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7】

屹立于金字塔尖的全國最高級別學府,綜合類排名第一的院校,京藤。

至秀輕咬下唇,心尖漫起一絲她自己也說不明的複雜情愫。在明悟了對春承的心意後,在嘗過那片酸筍後,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始至終,心思不純的,不是春承,是她。

舍不得離開春承,舍不得就此放手,她猶豫再三,嬌軟的紅唇留下淺淺的齒印,至秀眼裏帶笑:“京藤,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嗎?”

“想去,當然能去。不然我問你做甚?”

至秀喃喃道:“想去,就能去嗎?”

“別人不能,但秀秀是我未婚妻,我的未婚妻,必須能。”

“……”一語挑弄心弦,哪怕知道春承對她無意,至秀仍免不了心跳如鼓。那分淡淡的粉嫩爬上耳根,春承看了眼,沒在意。

她從懷裏抽出錦帕擦拭每一根指節,眼睛亮晶晶的,看得至秀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簾:“秀秀想要去嗎?京藤,所有學子夢寐以求的求學聖地。”

春承單手抱着藥罐子,手指有意無意地點在玉質貓耳,她壓低喉嚨,音色朗朗緩緩流淌出來:“秀秀其實很想去吧?秀秀心有抱負,真正有遠見的女子哪能甘心被關在家中做折翅的花蝴蝶?”

前世未能如願,這一世有機會了,你是要勇敢抓住,還是白白放手?

至秀克制小心地調整着呼吸,一雙濕潤的眸大膽直接地與她對視:“我在你心裏,是有抱負有遠見的女子嗎?”

“是。”春承不假思索。

單字躍進心湖,驚起浪花朵朵。至秀笑得很溫柔,秀秀氣氣的小姑娘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自有一番旁人豔羨的風骨:“好呀,那我就去。”

她沒問怎樣去,說完這句話她甚至沒再開口,但她的心是雀躍的,雀躍到春承坐在她身旁,看她一眼,就能感受到那股重重溢開的歡喜。

春承不禁回想自己方才說了什麽,須臾莞爾:原來,這就是哄人啊。

“秀秀。”

“嗯。”溫溫柔柔的應答聲。

春少爺故作輕佻地揚了揚眉:“秀秀,你可真好哄。”

至秀眸子綻開細碎的柔光,紅唇微掀,溫言軟語便從那唇齒流進耳畔:“是呀,我本來就好哄。”

知道幸福得來不易,所以很早就懂了滿足。

知道你高看我一眼,縱是性子再矜持淡然,我也很難不歡喜。

前世未遂,今生能和你結下同窗之誼,共入一座院校,春承,不是我好哄,是你事事合我心。我若不喜,便是違心。

而這些女兒心思,兩世都未動過心的春大小姐是不會明白的。至秀寵溺地拉過她的手腕,一聲不吭地将指尖搭在她的脈搏。

晨光透過窗子傾灑在她的發,美人如玉,春承一眼望過去,不知是被那光晃了眼,還是……

感受着脈搏處柔軟的觸感,她不再多想,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春承。”至秀收回指尖,鄭重道:“針對你的身體狀況,要想出遠門,我有必要見一見伯父。”

……

春霖盛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盼着自家孩子能有個好身體,能美滿順遂一生,可天不遂人願,春承從娘胎生下來,身子骨便不好。

大雪天同齡人撒歡地在院子堆雪人,他家的孩子就只能羨慕地守在窗前看漫天飛雪。不敢挨凍,不能淋雨,不能肆意享受年輕人應有的特權。

彼時坐在茶室,茶香袅袅,面對‘兒媳’那張貌美清冷的臉,他笑得很勉強:“京藤遠在陵京,與凜都隔了千裏,承兒任性胡鬧,阿秀怎能縱着她?”

“以她的身子狀況,想要去京藤求學的确難了點。”春霖盛捏着茶杯想着心事,至秀唇邊泛起淺淺的笑容:“可既是她所願,我哪能不成全?我來,是想求伯父一件事。”

“哦?何事?阿秀直說無妨。”

“從今天起,我會照顧春承,直到她病愈那天。”

柔弱嬌美的大小姐,溫溫柔柔地吐出這句話,從容不迫,擲地有聲,她的眼神倔強,想來不是在開玩笑。

凜都人才濟濟尚無人敢說一句春家那個藥罐子能有病愈的一天,但有人敢。

說這話的,還是春家名正言順的兒媳。

春霖盛毫無芥蒂地笑了:“阿秀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知道。”至秀抿唇:“于公,我是醫者,學醫十年見不得病人受苦。于私,我是春承未婚妻,除卻伯父,我是這世上最心疼她的人。”

