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 1】
瞧她走的匆忙, 春承很擔心她一不小心栽了,怔在原地, 越發覺得這門婚事訂的好。有秀秀在, 哪怕看起來文弱可欺,旁人也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春家家大業大,作為唯一的嫡系, 家業是要落在她頭上, 爹爹辛苦打拼半輩子, 怎能便宜了那些狼子野心的旁支?
再者這世道錦繡繁華下也不甚太平,想要護着秀秀, 想要過好日子, 男兒身的名頭, 她就不能舍棄。
會堂的人走的七零八落, 春承拍了拍袖子, 也跟着邁出去。
許多人都在為今晚的舞會做準備, 308寝室, 周绾心血來潮地打開衣櫃, 挑挑選選似乎怎麽都不滿意。
她來回轉悠, 王零被她轉得頭暈, 投降道:“區區舞會,也值得你這麽上心?”
“你懂什麽?本小姐雖做不到阿秀不動聲色豔壓群芳, 但還是有追求的,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距離舞會還有五個小時,你穿什麽, 化什麽妝?怎麽不見你準備?”
“沒什麽好準備的。我素顏不也很好看?”王零起身奪過她手裏的禮服:“求你了,就這件了,漂亮的很。不需要更漂亮了。”
“是嗎?”周绾拎着禮服往鏡子面前站定。
接收到她詢問的目光,陳燈扶額:“聽王零的吧。美極了。”
周绾笑着扒了身上的衣服試穿幾日前買的新裙子,寝室衆人各忙各的,倒是至秀,從進門到現在起,坐在桌前一動不動,顧自失神。
她望着桌上擺放的相框,回想着春承說那句話時的神情,左思右想,這才确定是她想多了。翻開時常捧在手裏閱覽的醫書,凝神思索,沒一會便沉浸在醫道之中。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暮色四合,光一寸寸黯淡下來,王零簡單做好護膚工作,随手從衣櫃取出一件嶄新的長裙,換好高跟鞋,也未見對面的室友有任何動作。
名副其實的醫藥系才女,到了這會兒還惦記着讀書。她輕笑一聲:“阿秀?”
最後一頁翻過去,至秀合上書卷,善意地沖她微笑:“我這就收拾。”
拎了衣服進入浴室,不到五分鐘便穿着高跟鞋走出來。
周绾驚呆了,剛要邁步撲過去,被王零攔下:“不要吓到人好嗎?”
“吓到人?”周绾不淡定了:“阿秀,我這樣會吓到你嗎?”
想着她張開雙臂撲過來的畫面,至秀唇角微揚:“绾绾站在那安安靜靜的樣子更好看。”
她左一個‘绾绾’,右一個‘好看’,還有什麽比得上真正的美人誇贊你好看更快意呢?周绾克制着做一個安靜的美少女,兩眼放光:“阿秀,我好期待今晚的舞會啊。看你和你哥哥跳舞,天啊,想想就覺得美。”
稍慢一步陳燈也想撲上來,莫說陳燈了,王零也被室友的美色驚了一晃,然而她的關注點總和旁人不同:“這衣服極配阿秀,是自己買的還是?”
“春承送的。”
低調秀氣的晚禮服,完美地襯托了少女的好相貌,貼合了至秀含蓄的性子,也極好的融入了舞會應有的氣質。算不得莊重,甚至稱不上正式,符合她此刻學生的身份。
放在人群裏,驚豔,卻不突兀。
王零神色微變,贊道:“春同學好眼光。”
她沒再稱‘哥哥’,對上室友那雙溫暖的眸子,似乎懂了什麽。
“我敢說,全校再也看不到像我們308寝室美女如雲的盛況了。”
周绾這話說得着實有底氣,她看了眼一身小禮服的陳燈,看了眼略施粉黛身穿長裙的王零,第一次強烈地體會到作為308一員的濃濃幸福感。
四人你一言我一語打趣着,想着到底是校慶舞會,至秀嘗試着為自己化了淡妝,她底子好,怎麽弄都好看。
天幕籠罩,夜色降臨。昏黃的路燈下,随處可見穿着禮服招搖而過的學生,不乏有女同學身穿旗袍,男同學着了長衫,京藤風格衆多,中西交融,大勢所趨。
春承一身燕尾服,屹立如白楊,精美乖巧的領花搭在領口,斯文優雅,難得今晚沒抱着她的藥罐子。守在女生宿舍樓下,和衆多男同學站在一塊兒,不說話的樣子冷肅俊逸。黑衣黑發,容顏極其出挑。
女同學礙于矜持不敢上前一步,男同學被她那張冷臉唬的不敢放肆。若她表現的再親和兩分,不論男女,恐怕都要忍不住搭讪了。
308寝室的四人組并肩走出來,一眼看到穿着雪白衣裙的至秀,春承主動迎上前,遞出手:“秀秀,來。”
至秀溫柔地搭上她的手,從容地挽着她的臂彎,此情此景,不知多少人豔羨,多少人心碎。
作為陳燈的舞伴,和春同學站在一起,莫同學壓力很大,他保持着不失禮的笑容,帶着自家表妹匆匆離開。
于是四人行,少了一人,多了一人,春承混在女同學堆裏,假裝聽不到周圍議論的聲音,無非誇她俊俏,誇她運氣好,當然也有男同學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她懶得理會,笑吟吟帶着至秀往舞會大堂走。
“你今晚是最好看的那個。”她偷偷和至秀說。
至秀被她直白的誇獎誇得小臉微紅:“難道你不是嗎?”
