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楚瑜借口不擅打葉子牌,婉言謝絕了錢氏的邀請,一轉頭,就看到魏姝盈盈向這邊過來,臉上帶着十分得體的淺笑。
“魏姑娘。”楚瑜态度冷淡同她招呼。
魏姝卻比她想象中要親切,将侍女捧着的一盞甜酒接過,舉杯致意道:“還未恭賀夫人奪魁之喜。”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楚瑜心頭驀地掠過這句話。她忖度着,衆目睽睽之下,魏姝應該不敢在酒裏作何手腳,她若不應,反倒彼此下不來臺,于是虛虛擡袖,準備滿飲此杯。
魏姝故意将酒盞往前一送,腳步卻趔趄了一下,細瓷杯盞傾然而落,眼看就要撞到楚瑜懷裏。
說時遲,那時快,楚瑜還未反應過來,身後便有一人猛地攬住她肩膀,用力将她往後一拽,僅僅一線之隔,她總算保住了自己那條珍貴的雪綢裙子。
魏姝卻因事出意外猝然向前跌去,瞬間摔了個狗吃屎,無巧不巧的,滿滿一杯橙紅酒液盡數潑灑在她質地光潔的月白裙衫上。
楚瑜驚魂未定的看着她,萬萬沒想到她會選用這麽粗陋的法子,這可真是害人終害己了,所幸她躲過一劫。
身後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平靜說道:“快扶你家小姐進屋更衣吧,若是有傷,還該請個大夫瞧瞧。”
魏姝身旁那侍女還愣愣看着,聽到朱墨這句話才醒過神來,忙羞答答的垂下眼皮,趕緊彎腰攙扶魏姝起身。
魏姝一氣将她甩開,自個兒狼狽的爬起來,惱怒瞪着安然無事的楚瑜,想指責她兩句,看了看她身後的高大人影,諒着占不到上風,只好權且忍氣吞聲。
圍觀的閑人越聚越多,魏姝暗暗咬牙,負氣帶着小婢離開。
楚瑜則倏然轉身,好奇看着高她大半個頭的朱墨,“你怎麽還在呀?”
那會兒錢氏過來找她打牌時,朱墨不是已經走了嗎?
“碰巧而已。”朱墨抿了抿那據說是象征冷清的薄唇,語氣就像吃飯喝水一般随意。
楚瑜輕輕哦了聲,她也不信朱墨會時時刻刻監視着自己——她又不是個孩子,朱墨也不會這般有閑情逸致。
“方才多虧你應變得快,不然那杯酒就該潑到我身上來了。”楚瑜再度向他斂衽道謝。
“沒事,我只是可惜這身衣裳。”朱墨說道,似乎表示強調,還補充一句,“光這料子就得費不少銀子呢,可不能白糟蹋了。”
“……”楚瑜語塞看着他,心裏默默念道:吝啬鬼。
朱墨正了正發冠,将臉上的一抹不自在拂去,從容說道:“酒宴快開始了,咱們去廳上吧。”
回去之後,楚瑜便琢磨起朱墨種種不正常的舉動,她雖然心思純摯,卻并不是傻瓜,她怎麽也不能相信,朱墨在她身後伸出的那條手臂只是偶然,莫非他竟寸步不離監視着自己麽?
一個男人做出這樣的行為,理當是叫人害怕的,可她已經是朱墨的妻子,朱墨卻還防賊一般的防着她與其他人接觸,這種微妙的心理就很令人不解了。
楚瑜若是虛榮心再強一點兒,準會以為朱墨愛她愛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可她從自小的見聞裏明白,天底下大多數夫妻都是搭夥兒過日子,她們楚家要不是祖傳懼內,也未必會這樣和諧——因此朱墨的異樣就相當令人納悶了。
楚瑜只能歸結于是他個人的怪癖所致。對于蕭寶寧仰慕他的那件事,楚瑜雖心有不快,卻忍住了沒有細問。她犯不着與金尊玉貴的公主作比較,那無疑是自取其辱,再說,朱墨的回答也可能會膈應到自己。萬一朱墨對于蕭寶寧并非無情,那她可真要生氣了——她究竟有什麽資格生氣呢?
