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5】

三日後,清晨,陪着至夫人用過早飯後,時候還早,許多人家還沒開火,至秀身穿白玉蘭的長裙,淡聲道:“走吧。”

書墨搶先一步拎起食盒,食盒裏裝着大小姐做的藥膳。

“阿秀。”至夫人不放心地追了出來:“見了春少爺記得關心關心他的身體。喊他來咱家玩,未婚男女,哪有像你們這樣多少天不見面的?”

至秀習慣了她的絮叨,始終耐心聽着,至夫人說了足足五分鐘,想了又想,實在不知還能說些什麽,看着女兒那張精致白膩的臉蛋兒,頓時心花怒放。就憑阿秀這張臉,春少爺也不可能不喜歡。

為娘的操碎了心,恨不能押着兩人正大光明地談一場熱戀。

見識過厲雲生那樣陰狠的纨绔少爺,再看春家大少爺,至夫人十二分的滿意。要不是她家阿秀還沒滿十八歲,早嫁過去,她就無需憂慮了。

至夫人最後囑咐着:“中飯就在織錦閣用吧,娘就不給你留飯了。”

留人的是她,趕人的也是她,坐在洋車上至秀安安靜靜想着,前世她從生母那裏得到的關心太少,初來乍到,許是受了原身的影響,她待至夫人,怎麽也親厚不起來。

退一萬步說,原身被親娘打死,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骨肉親情,一筆糊塗賬。是好是壞,也由不得她來評判。

穿過三條街,織錦閣到了。

清晨的風滿了清涼和霧氣未散盡的點點濕潤,街上行人稀少,然而織錦閣的門已經敞開了。至秀攏了攏披肩,想着很快就能見到春承,那顆少女心不受控制地雀躍起來。

阿喻打着哈欠從樓梯下來,見了坐在圓凳笑而不語的女子,瞌睡勁一下子散了:“大小姐怎麽有空過來了?昨天少爺還念叨您來着。”

“我來給春承送飯。”

“哦,那少爺知道了肯定很開心。”

至秀捏着錦帕猶豫一會兒:“她…念叨我什麽了?”

“少爺啊,少爺想小姐了呀。本來昨天是要去府裏看小姐的,誰知道半路起風,吹得頭疼,桂娘強行帶少爺回來,入夜少爺就發了熱,折騰到很晚才睡下。”

“這……”至秀擡頭看了眼二層樓。

阿喻極有眼色道:“少爺應該起來了,不如大小姐上去喊他用飯?少爺有起床氣,除了那些貼身侍婢,我們做下人的都不敢貿然攪擾。大小姐就當幫幫忙?”

“好。”至秀沒再啰嗦,擡腿往二層走。

她與春承都是女子,況且春承病弱,于情于理她都要親眼看看才安心。至于旁人有意無意的眼神,她不在乎。

就是春承不喜歡她,可她在自己心裏的位置,誰也取代不了。那是種特殊的情分,微妙的緣分,跨越了前世今生,度過了生離死別,如今的她,抛開那些兒女情長,只盼着春承好。

房門緊閉,裏面未曾上鎖,至秀站在門外輕喊一聲:“春承?”

門很快被打開,桂娘古井無波地看她一眼:“至大小姐?”

沒料到房間還有外人,至秀點點頭:“我是。”

“少爺還在熟睡,不過,您進去倒是無妨。想來大小姐會照顧好少爺的。”桂娘聲線聽不出起伏,側身從門繞過,只留她一人立在原地。

這是至秀第二次來到這間卧室。很快,便從大床看到連日來想念的人。

春承頂着張巴掌大的小臉睡得正沉,她側身裹着錦被,俊秀的眉輕輕擰着,像是在做令人煩惱的夢。

看她臉色蒼白,至秀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不好坐在床沿,她搬了凳子坐在一旁,手背輕貼在春承額頭,體溫正常,她悄悄松了口氣。

