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九煙禦氣錄
溫初白當初走時,說三日便能回來, 可這都五日了, 卻仍舊沒有一點兒音訊。
柳清芳便與白桃一個守在府裏, 一個守在店裏,日日期待着她的歸來。
何瑞來的時候帶了很多東西,上好的木箱子堆得小小的店裏站不下一個人。
白桃莫名其妙地看着進來的人往裏頭不斷的搬東西, “怎麽回事?”
何瑞起初不說。白桃随意掀開一個箱子, 被裏頭的財寶差點閃瞎了眼。
這麽多錢?
何瑞為什麽要送這麽多錢來?
“你說話啊!”她推了一把何瑞的肩, 被汶雛攔下。
白桃不是個講究禮數的人, 瞧見何瑞悶葫蘆似的不說話, 心中不安更甚,“這麽多錢是什麽意思?我家小姐替你去辦事了, 完完整整、活蹦亂跳的去了,現在人呢?”
何瑞抿了抿唇, 也不願面對事實, 遲疑地從袖子裏取出一封信來。
“具體的事情, 我都寫在信裏了。我知道你們店裏還有個嬷嬷,你們二人平日裏和阿白妹妹關系最密, 你們拿回去看吧。”
“看什麽看!”白桃一把将那信揮落在地, 指着何瑞的手也微微顫抖, “你說,我要你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我家小姐呢,在哪呢!我不要你的臭錢!我們有錢!”
她一邊說, 眼淚也控制不住地往外落,汶雛一直攔着她,搞得袖子上濡濕一片。
“我給你說!”白桃毫無形象地抹了一把淚水,“我們家小姐是經商的奇才,她給你想開店的辦法,自己賣面霜,還懂得把懷川幣兌成了未安幣,雖然她說的那些彙率什麽的我聽不懂,但是我們不差這兩個臭錢!”
“你!”她又指向汶雛,“還有你,老老實實,明明白白地給我說清楚,我家小姐呢!”
何瑞經商多年,什麽樣的大人物、大場面沒見過,可偏偏女子的無理取鬧叫他沒有辦法。
他深吸了口氣,“好吧,我與你說。”
他将汶雛傳回來的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江決把屍體帶了回去的消息也算不上秘密,便也一并說了。
白桃臉色煞白,身子也搖搖欲墜,就連到了嘴邊的話也說得顫抖,“你是說……小姐墜崖了。”
瞧見何瑞點頭,她徹底站不穩身子,直直地朝身後倒去。
汶雛眼明手快地拉住她,但他重傷未愈,也痛的一聲悶哼。
“姑娘……”何瑞不知道白桃的姓名,只好先這樣稱呼她,“你……你也不要太過難過了,我剛不是說了,阿白妹妹掉下崖後,重黎樓的樓主曾來過,你知道重黎樓嗎?他們樓主武功高超,一定可以将阿白妹妹救上來的。”
白桃恨不得以眼作刀,将眼前的人碎屍萬段,“你騙誰呢!你方才還說,有另一個勢力在崖底找到了小姐的屍體,帶了回去!”
何瑞徒勞地張了張嘴,無法辯駁。
“滾,你滾!”白桃靠在一邊的櫃子上,想要将何瑞拿進來的衆多東西全都扔出去,可那些金銀太沉,她一手揮過去,箱子紋絲不動。
白桃好像和那些箱子較上了勁,連踢帶踹,弄得自己手背通紅,臉上的淚也不住地掉,“滾出去!統統給我滾出去!”
等她踢累了,便靠着牆毫無形象地坐了下來,嘴裏嗚嗚地哭着,反複念叨着“小姐……初白小姐……”
溫初白消失了,何瑞心頭也酸澀難受,又瞧見白桃這幅樣子,索性叫人将送進來的金銀珠寶撤走,重新安排了人時常來照拂她家生意。
日子一連過了幾天。
江決與溫家退了婚,柳清芳的眼淚流了一輪又一輪,溫初白的腿依舊毫無好轉。
她如今生活無法自理,有些事她又不願意江煜幫忙,江煜只好給她送來了個丫鬟。
重黎樓女眷罕見,且不設丫鬟小厮,這個姑娘,還是被一個門主無意間撿回來的外門弟子。
饒是外頭陽光多麽燦爛,溫初白也覺得屋內始終陰雨連綿。她的腿始終沒有知覺,不論是摸、針灸,或者拍打,掐揉……
小丫鬟名喚宛兒,因為是外門弟子,多多少少也會些武術,輕功會得多些,但用起來時一蹦一跳的,活像是個飛不遠的野雞。
每次溫初白瞧見,總會忍不住笑她,而後又陷入更深一輪的陰雨中。
野雞也行,一蹦一跳也行,總比她這一動不動好了太多。
江煜大多時間都會在房中陪她,說的大多都是病愈之後的事兒,要帶她游歷山川大江,嘗遍各地美食,做一對雙宿雙栖的幸福眷侶。
每每此時,溫初白也只能裝作向往來掩蓋心底愁苦。
未來……
哪有什麽未來……
“夫人。”門被推開半個,宛兒從後頭探出個頭來,怯生生地道,“昨兒老樓主說,從今天開始您就要泡藥浴了,您準備一下,我去把藥提來。”
溫初白點點頭。
心裏卻在想,準備什麽,她現在連衣服都沒辦法自己脫。
江煜站起身,摸了摸她的額頭,像哄孩子一般,“阿白聽話哦,回來這麽多天了,還沒有好好沐浴過,讓宛兒給你好好洗洗。”
見溫初白點了頭,他便出了房門回避。
宛兒拿藥還沒回來,屋裏靜悄悄的,只有虎皮鹦鹉偶爾跳兩下,發出細細的聲響。
溫初白瞧着它,無精打采地逗道,“叫‘阿白姐姐’。”
鹦鹉偏過腦袋,用一只眼睛看她,“姐姐。”
“阿白姐姐。”
“姐姐。”
溫初白看着它一雙來回倒騰的小腳,“你叫我一聲‘阿白姐姐’,我放你回歸山林,如何?”