聽說八月十五的晚上有花燈會,楚瑜早早的同南嬷嬷打了招呼,準備好好出府游玩一番,她現在比先前放得開了,興許是在淑寧公主府上的大出風頭讓她膽子大了許多——當然其中也少不了朱墨為她撐腰的功勞。
總之,這幾個月楚瑜可謂憋得夠嗆,中秋夜她是一定要出去的。南嬷嬷并沒有阻撓她,只是令楚瑜沒有料到的是,朱墨态度強硬的也要跟上。
楚瑜故作賢惠的問道:“大人今夜沒有別的事麽?我記得南明侯世子早上才遞了帖子過來,說邀您過去小聚。”
朱墨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泰然自若應道:“中秋乃阖家團圓之夜,既無雙親,咱們夫妻自然得好好聚聚才好。”
楚瑜拒絕不得,只悶悶不樂想道:有朱墨這尊笑裏藏刀的門神在,她就別想恣意了。
東市上已經擺滿了流光溢彩的花燈,如顆顆星子灑滿銀河,更有寶馬香車絡繹不絕,映得整條街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楚瑜亦步亦趨跟在朱墨身後,雖無丫鬟仆婢跟從,她也不敢随意亂跑,朱墨發脾氣的模樣她已經見過,簡直讓人從骨子裏生出寒意,楚瑜可沒勇氣嘗試第二遭了。
湯團香氣撲鼻,制燈謎的攤子也數不勝數,不時地還有青年男女以詩傳情,眉眼間盡是化不開的柔情蜜意。楚瑜目光豔羨從人們身上滑過,惋惜自己雖然還是姑娘身子,卻已沒了姑娘身份,更不曾嘗過怦然情動的滋味。
以往和姊妹們來花燈會上,總會有一兩個莽撞戆直的見她姿容不凡,大着膽子過來搭讪。但今夜想來一個也沒有了,不止因為她梳着婦人發髻,還因為她面前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她正看得眼花缭亂,前面冷不丁有個聲音傳來,“元宵夜我送你的花燈,你還留着麽?”
楚瑜吃了一驚,她不慣于撒謊,讪讪應道:“不小心弄壞了。”
其實是望秋不慎将燈籠骨弄折的,可楚瑜當然不能在這時候将自己的婢女摘出來,不然倒跟故意推诿似的。
壞了的東西當然無須保留着,已經扔到竈膛裏。她害怕朱墨生氣,說完之後,便大氣兒也不敢喘,誰知朱墨只定定的看她半晌,面無表情的伸出手,“過來。”
楚瑜怯怯的将柔白五指放到他掌心中,兩人來至攤子前,朱墨指着各式各樣的物件道:“要哪一樣,自己挑。”
原來朱墨是要再買一盞送給她,楚瑜松了口氣,指着布面上胖胖的鯉魚肚,“我要這個。”
上次朱墨送了她錦鯉的,這回她想換個樣子。
朱墨付了銀子,将肥圓的鯉魚燈籠交到她手中,見她滿面歡喜,不确定的問道:“喜歡麽?”
楚瑜誠懇的點了點頭,她還擔心朱墨嫌她稚氣呢。
如此兩下俱安,楚瑜見朱墨态度和順,似乎處處都應承着她,也就不像剛出來時那般緊張拘謹了。
逛到半夜有些肚餓,兩人分吃了一碗水晶湯團,楚瑜眼尖,瞥見一個燈謎鋪子正在舉辦賽詩集會,立刻興致勃勃的就要過去。她自忖算得半個才女,這種機會當然不願錯過,只叮囑朱墨道:“我瞧瞧就回,你別跟來。”
想了想,又道:“你就算跟來,也只許遠遠看着,不許出聲。”
近來她已漸漸發覺朱墨內有乾坤,楚瑜性子偏倔,就算要贏,也得憑實力說話,不能由別人指手畫腳。
“嗯。”朱墨含着微微的笑答應她。
到底沒那麽抵觸自己了罷,朱墨愉悅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