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人的目光正直得可惡,楚瑜羞惱交加,倉促用蠶絲被蓋住裸露出的大片肌膚,沉下臉道:“你先出去。”

早知道朱墨會毫無顧忌闖進來,她就不會只着肚兜睡覺了。

她這樣疾言厲色,自己也知吓唬不了人,還以為這厚臉皮的家夥會賴着不肯走,誰知他規規矩矩帶上門出去,再不瞧她一眼。

好像她身上沒什麽可看似的。

楚瑜于是更加郁悶,她覺得朱墨似乎總是有辦法令她生氣,雖然他的态度其實和氣得無可指摘。

楚瑜瞪了盼春一眼,“明知道姑爺要來,你也不早點叫醒我!”

盼春委屈的撇下嘴角,朱墨來得突然,她哪來得及呀!再說,也沒有誰家娘子把夫婿攔在外邊的道理。

楚瑜也知道自己的脾氣發作不當,只冷着臉取出銅盆裏的巾幟,狠狠在臉頰上抹了一把。這幾日她被朱墨弄得疑神疑鬼,心緒自然難以平靜。她每每如臨大敵的守着,朱墨偏偏不見人蹤,她睡得正熟,他反倒悄無聲息殺進來了。楚瑜從來不相信鬼神之說,但假如世上真有鬼怪的話,朱墨一定比它們還可怕。

早膳兩人是在一起用的,除了五味粥,還多出一樣花卷饅頭。楚瑜吸取昨日的教訓,有意将吃相放得斯文,小半碗粥分了十次方才完全咽下,至于那饅頭,她亦是小口小口慢慢咬着,肉眼看上去幾乎毫無變化。

但是她依然沒逃脫對面目光的掃射,幸好她已經鎮定多了,不會再嗆着自己——看就看吧,反正不會少塊肉。

“楚家的小姐果然毓質名門,端方有禮。”朱墨兩眼蘊着溫柔笑意,嘴角勾起,甚至露出兩排潔白牙齒。

楚瑜并沒被他的笑容晃花眼,只覺得此人反複無常——明明昨天還說喜歡胃口好的呢,可見此人的言語做不得準。她要是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那才真是傻到家了。

正暗自警惕,又聽朱墨笑意澹澹的問道:“你是否忘了今日乃回門之期,所以才睡得這樣遲?”

楚瑜臉上火辣辣的燒,她哪是忘了,只是想着用不着着急,才懶得早起——朱墨每日早早出門,用不着她服侍,楚瑜也就自然而然的懈怠了。

盡管只睡了兩天懶覺,楚瑜已然覺得十分羞恥,想她做姑娘的時候還十分勤勉,如今為人妻室,反倒真成好吃懶做的蠢婆娘了。

她不慣于撒謊,只能讷讷的垂下頭,“我……”

誰知朱墨已經替她找好了借口,體貼的說道:“無事,你初來乍到水土不服,難免有些犯困不适。”

京師就這麽點地,哪來的水土不服。盡管朱墨好心替她解圍,楚瑜的臉反倒更加紅了,又不好駁斥他,只能順着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明明有更好的理由,他大概是故意令她難堪的,楚瑜暗搓搓想着。

眼看快到日中時分,朱墨命人備好馬車,自己捎上新娶的小嬌妻,準備去往岳丈大人家裏。

楚瑜一踏上去就覺得車廂格外狹小,她和朱墨面對面坐着,兩顆頭險些挨在一起,得極小心才能不産生肢體上的接觸。

朱墨不是很有錢麽,怎的乘坐的馬車卻這樣寒酸?楚瑜低低抱怨了一句。

這一聲細小的埋怨卻被朱墨聽去了,他若無其事的道:“官吏府上的車駕都有一定規制,你們楚家襲國公爵,身份不一般,馬車自然也寬綽許多。”

原來如此,楚瑜恍然大悟,又覺得自己是不是無意間挫傷了朱墨的自尊心,待向他看去時,卻見朱墨臉上平平淡淡,毫無異常,楚瑜那點內疚也就很快放下了——朱墨這等厚顏無恥之人,興許連自尊心都沒有。

天氣本就悶熱,加之車廂空間逼仄,還不到半個時辰,楚瑜就覺遍身香汗淋漓,因着今日乃歸寧大禮,她還得嚴裝厚裹,否則穿上那件薄羅衫子該有多好。

想将領口松散一些,又怕朱墨笑她不夠端莊,楚瑜只得勉強忍住了。下意識望了望對面,卻發現朱墨紋風不動坐着,正在閉目養神。

他怎麽耐得住的?

正詫異間,楚瑜就發現朱墨額頭有細汗沁出,原來他也并非不怕熱嘛,楚瑜不禁幸災樂禍。但是接着就見朱墨取過一旁倒置着的皮水袋,擰開旋塞,咕嘟咕嘟的灌了幾口,神情舒坦好些。

楚瑜望見他喉結有力的動作,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那股焦渴之感愈發忍耐不住。讓她向朱墨讨要,她又拉不下臉來。

朱墨冷不丁将那水袋遞到楚瑜跟前,“你喝不喝?”