前世春大小姐身子康健,年少游學,給她一把劍就能大殺四方,能文能武,有足夠輕狂的資本。

病來如山倒,曾經馳騁四海的女公子成了放置高閣的瓷娃娃,至秀不知她是如何适應的。

有心為春承診脈,哪料春承胳膊埋在錦被。回眸望了望,房門緊掩,就在她糾結要不要大膽行事時,一只胳膊從被裏伸出來。

規規矩矩的春少爺,裹着厚厚的被子,終于睡熱了。

至秀覺得好笑。

尤其當看到春承孩子氣地扯了扯衣領,一舉一動透出來的随性散漫,和她清醒時判若兩人。

只是下一刻,至秀笑不出來了。目光落在那道鎖骨,她不敢多看,快速為其遮好那處絕妙的風景,心跳得有點快。

為人醫者,行醫問診求得是一個穩。反覆深呼吸,這才斂容細診。

脈象比那日在清雅亭還不如。

也就是說,春承的身子沒有變得更好,反而更差了。

至秀蹑手蹑腳地為她掩好錦被,餘光瞥見那貓耳玉罐,這是春承總愛抱在懷裏的小藥罐,裏面裝着藥性溫和的藥丸。

春家少爺拿補藥當糖球吃已不是什麽教人驚奇的事,補了這麽多年,身子依舊不見好。

手無縛雞之力,生得唇紅齒白,凜都人都曉得,春少爺不僅是個藥罐子,還是個比女人還美的藥罐子。

因禍得福,這麽多年也沒人會懷疑這人女扮男裝。

她坐在那好一會,耐心欣賞着春承可愛的睡顏,不知過了多久,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睜開眼:“桂娘?”

至秀指尖微動,微笑:“我不是桂娘,你看清楚。”

不是桂娘?春承心中警鈴大作,睡意散了大半,至秀看得心裏微酸,還沒開口,就見這人緊繃的弦快速松緩下來。春承好笑地揉揉眼:“秀秀,是你呀。”

她放心躺回去,攏了攏被子還想把自己裹成粽子。

至秀好笑地彎了唇:“還睡?”

“困。”春承眼角滲出薄薄的一層濕氣,像貓爪子在人掌心撓呀撓。

至秀偏過頭,滿腦子非禮勿視。須臾又覺得有趣,她和春承,上輩子同床共枕,怎麽這會只是看她一眼就不行了?

人心變得可真快。有了雜念,就不得不開始注重規矩,再讨厭規矩。

她溫柔地捉了春承手腕:“別睡了,起來洗漱,我給你做了藥膳,你要吃嗎?”

“藥膳?”想到那些色香味美的膳食,春承懶洋洋地睜開眼:“吃之前你得扶我起來。”

“你自己起不來嗎?”至秀語氣不自覺帶了嗔意。

“起不來呀。我這會骨架子快要散開了,不僅累,還軟綿綿。阿秀,秀秀,快扶我起來吧,不然我還能睡……”

至秀認認真真地看着她眼睛,笑容裏帶了淺淺的寵溺:“春承,你這是在耍賴。”

“生病的人總是要有特權的嘛,你知道我在耍賴,那你來不來?”

來什麽來?至秀笑着俯身去扶她。

為首的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姑娘疾步趕來,客客氣氣阻斷了未來少奶奶的動作:“大小姐!這伺候人的事哪能容您來?”

小姑娘身後站着一群如花似玉的年輕丫鬟,各個以震驚的眼神盯着至秀,盯得至秀不得不松了手。

“啊,梨花,你……”春承剛要說‘不必了,你退下吧’,哪知盡職盡責的梨花姑娘根本不給自家主子說話的餘地,小嘴張張合合,脆生生地攪得春承忘了要說什麽。

病弱的春少爺茫然地瞅着為避嫌被‘請’出門的秀秀,門吧嗒一聲關好,梨花姑娘苦口婆心勸道:“少爺!少奶奶還沒進門呢,就是進了門,您這身份,也不好教她伺候更衣啊!”

“是呀是呀!少爺,您有我們,不用勞煩未來少奶奶的!”

“對啊,我們自幼被養在府裏,不就是為了少爺衣食住行忙碌的嗎?”

七嘴八舌,聽得春承頭更疼了。

她萬分想念起冷冰冰的桂娘,至少桂娘少言寡語,從不煩她。

等到一群小姑娘各自發言完畢,她板着臉:“她是少奶奶還是你們是少奶奶,還不把人給我請進來?”

梨花瞪圓了眼:“少爺!萬一被……”

“她知道我的身份。慌什麽?”春承無力地倒在床上,見人杵着不動,眼神微冷:“去呀!”

“哦哦!少爺莫急,莫急……”梨花轉身去請人。

被擋在門外的至大小姐心裏卻是來回翻騰:先是美貌性冷的桂娘,再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想着房間不知如何的場景,她臉色微沉,轉身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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