茶室靜默無聲,春老爺收起眼底的訝然和驚喜,所有的情緒掩飾地沒有一絲破綻。

“然後呢?”他問。

“我能醫好她!”至秀堅定道:“從訂婚那天起我和她的命就綁在了一處,她好,我才能好。我雖年幼,還請伯父信我。”

“放棄凜都最好的醫者,選擇信你?”春霖盛着實喜歡這個兒媳,并不代表他能輕易将孩子的性命交托給這個十六歲的大小姐。

至家家學淵源,至元修一生自命清高頑固不化,最驕傲的便是花盡心思培養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名門閨秀。

承兒眼光高,看中她的皮相春霖盛絲毫不意外,就以家世人品相貌來說,至家大小姐的确配得上他的女兒。

至秀知道自己此舉有些冒失了,她安安靜靜等候春老爺的抉擇。

良久的沉默,春霖盛放下茶杯:“至大小姐醫術很好?”

至秀一愣,驀然想起前世在純陽山的一幕。

春承拚死救了她,傷重。她找好了藥材,很快就能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可世事弄人,春承遇上了追來的山賊,拿命換回她無恙。

她空有一身岐黃之術,依舊沒法改變春承死在她懷裏的事實。

淚噙在眼眶,她忍了忍沒教淚水滴落,嗓音多了一分微不可查的哽咽:“對,很好。我學醫數年,或許命中注定就是為了她。”

看得出來這位大小姐很傷心,春霖盛又問:“若是治不好呢?若是治得更壞了呢?”

至秀精神一震:“醫好了我陪她一生一世,醫不好,我為她陪葬!”

饒是老奸巨猾縱橫商海的春老爺也被震撼到,以命抵命是他本來就想好的。他不願見承兒孤獨,她死了,至家這位大小姐少不得陪葬的命運。

可被逼着是一回事,心甘情願又是一回事。

是真是假,春霖盛自問活了許多年,還沒人能騙了他。

他這個兒媳,所言不虛,字字真切。竟是對承兒動了心?

“很好。”他起身從蒲團站起,往櫃子裏取出一方錦盒,盒子打開,是燙金描邊的一封帖子。

春霖盛目色慈祥:“阿秀醫術果然如你所說的好,那麽京藤,你就能進去了。徐老先生親筆推薦書,可得拿好了。”

德高望重的徐撚徐老先生,就是京藤也得為他讓出一條路。

推薦書是一早備好的,而此時拿出來,顯而易見,她得到了春老爺的信任。握着那燙金貼子,至秀露出感激的笑:“謝謝伯父。”

“不用謝我。”春霖盛感慨地望着她:“承兒想和你一起去京藤,她的心願,做爹爹的只有成全的份。你若真要感謝,就對她好些吧。”

“會的。”

“走吧,別讓她在外面等急了。”

至秀恭敬地朝他行禮,轉身之際聽到後面有聲音傳來:“你是這世上除了老夫,最心疼她的人?”

緋紅悄悄漫上脖頸,至秀輕聲道:“是!”

門被推開,春風盎然裏春承那張秀美的面龐更勝十裏春光,看到她,至秀懸在心尖的悸動連綿不絕地蕩開,想到她對春老爺說的那些話,她默默地攥緊掌心,指縫裏盡是微涼的薄汗。

抱着藥罐子的春少爺疾步沖過去,單薄的身子微晃,差點跌進人的懷抱。至秀緊張地攙扶她,輕嗔:“急什麽?”

“爹答應了嗎?”

至秀紅着臉沖她笑了笑:“答應了。”

“是嗎?那太好了!”春承素來穩重,這般燦爛的笑不多見。

“春承,我能和你一起上學了,你開心嗎?”

“開心呀!咱們一起上學,一起用飯,多好!”

一起上學,一起用飯……至秀稍微幻想,羞意就再也克制不住,她眼裏含淚,不敢教春承看見,低着頭悶聲道:“你抱抱我。”

“什麽?”

至秀指尖發燙,呼吸略顯急促:“春承,我做夢都想和你一起上學,我很開心,你抱抱我吧。”

溫暖的懷抱來的太快,陷在春承的懷抱,凝在眼眶的淚倏忽落了下來打濕她的肩膀,至秀顫抖着将手搭在她的腰間,春承很瘦,是那種羸弱禁不起風雨的瘦。但她的懷抱很暖,和前世無二。

她自身尚且禁不起風雨,卻頂着單薄的身軀肯為她遮風擋雨,至秀笑中帶淚,在她懷裏有一晃的放縱。

那些暗戀的情愫生根發芽,細嫩的芽從心上破土而出,稚嫩,也美好。

情之一字,令人貪求。

又不敢貪求。

至秀依依不舍地從她懷裏退出來,手裏的推薦書憑空揚了揚,眉梢綻開明媚的笑:“春承,求學路上,多多指教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