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 8】

經歷了互相搶食、喂食, 用過早飯,春承抱着她的藥罐子守在東院耐心等候。

秀秀天生麗質, 以往出門頂多化層淡妝, 竟不想這次甘心樂意準許書墨為她修容。

等了将近三十分鐘,緊閉的門被打開,書墨攙扶着自家小姐從裏面走出來。

淡粉色長裙随風而動, 妝容精致的女孩子婀娜婉順地站在臺階, 面部線條柔和, 眉眼彎彎,用仙姿玉色、豔美絕倫來形容都不為過。

春承毫不掩飾內心的驚豔, 走上前來想要捉她的手, 因了未釋懷的心事, 顧忌着, 半途将手插.進褲兜。

一番舉動自然沒逃過至秀的眼, 她的眼睛傳神動人, 紅唇漫開一抹笑:“你要做什麽?”

“啊?”春承伸進褲兜的那只手, 指節微微屈起:“沒什麽, 秀秀今兒個怎麽也在意容貌了?”

“在意容貌?”至秀無奈看她:“我何時不在意容貌了?”

“不不不, 我的意思是, 秀秀不化妝就美得人心神搖曳,怎麽突然……”

大小姐捏了捏指尖:“很突然嗎?”

被她溫溫軟軟的目光瞧着, 春承簡直不知該說何是好:“也、也沒有很突然。”

美人粲然一笑:“春承,我這樣子,好看嗎?”

“非常好看!”

“那你還糾結什麽?好看就夠了呀。”

書墨守在一旁聽着主子你一言我一語, 暗暗看熱鬧,怎麽以前沒發現春少爺還有這麽純情的一面?女為悅己者容,小姐特意打扮了,自然是美給你看啊。

至秀芊芊玉指遞過來,春承下意識握上去,便聽一道悠揚的嗓音傳來:“走吧。”

萬裏無雲,和風陣陣。陵京的水是京河水,湖是蔚蔚湖。

蔚有文采華麗之意,土生土長的陵京人提到蔚湖總免不了以纏綿悱恻的疊字做稱呼。蔚蔚二字,婉轉多情。

天朗氣清,游湖泛舟,坐在船裏觀看陵京風貌,感受又是不同。

陵京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獨愛在蔚蔚湖賞景,來往船只互不驚擾,湖面蓮花未開,蒼翠葉子層層鋪疊亦有一番壯麗氣魄。

“秀秀,來喝杯茶。”春承将白瓷杯遞過去:“也是咱們來早了,等七月份再來,就稱得上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了。”

至秀笑看她一眼:“等到那時候,你要做什麽?”

“我?”春承揚唇:“蓮花盛開時我就帶着秀秀再來一趟,拿着畫板,畫湖光山色、人間美人。你說好不好?”

“湖光山色我知道,美人是誰,我卻不知。”她有意調侃,促狹頑皮,少女的靈動秀致皆在她一颦一笑展現的淋漓盡致。

春承将上次沒下完的棋局複盤,她記性好,天資聰穎,哪怕隔了一夜,黑白布局依舊記得清清楚楚。

棋盤傳來噠噠清脆聲,她覺得有趣:“美人,不就是秀秀嗎?秀秀今天怎麽回事,拐彎抹角想聽我誇你,其實,哪還用得到我來誇,秀秀人如其名,不說旁的,只咱們京藤就有多少人為你神魂颠倒……”

說到神魂颠倒,她莫名生出不喜,話音一轉:“別看那些人追你追得殷勤,真到了生死關頭,哪個能為了美色抛頭顱灑熱血?我就不一樣了,我為了秀秀,做什麽都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支楞着耳朵聽事的書墨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出門前她還覺得春少爺純情,這會她清楚認識到,她大錯特錯了!

說旁人獻殷勤,論起獻殷勤春少爺才是當之無愧的高手。和聲細語中就把大小姐哄得眉開眼笑,這本事了不得。長此以往,她家小姐還不被吃得死死的?

至秀溫文爾雅,從棋簍撿了一枚白子落下:“油嘴滑舌,你再想旁的,可就要輸了。”

“怎麽可能?”春承定睛去看,小臉一垮:“秀秀釜底抽薪這招用得熟練……”她雙目微凝,笑道:“不過我自有反敗為勝的妙法。”

一來一往,繼續往下走了幾回合,一艘游船不聲不響地靠近。

坐在船上的周小姐活像人欠了她五百大洋,臉色沉沉,丢開手裏的畫冊沒好氣道:“都說了各玩各的,你怎麽這麽煩人?”

“我煩人嗎?”

“你不煩人嗎?”

王零指間夾着橫笛:“好吧,我只煩美人,你是美人嗎?”

“……”

周绾被她一記直球打得手足無措,承認了覺得憋屈,不承認那分明是在說謊!她要不是美人,豈不是大多數女子都是醜八怪了?

