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蘇醒

江煜茶不思飯不想地守在溫初白身邊兩天一夜,終于, 在第二天夜裏, 瞧見溫初白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阿白。”他連忙湊了過去, 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抵着自己的下颚,“阿白, 你醒醒, 我是小石頭啊。”

回應他的是長久的沉默, 久到江煜都開始懷疑, 剛才那微微的一下顫動, 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他低下頭,用額頭抵住她的手, “阿白……你醒過來好不好,我對不起你, 我向你許的諾言沒有做到, 你起來, 你起來打我,罵我都行。”

他的聲音低低的, 極其少見地帶着脆弱與無助。

溫初白只覺得耳邊嗡聲一片, 聽不真切, 可又模模糊糊的像是江煜的聲音。

她的記憶還留在兩天前。

一群陌生的人,騎着一匹匹健碩的黑馬,将她的馬車逼到了陡峭的懸崖上。

汶雛與雲岚下車對敵,馬車退無可退, 只能逼停在懸崖邊。

她的後背一陣發癢,可她也沒時間去顧,只想着打開窗簾喊一聲讓他們小心,可話還沒出口,便聽到身後一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猛地響起,掀翻了馬車不說,還當場将她和馬夫震落了懸崖。

千鈞一發之際,是那馬夫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了懸崖上凸出的石臺上。

可是……記憶也僅停于此了。

之後她只記得鋪天蓋地的痛,和幽暗無盡的黑。

“阿白……”

是誰在叫我?

“白娘子……”

小石頭?

溫初白想回應他,但覺得眼皮有千斤重,怎樣也擡不起來,她卯足了力氣,忽聽江煜喊道,“白娘子,你手指又動了!”

溫初白松了口氣,她能做的有限,稍微動一下,安慰一下小石頭也是好的,畢竟他是個傻……

不對,他是重黎樓主。

溫初白被自己腦內互搏逗笑,心情放松了些,又聽到一陣雞飛狗跳,是江煜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再回來時,他帶了不少的吃喝用品,懷裏甚至還夾着那個鹦鹉籠子,整個人像是個紮滿了糖葫蘆的大棉棍,琳琅滿目。

“白娘子。”他側着身用肩頭推開門,再一擡頭,對上一雙亮晶晶而滿含笑意的眼睛。

“白娘子!”他一激動,手中的東西灑了一地,滾燙的熱水打濕了他的鞋子,點心碎末掉進了鹦鹉籠子,就連那鹦鹉也被摔得七葷八素,在地上連連嚎着:“摔死我啦,摔死我啦!”

江煜一個箭步沖到溫初白身邊,這才察覺到自己一身狼狽,又毫無形象地開始抖身上的茶水和碎末,看得溫初白忍俊不禁。

“你呀,怎麽還和小石頭一樣。”溫初白笑他。

能逗溫初白開心,還介意什麽小石頭、大樓主?江煜呲牙一笑,“我本來就是小石頭。”

溫初白又笑,想擡手去抓他,卻覺得胳膊用不上力氣,微微擡了一點兒,便不得以地放了下來。

她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我這是……怎麽了?”

江煜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但仍維持笑着的樣子,“沒事兒,你這是大病初愈,又兩天沒吃東西,我這不是剛給你拿了吃的,怪我手笨,都灑到地上了,你等我會兒,我再給你拿一點。”

他假裝着鎮定,轉身要往外走。

“江煜。”溫初白的聲音帶着幾分驚恐,“我感覺不到我的腿了。”

江煜心中一驚。

阚陽所說的終于還是發生了,溫初白不會武功,從山崖上跌落,即便是落在了石臺上,卻也對她的腿負荷太重,她這一摔,不僅把腿摔了骨折,更有可能的是……

癱瘓。

這兩個字太沉重了,江煜說不出來。

他整理好表情,轉過來,“是不是剛起來腿麻了呀,你不要慌,師父說那懸崖太高,你的腿摔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要好好養着才行。”

“不是的。”溫初白搖着頭,兩只手忽然來了力氣,軟綿綿地搭在了江煜的胳膊上,“我不疼,我不是骨折了,我是沒感覺,你懂嗎?我感覺不到它了!”

江煜抿了抿唇,臉上的笑意更淡了些,強撐着嘴角的弧度,沖她道,“再等等,好嗎?”

溫初白不是傻子。

饒是江煜再聰明機靈,演技精湛,可在她面前卻只有漏洞百出。

“江煜。”她故意叫他名字,“你實話和我說,我的腿到底怎麽了。”

江煜的嘴張了又合,兩人視線互相對峙。

“就……”他猶豫半天,說得艱難,“暫時不能用了。”

癱了。

溫初白怔在那裏,腦海中瞬間湧入了無數個過去的片段,在月色下爬山、在小山坡踢毽子、在湖裏抓魚、在聰慧王府的門前下紅轎子……

記憶繁雜紛呈,由繁至簡。到最後,只有簡單的一次邁步,一次踮腳,一個後撤。

但這些都不可能了。

等她回過神時,淚水已然流了滿臉,江煜在一邊手足無措地站着,掏了手絹出來,又不敢給她擦淚。

“阿白,我對不起你。”他低聲道。

溫初白想起臨走時摔碎的瓷瓶,還有柳清芳那一聲聲“碎碎平安”。

平安……

她望着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木然地道,“我要回家。”

江煜一怔,“不行。”

“為什麽?”意外來得太突然,溫初白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音量瞬間大了起來。

江煜坐在她身邊,在心中數了數這兩日來發生的衆多事情,挑了個最不痛不癢的說,“你知道嗎,我們去鑒寶盛會那幾日裏,有人去王府刺殺你。”

溫初白眼睛瞪大兩分,“結果呢?白桃和我娘親沒事吧?”