“我?我已經很低調了。”
“可即便如此,也免不了被人盯着。”
‘盯着’這個字眼用得恰當極了,春承郁悶地看她:“彼此彼此。”
她二人走在前面談笑風生,苦了為色所迷的周绾。
看她一臉糾結,王零反而笑得着實燦爛:“你的舞伴呢?”
不提還好,提到這周绾氣得想要跺腳,考慮到人來人往到處是眼睛,她忍怒道:“也不知那人怎麽搞的,臨到頭了吃壞肚子。”
“哦?也就是說周小姐還沒找到合适的舞伴?”
她一口一個‘周小姐’,分明在看熱鬧,周绾氣惱:“關你什麽事?你不也沒有嗎?”
王零衣裙飄飄:“錯了,我不是沒有,是不想要。”
周绾盯着她那張臉,說不出違心的話。她這幾位室友都是實打實的天然美女,當然了,她自己也不差。
為舉辦這場校慶舞會,京藤花了大功夫,全年級的一場狂歡,舞池周圍點亮了璀璨的燈,悠揚的大提琴極有格調的被拉響。
徐浣作為主持人控場能力極強,三言兩語将氣氛挑到最盛。
天花板明亮的大燈陡然熄滅,唯有舞池點起絢爛的碎光。音樂響起,無需多言便有人拉着舞伴翩然起舞。
春承坐在一旁饒有趣味地欣賞:“秀秀想跳哪種舞?華爾茲、慢四舞、快步?還是拉丁舞?”
“我的确有支舞想和你跳,但不是現在。”至秀順着她手起身:“今晚,就随心跳吧。”
“也對,盡興最重要。”春承握着她的指節走進舞池,昏暗的光落在對方發間,她的手搭在至秀腰間,進退之間,契合而溫馨。
穿着高跟鞋,至秀得以與她平視,因了燈光不甚明亮的緣故,她的膽子稍微大了一丢丢:“這是我第一次和人跳舞,好像有些生疏了。”
“沒關系,我帶你。”春承溫柔地與她掌心相貼,順着她手臂的力道,至秀從容地邁着舞步退開,又在下一瞬輕盈旋轉身子後仰回到她懷裏。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她害羞地眨眨眼:“和我跳舞累嗎?”
“不累。一點都不累。”
纏綿缱绻的舞步,借着昏沉的燈光,至秀享受地和她共舞,腰肢被她輕攬着,手情願被她引領着,連同身體都充滿了絕對的信任。分開、靠近,呼吸可聞。
她甚至愛上了這種感覺。
默契的配合,一道眼神,她就知道春承在想什麽。這是以前所沒有的。
或許,這就是舞蹈的魅力。
悠揚的大提琴曲進入激昂的階段,兩人的舞步跟着發生相應的變化,人影交疊的舞池,她們看不到其他人,只有彼此。
春承惬意地勾了唇:“秀秀可半點不生疏,我真慶幸來到了這個時代,否則恐怕還不知這世上會有許多我不知道的,美妙的事。比如和秀秀穿着禮服跳舞,比如能傾盡心血地來打扮你。”
“每一個時代都有它的沉重背負,我們看不見,是因為我們運氣好。”至秀輕笑:“女步我也跳過了,我想試試男步。”
“好啊,那我來跳女步。”
至秀如願地搭上她的細腰:“春承,來到這世上的每一天我都覺得新鮮。如果天地是色彩缤紛的花園,那你必定是裏面盛放的最熱烈的花。我呢?就想當只花蝴蝶,自由地從你身邊來去。像現在這樣。”
她笑着與她交換舞步,不費力地半抱住病弱的春少爺,四目相對,春承笑她:“幸虧你說的是花蝴蝶不是蜜蜂,否則我都要以為秀秀想要采花了。”
溫柔如水的大小姐不再開口,完全沉浸在充滿追逐溫情的二人世界。
未動心的那人永遠可以有恃無恐保留天真,而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喜歡和愛,她都想給眼前這人。
從最初的喜歡,再到如今的愛慕,抽身不得,進不得,退不得,唯一慶幸的是,她是唯一有資格近她身的人。
對春承而言,她是特殊的。至秀有充分的耐心等她發現,等她回饋她的愛。一支舞不夠,那就擠進她全部的生活,潤物細無聲地占有。
而在春承動心前就熱切地表露出愛意,那樣的做法,是冒失的、愚蠢的,更是危險的。
她不願打沒把握的仗,徐徐圖之,在愛意未顯明時,她不需要自怨自艾,哪怕春承不愛她,但春承給她的,已經是當下最好的了。
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錯,木讷、遲鈍,這從來都不是錯。況且,指責一個沒開竅的人木讷,本來就不公平。她只是不懂,不代表她不夠機敏浪漫。
行走四方的春大小姐,在許多遠見卓識上,是養在深閨的至秀不能比的。
一方強,一方更強,想要成其好事,總得有人選擇遷就。
腰肢被溫柔禁锢,春承眸光流轉地看她:“秀秀和我跳舞,竟在想別的?”