她被噎得想不顧形象地翻白眼:“難得有兩天假期,你總跟在我後頭是什麽意思?”

“我答應了顧姨,要帶你好好散心。我還沒問你呢,你不跟在我身邊,總想跑是怎麽回事?”

“我需要你帶着散心嗎?拜托,本小姐生下來就在陵京這片土地,你個外來的還妄想帶我散心?”周绾氣得心裏直冒火。

“現在,立刻,馬上!你過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咱們互不幹涉,你快點從船上下去,随便上哪只船,不要讓我看到你了。回學校低頭擡頭是你,出了門跟前也是你,你怎麽這麽陰魂不散!”

王零不怒反笑,氣定神閑的模樣看得周绾想揍她。要不是打不過她,周小姐哪會任她猖狂?

“有膽子你就把我從船上推下去,走?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我說了要帶你散心,哪會扔下你不管?”

“好,好好好,算我怕了你。我娘問起來,你就說是本小姐扔下你不負責任地跑了,成嗎?求你了,躲遠點!我看見你就煩!”

“看見我就煩那是病,得治。”

“……”周绾三步兩步走過去奪了她手中橫笛:“王零,你才有病!”

“随你怎麽說。顧姨對我家有恩,她的話我不可能不聽。說起來咱們還是遠房表姐妹關系,雖然就小時候見過兩次,但你也沒必要這麽翻臉無情吧?”

王零一點也不介意笛子被奪走,淡淡道:“那笛子提前送你,十八歲生辰禮。”

她笑得溫和無争:“绾绾,拿了別人的禮物,怎麽連聲謝謝都不說?”

“我謝謝你呀!”一句話被她說出咬牙切齒的意味,周绾左看右看那作為生辰禮的笛子,冷哼一聲:“什麽破玩意!也好意思送人?”

王零輕輕嗯了聲:“不是什麽貴重之物,我親手做的。”

“親手做的?你還有這手藝?”周绾眼底淡去不屑,認真把玩那觸手潤滑的橫笛:“哼,你想跟着那就跟着吧,不過去哪玩得聽我的!”

“啧。”王零笑意橫生:“沒想到堂堂周小姐,這麽好哄啊。”

“呸!誰要你哄了!閉嘴!”

“绾绾。”王零指了指不遠處的游船:“你看那人,是不是阿秀?”

“阿秀?”周绾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頓時激動:“可不是阿秀嘛,除了阿秀,誰能美成那樣?哎呦,我家阿秀兩天不見怎麽看起來更美了!船家,快靠過去!對,就是那艘船!”

周小姐摩拳擦掌指揮着,王零沉默瞥她,欲言又止,一副看二傻子的神情。

“喂,怎麽回事?你那是什麽眼神?”

王零緩了緩:“你只看到了阿秀,沒看到上面坐着的春同學?”

“春承?”周绾舉目望去,喜色更甚:“春同學那是在笑嗎?我天,他一個男人怎麽能笑得那麽甜!”

“……”

王零輕揉眉心:“你忘了她二人是何關系了?貿貿然跑過去,會不會打擾到阿秀,你就沒考慮過?”

周绾低呼一聲:“有道理!阿秀這會單相思,假期和春同學相約游湖,大好機會哪能被我破壞?那、那我要船家退回去?”

“來不及了。春同學看到咱們了。”

游湖撞見熟人本就在至秀意料之中,是以見到周绾和王零,她接受良好。将人請上船,至秀笑道:“你們怎麽湊一塊了?”

說到這周绾滿肚子委屈,幹脆不說。簡單寒暄過,隔着一方茶桌看對面的春承至秀,越看越覺得登對,不由起了搭橋拉線的心思。

周绾親昵地靠過來挽着至秀手臂,因了一些話不方便被身側的人聽到,她柔聲道:“春同學,你能讓讓嗎?我和阿秀要說點私房話。”

私房話???

春承下意識看向至秀,至秀沖她一笑,板着臉退遠坐在船尾看流動的水面,頻頻往身後看去,就不知周绾同學和她家秀秀鬼鬼祟祟說些什麽。

她多少懂些唇語,卻不好仗着有點本事窺探旁人隐私。

被嫌棄的春同學凄凄涼涼地坐在船尾吹風,好在時節和暖,不用擔心她身子受不住。至秀放心地收回目光。

“阿秀和春同學,這兩天可有進展?”

至秀輕笑:“有。”

周绾瞬間兩眼放光:“他親你了?還是你親他了?”

“……”

王零以拳抵唇清咳一聲:“阿秀,不要聽她胡言。不如你和我們說說,你們之間,具體發展到哪個階段了?”

室友全心全意為她的事出謀劃策,至秀不好隐瞞,害羞道:“她抱了我。”

周绾便要開口,下一刻被王零果斷地捂了嘴:“然後呢?”