虎皮鹦鹉恍若未聞,“姐姐。”
……
溫初白嘆了口氣,生活本就已經十分不順遂,她又何必給自己找氣受?
正想着,宛兒拿着藥包回來了,後面跟着兩個她關系好些的外門弟子,各自提着涼水與熱水。
宛兒把藥包放進浴桶裏,讓那提着熱水的先倒,熱水遇到藥包,空氣中頓時彌漫起了刺鼻的藥味。
那味道僅是聞着,就覺得又酸又苦。
涼水也被兌了進去,宛兒送走了幫忙的二人,用手測着水的暖熱,“夫人,水調好了。”
溫初白對她這個稱呼着實無力,她現在這樣一副癱着的樣子,宛兒還一天“夫人”、“夫人”的,好似生怕別人不知道重黎樓主娶了個她這樣的蹩腳夫人。
但她叫她改口也沒用,宛兒前一日才答應她改成“小姐”,第二天便會在江煜的“脅迫”下改回來,兩三次後,她便不再管了。
從墜崖到如今,已經過去了好幾天,溫初白不能下床,平日裏便簡單地擦擦胳膊和腿,沐浴還是頭一回。
宛兒輕柔地幫她脫了衣服,“呀。”
“怎麽了?”
宛兒笑得有些羞澀,“夫人背上紋着的圖案真好看。”
溫初白愣了一下,明明幾天前雲岚給她洗澡的時候,還說那印記看着奇怪。
“是什麽樣的?”
“夫人自己不知道嗎?”宛兒小聲笑着,“是很好看的圖案,兩瓣花瓣,是對稱的,紅豔豔的。”
兩瓣……
溫初白瞬間明白過來,她一直等着的第二次劫數,不是文貝街拿回搶劫,也不是山林遇到的山賊,竟是這次墜崖。
她心中一時複雜起來。
三次劫數,她又有驚無險地度過了一次,就是代價有些慘痛。
宛兒雖說技藝不精,但怎麽說也是習武之人,力氣比普通女孩大得多,頂着溫初白擔憂的目光,便将她抱起來放進了滿是中藥的浴桶裏。
這是阚陽開的方子,說是左護法舊居裏找到的醫書記載的,也不知道效用如何。
那醫術上說,按着方子每日藥浴,待滿了九九八十一天,失去知覺的部位便有可能重獲新生。
溫初白連日郁郁寡歡,江煜看在眼裏,怕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只說這藥浴是強身健體的,叫她每日都泡着。
溫初白泡了一個月,只覺得身體沒什麽變化,倒是脾氣大了不少,總因為一點小事就忍不住和江煜大呼小叫。
可她又厭煩這樣敏感而無理取鬧的自己,每次情緒控制不住地宣洩後,又會陷入自責與愧疚……
她的精神較之前更差了,月初時還在醒着的時候看看書,這幾天為了避免和人吵架,幾乎每日都沒有多久睜着眼的時候。
門被叩了兩聲,阚陽在門口叫了一聲,“小丫頭。”
溫初白手指動了一動,沒打算應,倒是那虎皮鹦鹉跳了兩下,“來人啦!來人啦!”
阚陽也不再打招呼,笑呵呵地推門走了進來。
“小丫頭,你瞧我小老兒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
溫初白不想理他,但眼皮底下微微轉動的眼珠卻被阚陽瞧出了端倪。
“沒事兒,你不用理我。哎呀……”阚陽手中拿着一本巴掌大的書,忽閃忽閃地扇着風,“只是……這樣一來,就可惜了我好不容易找出來的《九煙禦氣錄》了。”
溫初白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
《九煙禦氣錄》是什麽?
阚陽好似能看出她心中所想,将那書随便翻了一頁,假模假式地念到:“本錄以氣為力,乃是上品靈氣級輕功,習本錄者,不論現狀如何,皆可禦風而行,一日千裏。”
溫初白的耳朵微微動了動。
一日千裏?就憑她這兩條廢了的雙腿?
“小丫頭。”阚陽笑眯眯地湊到她床邊,“我瞧你成天看着我徒兒,還有宛兒那丫頭運用輕功,心裏早就癢癢了吧?”
溫初白睜開眼睛,阚陽正舉着那書在她面前晃悠。
她雖好奇那書,張口卻是:“江煜呢?”
她的喉嚨有些幹啞,宛兒到底照顧人沒有經驗,她又倔強,不是實在忍受不了,絕對不麻煩她一絲一毫。
前些日子,江煜還是日日在她房裏給她喂水的,但這幾天,為何不見身影,難道是......嫌棄她了?
“煜兒……”阚陽眼中劃過一絲心疼,“煜兒他畢竟是重黎樓的樓主,事務繁多,這幾天外頭有事,他必須要親自去,過些日子就回來了。”
溫初白木木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
“怎麽樣,小丫頭,要不要和我學學這個《九煙禦氣錄》?”
溫初白恹恹地,“學了有什麽用。”
阚陽把那書往掌心一拍,“以體禦氣,即便沒有雙腿借力,也能去你想去的任意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