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被捕
“這裏可是柳大夫的店?”
溫初白還發着呆,門口忽然進來一隊人馬, 各個穿着輕甲, 好似軍隊的人一般, 走路也帶着一股冰冷的肅殺氣。
江煜才剛剛去與人對戰,溫初白瞧見這些人這樣打扮,心中頓時一陣心虛。可……他們問的是“柳大夫”?
是說娘親嗎?
她鎮靜下來, 裝作無事地問道, “幾位官爺, 我們這不是醫館, 哪裏來的大夫?”
為首的侍衛長語氣淩厲, 絲毫不為所動,聽她這樣說, 便從腰間拿出一張方正的令牌,“皇上有令, 柳氏假借醫治之名, 蒙騙大皇子, 毒害皇上,罪無可恕, 特派我等前來緝拿罪犯。”
什麽?!
溫初白臉色煞白, “罪犯?!你說父……皇上他怎麽了?”
那人瞥了一眼她, 道,“皇上現在身中劇毒,還在昏迷中,可最近接觸皇上的外人, 只有這柳氏一個,小丫頭,你若是知道這人在哪,可千萬不要包庇,不然以同罪論處。”
“怎麽可能!早上明明還好好的,這裏頭一定是有什麽誤會!他早上還跟我……”溫初白急得差點說出自己的身份,連忙轉了話題,“各位官爺你們先不要着急,你們先喝點茶水,我這就去問清楚。”
這一隊侍衛既然直奔面霜鋪,自然也是有備而來,瞧見溫初白這樣糊弄他們,聲色頓時狠厲了些“所以才說是下毒,若非是下毒,怎會如此迅猛?你若是再在這妨礙公務,就先将你抓了。”
“官爺,拜托你們稍等一下。”溫初白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想着白桃一回來,自己便進宮去查清楚一切。
“讓開!”為首的人一擺手,險些将溫初白掃落在地上。
“你!”溫初白等着來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忽然聽到身後柳清芳的聲音傳來。
“我便是柳大夫。”
溫初白回過頭去,柳清芳和往常一般無二,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挽着個簡單的婦人髻,卻偏生如一朵寒冬綻放的傲梅,骨氣與芬芳織在一起,叫人一眼便能感受到不同。
“你是柳氏?”那侍衛瞧她一眼,“可是你前些日子進宮給皇帝看了病?”
柳清芳微微點頭,“正是。”
“帶走!”
随着他一聲發號,後頭便出來了兩人,一左一右地夾住了柳清芳,不由分說地帶她往外走。
“娘親!娘親!”溫初白連忙沖過去攔住他們,“不是的,這裏頭一定有誤會,你們抓錯人了,我娘親她不可能給皇上下毒的,我是聰慧……”
“阿白!”
見她要自報家門,柳清芳連忙喝住了她,“清者自清,我這輩子雖然不是個合格的大夫,卻也從未做過那害人的事情。”
她這樣說着,眼神直視着帶隊的侍衛,“相信各位官爺也一定不會冤枉好人的。”
“娘親!”溫初白握着柳清芳的手,“你剛才幹嘛要出來的,你……”
柳清芳自認問心無愧,便微笑地安慰她,“皇城就這麽大,人家都找到門上來了,你能瞞得住多久?再說了,我又沒做過那事,諾大的皇家,難道還能污蔑人不是?”
帶頭的侍衛一言不發,只是催促,“快走了!”
明明是黃昏時候,卻沒有好看的火燒雲,皇城頂上烏雲密布,将日光遮得幹淨。
一行人帶着柳清芳,浩浩蕩蕩地回了皇宮地牢,這裏關着不少見不得人的犯人,還有不少身上帶着印記的人。
一路走過去,有些身上人的印記說是花型實在勉強,但秉持着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原則,這牢裏積攢了不少人。
汀貴妃帶着個丫鬟在牢門口站着,給柳清芳準備的那一格小間已然備好,是個清淨的裏間,附近的牢房空蕩蕩的。一個侍衛帶着柳清芳過來,将她關進了牢房,侍衛長則給汀貴妃交代着抓捕經過。
獄卒們躲得遠遠的正在吃飯,等那一隊侍衛也走了,便只剩下了汀貴妃和她的丫鬟。
“你便是那柳氏。”汀貴妃開口。
柳清芳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她從未見過汀貴妃,但看其衣着也能猜出是宮闱中人,就是不知品級。
何時犯人要由後妃來審?
事出蹊跷,她心中一時沉了下去,淡淡答道,“是。”
汀貴妃當了半輩子的貴妃,當今後宮無一人能與之匹敵,瞧見柳清芳這樣态度,心中頓時一陣來氣,問道,“毒害皇上,該當何罪,你可知曉?”