柳清芳果然是她娘親。

江煜無比慶幸自己當時多留了一點心,叫人護住了了清風苑。他本是想着萬一有人要見溫初白,可以讓自己的屬下先頂上,總比她那個咋咋呼呼的小丫鬟強,哪成想,竟然陰差陽錯地救了這兩人的性命。

“你放心。”江煜摸了摸她的手背,“她倆都好着呢,那刺客還沒進院子,就被我的手下抓住了。”

溫初白松了口氣,面色不善,“是誰幹的?”

“溫初瀾。”

溫初白咬牙,“又是她。”

江煜不知她倆上一世的恩怨,只當溫初白在說朝堂舉報一事,“我也奇怪,她為何總針對你。上回舉報你,就差點害死了你,這次竟然派了刺客!”

溫初白哪能想到溫初瀾想要殺她,只不過是因為她在宮裏害她丢了些面子,又在溫家給了她一耳光。就這種在正常人眼裏看來比雞毛蒜皮大不了多少的小事,溫初瀾竟惡毒到要拿走她的命。

兩人思忖半天,均沒有得出結果。

溫初白想了想家裏安全的兩人,又想到了車上的另外兩人,“對了,汶雛和雲岚呢?”

“誰?”

溫初白這才想起來江煜不認得他倆,“就是跟着我的那兩個人。”

江煜回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存在感甚低的二人,“哦,那一對男女。男的告訴我你掉下山崖下後,便昏迷過去了,女的一直昏着,我沒管他們,這麽多天了,應該已經回去了吧。”

“他們受的傷重嗎?”

挺重的。

江煜本想照實回答,但看溫初白這樣一幅挂念着旁人的樣子,這話到了嘴邊,便成了,“死不了的。”

溫初白的心放下半顆,但一想到家中的娘親,心頭還是一陣酸楚,“江煜,小石頭……我想回家。”

江煜抿抿唇,他見不得溫初白這幅樣子,但……

“不行。”他安撫般的将溫初白按回床上,給她蓋好被子,“重黎樓名醫衆多,他們會用盡全力來醫治你的腿,你在這兒要好得比回家快。”

溫初白不想聽他說這些,“我娘親醫術也是很好的。”

“可是我這裏藥材也全啊,人參、靈芝……什麽稀罕的藥材都能給你找見,你就好好在這養病,好嗎。”

道理人人都懂,但人生病受傷時,往往都是最想念家和親人的,溫初白心情低落,還想反駁,被江煜攔了下來。

“再說了,你娘親知道你受傷了,該多心疼呀,你等傷養好了回去,健健康康的,活蹦亂跳的,你娘要是問起來,你就說出去游歷了,你不是說想四處去看看?等你傷好了,我就帶你去。”

溫初白舔了舔唇,知道江煜也是為了她好。但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又成了個生機勃勃的小姑娘,可幸福快樂的日子還沒過幾天就癱了,也實在難以接受。

“我……我知道了。”她眼底的光芒淡了下去,房裏安靜了片刻,“我有點渴。”

江煜聞言,一陣風似的出去重新拿了水壺回來,溫初白從窗中瞧他,腳尖微微一點,便飄出去半裏地,再微微一點,便回到了自己身邊。

對比還真是……慘烈。

她在心裏暗道一句,心情更加灰蒙蒙。

江煜給她倒了水,小心地喂她喝下,心中不比溫初白好受分毫。

她告訴溫初白的原因其實只是真正原因的鳳毛麟角。

溫初白出事的那天夜裏,懷川國師夜觀天象,見紫微星邊上的“妖星”黯淡了許多,便趁機蔔了一卦。

卦象顯示,妖星身上的印記,是花。

而那天雲岚給溫初白沐浴,江煜不小心瞧見溫初白的肩頭,也的的确确是花,只不過還未成形狀。

溫初白若是健健康康的,此時回了皇城,哪怕來人查也能随機應變,可現在她連翻身都需要人幫忙,若是萬一有人不長眼,非要去他聰慧王府查,到時候她跑都沒法跑。

另外,現在找溫初白的人出乎意料的多。

江決得了溫初瀾的屍體,消停了些,可據重安回報,懷川仍有另外一隊神秘人馬在四處尋找溫初白,甚至将手差點伸到了重黎樓的範圍內。

江煜懷疑對方的目的其實是自己,因為兩人在鑒寶盛會期間的親密才瞄上了溫初白。

來人是敵是友并不清楚,江煜也只能心中懊悔,不該因為一時的沖動讓溫初白暴露在危險之中。

而被他猜疑的神秘組織頭目,此時正在溫初白的面霜店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