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朱墨裝模做樣地瞅着那兩幅畫看了半日,久久不言,等得衆人的心都被提起,最終還是魏姝耐不住性子,率先問道:“朱大人,你以為如何?”
“公主畫工精湛,非十年功底不能成之。這牡丹圖栩栩如生,如見其形,如聞其香,的确是難得的佳作。”朱墨慢吞吞說道。
魏姝登時目露喜色,連蕭寶寧亦矜持地揚起唇角。
楚瑜的心情則瞬間低落下去,她恨恨想到:這該死的,眼饞公主身份尊貴就奉承個沒完,等會兒一定得把自己踩到谷底了。
她恨不得立刻将朱十三的嘴縫上才好。
“不過——”誰知朱墨話鋒一轉,“公主技藝雖精,卻流于工巧,失之意旨。須知琴棋書畫皆是一樣的道理,貴乎返璞歸真,若一味執着炫技,反倒會陷入桎梏,停滞不前。”
他的話雖不十分嚴厲,蕭寶寧的臉孔卻已經微白,勉強笑道:“大人指點的是,是我一時糊塗了。”
至于剩下的那幅,朱墨并未太多置評,只微笑看着魏姝,“孰勝孰負,魏姑娘應該很明了了吧?”
魏姝雖仍有不服,見衆女皆以一副崇拜的眼光看着朱墨,她若再提出異議,只怕會被群起而攻之,只得無奈屈服,“大人所言極是,終究是尊夫人才思敏捷,她才是此番的魁首。”
別人的正頭相公都來了,魏姝也不好意思不稱楚瑜一聲夫人。
衆人心裏明白得很,衛尉大人這還是顧着四公主的臉面,言語之間才點到即止,不然認真比較起來,更有蕭魏二人受的——不過傻子都看得出來,朱墨還是站在他家娘子那邊。
楚瑜心裏甜絲絲的,跟在炎夏喝了杯冰鎮過的雪梨汁般,既涼爽又舒适,她不得不承認,朱墨也有他得人心的一面,至少在外人面前,他還是願意護着自己,幫着自己。
當然,這也證明朱墨眼光不錯——他的确很懂得鑒賞畫藝。
魏姝興致勃勃的舉辦了一場丹青會,結果卻是掃興收場,別提心裏有多懊惱,她無精打采的吩咐仆婢将剩下的顏料墨筆收拾幹淨,順便斥責她們兩句,以此宣洩自己的不快。
楚珊笑吟吟的走到楚瑜身邊來,“六妹妹,這回多虧你幫忙,否則她也太猖狂了!”她朝魏姝那頭努了努嘴。
楚瑜壓根沒将這種小雜魚放在眼裏,她忙着在人堆裏搜索朱墨的身形——那人并未流連,任務已成,便優哉游哉的離去了。
楚瑜顧不上跟楚珊敘話,胡亂編了個由頭,便離了這群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往園中荷池邊來。
幸好朱墨還逡巡未去,楚瑜眼尖,一發現他的蹤跡,便立刻上前,小聲感謝道:“适才多謝大人秉公執言,才未使妾身蒙羞。”
她這個人一向恩怨分明,誰幫了她,她道一聲謝也是應該的。不過四下裏人來人往,這一聲郎君她無論如何叫不出口。
朱墨的目光從湖中殘荷移到她身上,輕輕笑道:“你怎知我公正,卻不是故意幫着你呢?”
楚瑜忽然覺得有些狼狽,心底更加懷疑:不至于吧?
“開玩笑的,你的确心思奇巧,更在四公主之上,我判你勝亦是實至名歸。”朱墨前半句還正正經經的,後面就促狹的湊近來,“不過,縱使你技不如人,我也會替你說話,誰讓你是我娘子呢?”
這話說不清是羞辱還是示愛,楚瑜只覺得腮下熱辣辣的,用不着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一定紅徹耳根。
錢氏的招呼将她從窘況裏解救出來,她不由分說抓住楚瑜的胳膊,“她們說要打葉子牌,結果俞家太太有事先走了,你來湊個角兒。”
楚瑜口裏敷衍着她,擡頭望時,朱墨已經消失不見了。
北園的四角亭內,魏姝頂着一張發面團似的白臉,死氣沉沉的同蕭寶寧對坐着。她忿然道:“楚瑜算個什麽東西,就她那狗扒似的三撇兩劃,只好拿來唬傻子罷嘞,我用腳指頭都畫得比她好,衛尉大人倒還一心一意護着她!”
好好的賞花宴,結果害她顏面盡失,那群貴女們背地裏指不定怎樣恥笑她,就算當面不敢表露什麽,魏姝也難以忍受這等閑氣,索性躲到涼亭來。
“她是朱大人的妻子,朱大人幫她也是應該的。”蕭寶寧輕輕嘆道。
一說這個魏姝就來氣,嘴裏更是跟吃了槍藥一般,“我可瞧不出她有什麽好的,毛丫頭片子,風一吹就能倒,遍身的酸文腐氣,衛尉大人娶她還不如娶個老學究呢!”
魏姝從前對于朱墨的風姿亦十分傾慕,不過也只敢暗裏肖想罷了,她家裏絕不會允許她嫁給此人,何況她還早早的定了親。不過魏姝深知蕭寶寧對于朱墨的一腔情意,原盼着她能求個好結果,結果反被楚瑜那蹄子占了先去,即使蕭寶寧不怎麽着,魏姝也大為不平。
她忍不住對着蕭寶寧扼腕而嘆,“朱夫人的位置本該是你的才對,再怎麽想,也不該輪到她呀!”
蕭寶寧沒有說話,看起來平靜無波的身形下方,指甲卻已連同手絹緊緊掐進肉裏。
她越是木然,魏姝越為這位好友感到義憤填膺,本該屬于她的一切,卻頃刻間被人全部奪走,換做是她,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的。
仗着一腔意氣,魏姝憤怒起身,“不行,我定得教訓她一番才好,不然她也太得意了!”
魏姝提着裙子氣沖沖離去,蕭寶寧則依然端坐在亭中,只是在她那張清秀婉約的俊臉上,漸漸浮露出一絲微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