“怎麽?不可以嗎?”至秀無賴地将頭搭在她肩膀:“我身上噴香水了,你能聞到嗎?”
“聞到了,是我喜歡的香氣。”
“是你送的。”
“看來你很喜歡。秀秀還有喜歡的東西嗎?說出來,我買來繼續送給你。”
至秀被她動不動就愛砸錢哄人的習慣逗笑:“你這樣,可看不出有多少誠意。”
“怎會?我對秀秀,滿心赤誠。過了今夜,所有人都曉得你是我未婚妻,我給你買什麽都理所當然,我以後的家産都有秀秀的一半,你不過是提前享受春家少奶奶的特權罷了。”
“哦?做春家少奶奶就這點特權?”
春承調笑道:“你還想要什麽?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給不給就看我的心情了。”
另一旁,王零端着酒杯走向悶悶不樂的周绾:“別喪氣了,寧缺毋濫不也挺好。不過,周小姐不妨給室友一個面子?你不想和其他人跳,正好我想陪你跳,行不行?”
對于這提議周绾沒覺得有多驚奇,似乎王零做什麽她都不覺奇怪——開學第一天能把她這麽個貨真價實的美人毫不留情地推到一邊的人,再喪心病狂她都能接受。
“哼,難得見你折腰。”
“怎麽叫做難得?你想見我折腰,那就來跳舞啊。我下腰給你看。”王零挑釁地望着她:“不會不敢吧?”
“荒唐!本小姐有什麽不敢的?”周绾奪過她手裏的酒杯放在服務臺:“來呀,怕你不成?”
春承輕咦一聲:“我好像看到周绾和王零入場了。”
“你怎麽回事?”至秀哭笑不得,掀唇逗她:“是我不夠美嗎?對着我,卻要看別人?”
“沒有。”借着昏昏沉沉的光,春承離她很近:“秀秀最美。”
“真話?那你說,我怎麽個美法?”
“怎麽個美法……”春承思來想去還是依從內心說道:“比真金還真的真心話。若我是男子,這會怕是要對你動手動腳了。”
“不做柳下惠?”
“你看我這樣子,像嗎?”
論嘴皮子功夫,至秀終究說不過她,羞于繼續調侃。
一舞畢,春承牽着她手往座位休息。
由學生擔任的侍者端着酒精濃度極低的果酒過來,至秀酒量差,春承這會不願飲酒,侍者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們一眼,很快走開。
其間不少人熱情地走上前邀請至秀共舞,被她委婉推拒。
許多女孩子只見過春同學冷臉的樣子,極少見她笑得溫潤無害的乖巧模樣,有心上前,在見到至秀後自慚形穢不敢妄動。
無意中擋了幾樹的桃花。春承笑着和她交談。
過了許久,跳累了,周绾從舞池下來,随手端起果酒潤喉,王零陪在她身側,沒了往日的針鋒相對,在溫暖的燈光下,兩人一熱一冷,一刁蠻一沉穩,落在至秀眼裏,竟有些般配。
她不由地開始胡思亂想,若王零和周绾真有什麽,是不是借着她們,春承也能明白自己的心?
懷着這樣的念頭,再看周绾,她生出一種無可奈何的奇怪心理。
和表哥跳完首支舞,陳燈從西頭走到東頭,步伐太快無意撞倒一人,端着酒杯的侍者踉跄着就要倒下,陳燈急忙攙扶,手指卻在下一刻扶在他腰間,臉色登時大變!
好在幽暗的燈光,混亂的局面,侍者沒注意她的不妥,三兩步跑開。
陳燈手腳哆嗦着往室友在的方向趕,四肢發軟。有周绾和王零打頭陣,徐浣一心想邀請她跳舞,眼看就要追上了,那人竟拔腿跑起來!
氣喘籲籲來到室友面前,見到周绾手裏捧着酒杯,心差點從嗓子眼跳出來:“不要喝!”
至秀和春承同時擡頭,周绾茫然地端着酒杯,王零看了眼匆忙趕來的陳燈,又迅速看向舞會的男男女女,有很多人醉倒,她最初以為是醉倒,難不成,是酒有問題?
“侍者……我看到了,他、他腰間別着——”
砰的一聲槍響!
舞會大亂,驚呼四起,只在一念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