柳清芳不言。
旁邊的丫鬟看不下去了,“貴妃娘娘問你話呢。”
柳清芳便又一次仔細瞧了一瞧汀貴妃的長相。後宮之人,能入得了江桑的眼,自然也是好樣貌,只不過,相同年齡的人看得多謝,脂粉下的皺紋、笑眼中的不屑,以及……華麗皮囊下那顆惡毒的心。
這人是曾經害死阿白的幫兇。
柳清芳笑中帶着絲絲鄙夷,“毒害皇上,該當何罪,貴妃娘娘比民婦知道的清楚。”
汀貴妃瞬間變了臉色,“你知道些什麽?”
她自然知道柳清芳沒有下毒,但柳清芳又何嘗不知道是她下的毒。
對方是什麽樣子,兩個女人心中如同明鏡。
“呵……”汀貴妃思忖片刻,臉色很快回轉,“你便是知道些什麽,也無用處,剛才侍衛長與我說了,她們抓你的時候,你家女兒可是心疼得緊,我現在只給你兩條路。第一條,你自己認罪,三日之後自己在皇宮門口認罪伏誅,如此我便只要你一條性命;第二條,你死不承認,便按律,謀害皇上,誅九族。”
柳清芳看着汀貴妃,一言不發。
診治江桑,她算不上後悔,只不過結果确實出乎她的意料——她擔心找上門來的人沒來,卻卷入了這場本不應該卷入的皇權鬥争。
汀貴妃如今掌握着主動,說起話來也是從容不迫,該說的說完,即便柳清芳沒有回答,她也知道自己穩操勝券,“說起來,你我年齡相仿,雖然出生有着雲泥之別,但你這年紀,人情世故的應該都明白,我們也都有孩子了,定是不想她來陪葬的吧。”
柳清芳緊抿着唇。
她本以為這件事還在調查之中,便是被抓了過來,也有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時候,卻沒想到,這一切竟然都是汀貴妃策劃好的,目的根本就是要找一個替罪羊。
“還有三日,你好好想想吧!”
汀貴妃說完這句話,便鎖上牢門,帶着丫鬟走了。
獄卒們還都圍在門口吃飯,瞧見汀貴妃出來,便是一片的問好。
柳清芳聽着那邊聲音響起,便知道汀貴妃走了,她緩緩地貼着牆根坐下。越是緊迫,反而冷靜了下來。
汀貴妃那一番話,顯然還不知道溫初白的真實身份,若是知道,她這一個株連九族,便将自己也算了進去。
但她來看診之時明明遮得嚴嚴實實,還專門錯過了汀貴妃早上送藥的時間,本應萬無一失,卻卻還被抓住了,這樣看來,溫初白的身份能保密多久,還不好說。
不能連累阿白。
她正想着,忽然聽到自己頭頂上傳來了微弱的一聲,“娘親。”
她還以為自己是太想溫初白而産生了幻覺,沒想到,沒過一會兒,那聲音竟然又從頭頂響起了,“娘親!”
她擡頭去看,溫初白竟然飄在半空之中,焦急地叫着自己。
“阿白?”她小聲叫道,眼裏滿是焦急,她仰頭看她,“你怎麽來了?”
溫初白小聲道,“我跟着你們來的。”
她的禦氣術無聲無息,就是江煜也發覺不了,何況那侍衛長和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汀貴妃。
“你進來……”柳清芳頓時焦急了起來,“你跟過來做什麽呀?”
溫初白看了一眼門口仍在吃飯的獄卒們,“我救你出去。”
她落下地,打算去撬那鎖,可手才剛摸上鎖,便聽柳清芳忙道,“快躲起來。”
溫初白來不及思考,聽見聲音的一瞬間便飄到了房頂,獄卒恰好從道路的盡頭過來,若是再晚一會兒,便要撞見了。
溫初白驚出一身冷汗,又瞧那獄卒身上挂着一串兒的鑰匙,她正打着那鑰匙的主意,獄卒竟然吊兒郎當地走到了柳清芳面前。
“喂,你犯了什麽罪啊?”那獄卒一邊剔着牙,一邊好奇地問道。
柳清芳一怔,答道,“我沒犯罪。”
“哈哈。”獄卒大笑兩聲,“被關在皇宮地牢裏的各個都這麽說,可你不一樣,你肯定犯罪了。”
柳清芳便又道,“我沒犯罪。”
“怎麽可能!你就和我說說呗,汀貴妃專門把你送進來的,連鑰匙都專門帶走了,這樣關注你,你是不是……”那人挑着眉,一臉看熱鬧的八卦樣子,“勾引皇上了?”
沒人在意他的胡亂猜測,溫初白與柳清芳偷偷對視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沉重。這個汀貴妃,竟然精明到把鑰匙拿走了!
那獄卒好奇地問了半天,可柳清芳只會冰塊似的回答,“我沒犯罪。”
他聽了幾遍也厭倦了,吸了吸鼻子走了,嘴裏嘀嘀咕咕,“皇上最近喜歡這種冷美人了?”
