一處來,重重地彈完最後一個音,踏着接連不斷的叫好與掌聲,大步流星地護在了溫初白身前。
“離她遠點。”活像個互崽的大貓。
司惡笑嘻嘻的,“不是吧你,都說了,我不會對她下手的。”
江煜的視線穿過鬥笠紮在他身上,“那你也離遠點,老在花柳之地沒準有病。”
司惡被他氣得舉起雙手倒退兩步,“行,我走,我走。”
溫初白被江煜幼稚的行為搞得哭笑不得,“他也是好心來的。”
江煜轉過來,“你還提他?”
“他……哎你幹什麽!”
溫初白這才剛說了一個字,江煜竟然将他整個人抱了起來,攤邊被琴音吸引來的人很多,方才才聽完了那一曲著名的《鳳求凰》,現在就看見彈琴的人懷抱一個姑娘,頓時紛紛叫好起哄。
“你放我下來。”溫初白将臉埋在自己臂彎,生怕被人瞧見自己的樣子。
“我不。”江煜抿着唇,就這這抱人姿勢,彎下身去拿那一連串兒的大包小包。
“啊——”忽然降低的位置讓溫初白心裏一驚,連忙抱緊了江煜的脖子。
江煜有些得意,“怕了吧,怕了你就抱緊我。”
“呸。”溫初白惱怒地拍了拍他的肩頭,“我是覺得沒臉見人了。”
“那有什麽的。”江煜笑嘻嘻的低聲道,“你這臉本來也不是自己的,你就大大方方的露出來,叫江決看見了,保準給他臉都氣歪。”
要說這離朱谷,也真是人傑地靈的好地方,江煜這才提到江決,江決便帶着人迎面走了過來。
溫初白也瞧見了,惹江決不快的心思頓時将那一絲絲廉恥壓了下去,她瞬間把腦袋擡了起來,一雙眼亮晶晶地望向江決。
江決顯然也看見了溫初白。
——搞得他本就十分不好的心情又低沉了幾分。
“未婚夫。”溫初白用口型叫道。
江決走進兩步,咬牙切齒地對溫初白道,“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溫初白擔心這麽近說話,會被聽出聲音不對,于是只是窩在江煜懷中呲着牙樂,半天也不答話。
江決更是生氣,“你接近我是什麽目的?”
溫初白看他猙獰的面色,不禁想到回城之後嘉陵王府的雞飛狗跳,頓時笑得更歡。
“你!”江決還要說。
“你是誰啊?”江煜開了口,嗓門又粗又大,活像個常年幹農活的莽夫。
溫初白被他胸腔的甕動震得心間一跳,可從她這個角度朝上看,也僅僅能看見一點兒藏在面紗後面的下巴。
江決聽見江煜的聲音,篤定他就是個糙漢,一種被粗蠻農夫比了下去的挫敗感油然而生,“我是誰?我是她未——”
他一句未婚夫就要說出口,堪堪停了下來,這街上人來人往的,他要是将未婚夫這三字說了出來,豈不是整條街上的人都要知道他的未婚妻紅杏出牆?
他冷靜下來,“溫初瀾,我警告你,你沒有多少好日子能過了。”
溫初白開心地連連點頭。
江煜也粗着嗓子道,“走着瞧。”
江決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瞧見江決的背影消失在街頭,溫初白終于能夠大笑,“哈哈哈哈哈……爽!”
“瞧你。”江煜也微笑着,只可惜兩只手都占着,不然一定要刮一刮她的鼻尖。
溫初白笑夠了,皺了皺鼻子,“不過,你有沒有覺得他今天脾氣暴躁了些?”
“有嗎?”江煜與江決沒說過幾句話,每次相見,他又都是在裝瘋賣傻,江決對他只有避而遠之,所以他并不清楚江決的性子。
“有,我以前和他……和他相處的時候,他一般都不怎麽表露情緒的。”
江煜想了想,忽然把自己給逗笑了,“我知道了。”
“怎麽了?”
“他是瞧見你在我懷裏了,吃醋了呗?”
“是這樣嗎?”溫初白有些納悶,“江決有這麽在乎我嫡姐?”
江煜輕輕一聳肩,“他在不在乎溫初瀾我不知道,但我是在乎你的。”
“……”
溫初白把臉埋回了江煜的臂彎裏。
這一趟出來玩,也算收獲頗豐,雲岚迎接二人的時候,被兩個人帶着的一堆東西驚得說不出話來。
“小姐……你怎麽買這麽多東西?”
溫初白有點尴尬,擔心雲岚誤會這是拿何瑞的錢買的,便一掐江煜的腰,“這都是他買的,我只是陪他逛逛,你說是不是啊——?”
江煜感覺自己腰間軟肉被人拿捏,哪還說得出拒絕的話來,只好厚着臉皮答道,“是啊,多謝白姑娘陪我了。”
“是了。”溫初白滿意地點點頭,将那一堆東西盡數塞進将于懷裏,可又瞧見籠子裏上蹿下跳的虎斑鹦鹉十分舍不得,便道,“都是他買的,但這鹦鹉在我這裏放一天。”
江煜無比自然地接到,“對,還要勞煩白姑娘幫忙照顧一天了。”
溫初白心中贊嘆一句,不愧是常年演戲的老戲骨,嘴上接了一句,“小意思。”
哪成想,江煜學會了順杆爬,聽見溫初白這樣說,竟接了一句,“今天夜色甚佳,姑娘既陪我逛街,又幫我養鳥,不如夜裏,我請姑娘賞月,如何?”
溫初白正思考着如何拒絕。感覺自己被人輕輕地推了一推,她回頭去看,竟是雲岚在輕輕柔柔地推她,叫她答應。
“好……吧……”短短兩個字,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直球小王子歐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