“是酒嗎?”楚瑜猶豫問道。那會兒臨上車前,她親眼看到玲珑将這東西交到朱墨手裏,還以為朱墨看不上國公府的窮酸,連酒水都要自備。

但是細聞了聞,味道甜絲絲的,卻不沾半分酒氣。

朱墨道:“這是橘子飲,早起命人冰鎮過的。”

楚瑜于是放心接過,只躊躇了一刻,就橫心将水囊的開口對準自己嘴唇。她素來有些小小潔癖,可人都要渴死了,哪能計較許多呢?

朱墨偏于此時開起玩笑,“這下咱們可真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了。”

楚瑜險些又給嗆着,幸好她及時将水袋挪開,才不像上回那樣狼狽。

她将水飲遞還給對面,順便飽含嗔怒的瞪了朱墨一眼。

朱墨毫不介意,掏出一方手絹供她揩拭唇邊水漬,又道:“等會你見了你爹娘他們該怎麽說?”

“說什麽?”楚瑜不解。

朱墨如有深意的看着她,盡管目光非常含蓄,但楚瑜居然福至心靈的領會了,原來是關于圓房之事。

她臊得滿面通紅,期期艾艾的道:“我自然不會讓他們起疑的。”

新婚的妻子不和丈夫圓房,說出去得招惹多少閑話,楚瑜還沒那麽愚蠢。

“那就好。”朱墨淡淡道,又阖上眼。

楚瑜反倒拿不準他的用意了,盡管那檔子事并非楚瑜所願,可朱墨這個血氣方剛的人物居然沒來強迫她,似乎還有意替她遮掩,他究竟是個什麽意思呢?他可不是正人君子。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楚瑜搖了搖頭,不再去想了,誰知馬車偶而在路上颠一下,她一時沒坐穩,無巧不巧撲到朱墨身上,險些驚出一身冷汗。

“坐穩了。”朱墨伸手将她扶起,只隔着衣裳,并沒碰觸她的肌膚。

楚瑜道了謝,重新坐得筆直,心裏暗暗納罕:朱墨背地裏正正經經的,人前卻有許多親密調笑,這不像他的作風啊,莫非他娶自己竟是別有用心麽?

一路胡思亂想駛到國公府,朱墨很有風度的攙她下車,還順理成章牽起她的手。

楚瑜用力掙了掙,就聽他淡漠說道:“你我是夫妻,若人前太過生分,旁人許會起疑。”

楚瑜一聽有理,果然不再掙紮。

朱墨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的與她攜手踏進府門。

男人有男人的交際,楚瑜也有自己的去處,她一步入後院,幾個相熟的姊妹丫頭就七嘴八舌湧上前來,問起她在朱府的境況。比起她個人的幸福與否,她們對朱十三這位名人的私生活興趣更大。

當然,新婚之夜的見聞也是她們最為關心的,楚瑜含含糊糊對付過去,忙找了個由頭,急忙逃至何氏屋裏。

對着自己的母親楚瑜不忍撒謊,吞吞吐吐的告知她實情。

何氏聽了倒沒太驚訝,只如有所思道:“這般看來,朱大人似乎不像外邊傳言的欺男霸女之輩,他對于你還是有幾分尊重的。”

楚瑜可不管什麽尊重不尊重,不以為然的道:“憑他怎樣都好,總之他雖然強娶了我去,卻休想叫我對他言聽計從。”

她主要的怒火也來自這樁不光彩的婚事,哪怕朱十三在她面前磕頭求饒,也難消她心頭之火。

何氏聽她闡述完前因後果,略一思忖後便即颦眉,“這樣怕是不妥,你和朱墨賭氣不打緊,可別讓人趁機鑽了空子去。那玲珑丫頭是他上峰賞的,怕是不易打發,據你所言,那丫頭又有一肚子古怪心腸,萬一她犯上作亂,豈不成了西風壓倒東風,你以後該如何自處呢?”

楚瑜從她懷裏擡起頭來,詫異道:“娘不是不願意這門親事麽?”

既如此,何必勸她牢牢把持主母的地位。

何氏撫摸着女兒柔潤如絲的秀發,輕輕嘆道:“傻孩子,娘再不情願,如今你們也已經成親了,還能指望你們和離不成?日子無論好壞,總得自己過下去,娘自然是希望你過得好的。朱大人雖非你誠意取中,如今看來對你還算用心,若不趁此機會鞏固根基,萬一以後出現更好的,你這個正妻豈非形同虛設?朱十三這樣的人物,身邊自然不缺美人環伺,你冷着他,只怕以後他更要冷着你呢。至少,你們也該要個孩子,男人不一定靠得住,可兒子卻是你下半生的指望呢!”

何氏并非市儈之人,但今日對着女兒不得不說這一番市儈言語,朱十三為人如何她不想理會,可女兒今後的人生,卻是她操心的頭等大事。

楚瑜聽完母親的諄諄教導,不禁沉默了,何氏的話雖然有益,可要她虛情假意去迎合朱墨,她又極為犯難。

不過有一點倒是對在她心坎上了,楚瑜覺得自己真該要一個孩子,有了孩子,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将朱墨撇開,憑他今後如何,都不與她相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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