瞧他走了,溫初白便連忙又落了下來,“娘,你別擔心,我一定能救你出來。”
柳清芳扯出個笑,“娘相信你。”
鐵鎖有兩個拳頭那樣大,鐵鏈有手腕那樣粗,溫初白盯着那鎖孔看了半天,擺弄半天卻毫無效用,她失心瘋了一般用拳頭砸,用腳踢,扯得滿手通紅,喘着粗氣。
鐵鎖毫無變化,溫初白的眼淚終于抑制不住地落了下來,“娘,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讓你給父皇看病的,我還以為我們這樣小心,他們一定不會發現的,是我對不起你。”
柳清芳的胳膊從牢門裏穿出來,摸着她的腦袋,“阿白是好孩子,是孝順長輩的好孩子,我應該欣慰才是。”
溫初白搖搖頭,回抱住柳清芳,口中喃喃,“是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母女兩人相擁片刻,柳清芳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快回去吧,娘沒事的,你不是說,娘上一世這一會兒早就死了嗎,這一世多活了這麽久,娘已經賺了。”
“娘。”溫初白吸了吸鼻子,又抹幹淨了淚,“娘你在這等我,我這就去給你拿鑰匙。”
“阿白!”柳清芳連忙叫她。
牢門冰涼冷硬,一如溫初白已決的心意,她背過身去,不再看柳清芳,身子貼着房頂飄了出去。
娘,你等我。
汀貴妃的院子很好找,除了死寂無人的皇後中宮,往下數去,最大的、人最多的,便是它的院子了。
這院子層層疊疊,一層環繞着一層,外面的是雜役宮女們幹活的地方,溫初白進的順利,可再往裏去便有侍衛巡邏,她上一回進江桑的寝宮沒叫一人察覺,心中也有自信,溜着牆邊便往裏層進發。
裏層的院子燈火通明,溫初白趴在牆頭,正想着進去找鑰匙所在,哪成想,剛才冒出一個頭,便聽到院子裏一聲厲喝,“誰!”
一枚飛镖如離弦之箭飛射而來,溫初白躲閃不及,被那飛镖擦過了肩頭,頓時疼得差點叫出聲來。
她只想着悄無聲息,卻忘了汀貴妃的宮中亮如白晝,她的影子打在地上,巡邏的侍衛瞬間便看見了。
這面牆不能再趴了,她捂住傷口,想着換一面牆,卻瞧見一排弓箭已然對着了自己。
“有刺客!”
宮中一片混亂,那排弓箭齊射過來,溫初白連忙縮在牆下,再一擡頭,牆頭已然被紮成了刺猬。
她只好操縱禦氣術往遠處逃,後面的人追着,手中拿着弓、提着劍,劍光與火光交纏,将她追成了喪家之犬。
最先發現溫初白的人擰着眉,他的輕功已然十分不錯,眼前這刺客看身形還是女子,他怎麽竟還追不上?
溫初白則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逃跑,她來不及顧慮吾正說的起落、僞裝,只能不顧方向的全力沖刺。
這樣一個兩眼的身形從皇宮頂上掠過,所到之處,皆是一片雞飛狗跳。
皇帝的寝宮裏,江桑本昏睡着,卻似乎也被外面的嘈亂給攪醒,他聲音嘶啞,“小李子。”
李公公本就在一邊候着,聽見江桑叫他,便連忙過去,臉上愁雲密布,“陛下,您醒了?”
江桑緩緩地點了點頭,感覺自己的四肢比之前病了的時候還要僵硬,就像是那要死之人一般行将就木,他聲音粗啞笨重,“我這是……怎麽了?”
李公公聲音裏也帶着哀痛,“陛下,大皇子他識人不淑啊。”
“什麽?”
“他帶來的那個大夫,她存着害您的心思,給您下了毒!”
江桑頓了一下,腦袋也似乎有些不靈光了,可他明明記得,這兩日他的身子已然完全好了,“我今日,昏迷了多久?”
李公公答道,“半日了,陛下。”
江桑擰着眉,“昏迷前,我可曾有什麽吃喝?”
“未曾。哦,汀貴妃身邊的丫鬟曾來送過一個熏香,說是凝神的,當時陛下沒過多久便說有困意了,還誇那熏香好呢。”李公公一邊說着,一邊在寝殿中找了起來,“那熏香呢?”
江桑閉上了眼,“太醫怎麽說。”
“太醫……”李公公緊抿着唇,又道了一遍,“太醫……”
上一回江桑中毒,衆太醫沒一人能解之事,李公公便是這樣的猶豫不言,江桑遲鈍地點了點頭,“朕知道了,給朕拿紙筆來。”
李公公立即去拿了來,江桑點點頭,提筆要寫,又猶豫了一下,打開了床頭一只小匣子。
那匣子精雕玉砌,有巴掌大小,裏頭卻空落落的,只有一根黑了半截的銀針。
他望了一會兒,提起了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