湖水清澈,迎着湖面吹來的風,裹了分清爽的涼。她笑:“她還沒想清楚對我到底是哪種喜歡。”

“這很難嗎?”周绾掙脫王零束縛,小聲道:“他沒想清楚,你就幫他想清楚啊。不知道是哪種喜歡親上去不就知道了!你親他,他親你,會動心嗎?動心就是戀人間的喜歡呀!”

她挑釁地賞了王零一個白眼,似在和她炫耀:看,本小姐多果斷。就你磨磨唧唧給人出主意,豈不是誤了阿秀?!

王零被她鄙視地沒了脾氣,跟着看向至秀。

一想到要親春承,或者被春承親,至秀指尖酥.麻:“這樣……這樣不會把她吓跑嗎?三兩天不理我,怎麽辦?”

“三兩天而已,怕什麽!”周绾說得豪氣。

至秀咬了咬唇:“可就是怕啊。莫說三兩天不理我,三個時辰,我都受不了。”

一句話,驚得不知人間情愛的周小姐徹底熄了聲,等她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讪讪道:“已經、已經喜歡到那種程度了嗎?”

“是呀。”

伴随着嘆息而起的,還有湖面卷來的清風。

“想不到,阿秀……還是個癡情種。”王零若有若無地瞥過周绾,觀她神色迷離似是不解為何有人能因愛生憂、生恐,遂也輕嘆一聲,惹來周绾莫名其妙的眼神。

情之一事,懂時已深陷其中。

三人頭湊頭說了許久,王零帶着周绾離開,餘下時光留給至秀随性發揮。

春承緊了緊衣衫從罐子裏摸出一粒藥順着溫水服下,見狀,春花取了披風為她系好。

見她小臉泛白,至秀心弦一緊,快步走過來:“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溫暖的指腹搭在脈搏,見她滿目擔憂,離得很近,春承心跳逐漸加速,不假思索道:“你和周同學,哪來的私房話說?便是有什麽事,不該找我嗎?”

“什麽?”至秀沉心診脈,确認人無大礙只是稍染風寒後,免不了一頓自責。見她身板薄弱,那股憐惜之情更甚,耐心解釋:“我和她,哪來的私房話說?不過是說些旁的罷了。”

她不願欺騙春承,但圖謀她的那些話怎好當着當事人直言?

想到绾绾提議的那話,至秀不自覺從桌上取了茶水,小口慢飲,水漬沾在唇瓣,日光照耀下,美不勝收。

她的目光柔柔膠着在春承略顯蒼白的薄唇,心跳如鼓,砰砰砰的,恍惚要奏出一段交響曲。

“你……”

“我……”

不分先後的兩道聲音交疊而來,至秀面色紅潤,一顆心燙得厲害:“你先說。”

春承裹緊披風,一想到她和周绾頭碰頭的場景,不知道哪裏竄出來的火氣,興師問罪道:“你明知我身子不好還把我丢到一旁不予理會,你不是醫者嗎?怎麽如此粗心?”

“我怎麽可能把你丢到一旁不予理會?”至秀唯恐她亂想,急切道:“我是你的未婚妻,你的身子,我難道不是最挂心的嗎?”

尋常時候她說這些話春承尚能不為所動,這會‘未婚妻’三字冒出來,她心狠狠一顫,緊接着,那股別扭勁又上來了。

至秀湊近她,那氤氲的淡香環繞了她:“春承,我對你好不好,你沒感覺嗎?”

感覺?春承臉色一黑,真是糟糕透了,我的感覺告訴我,我可能喜歡你。但這話她能說嗎?

“你到底在想什麽?”至秀倚靠在她肩膀,紅唇張張合合。

歪頭看她,春承只覺船艙內的溫度越升越高:“秀秀,你、你離我近點?”

至秀芳心亂跳,佯作無辜地雙臂搭在她肩膀,克制着呼吸與她面對面,柔軟的唇瓣似乎裹了層熱,欲迎還拒的姿态撩人至極。

單單坐在那,看着她,春承驚覺把持不住,氣息不知何時變得紊亂,手不聽使喚地擡起眼前人溫潤的下颌,指間微微用力。

被她如斯對待,溫婉娴靜的大小姐清澈的眼睛頃刻綻開人間煙火,眨眼間想了很多,似乎什麽都沒想明白。若春承就這樣吻上來……春承,會吻她嗎?

她不敢出聲,大氣都不敢喘。頭微仰,直視着戀慕之人。

貓耳罐被随手放在一側,春承仔仔細細盯着那張臉,眉眼鼻唇,般般入畫。

她想起新婚夜帶她逃亡的過程,想起臨死前從她眼睛望見的哀痛,心跟着一疼。更甚者,想起了踏入名流堂時她蔓延在眼底的驚喜激動。

想起了她們牽手的感覺,擁抱的感覺,想起了方才守在船尾看她和旁人談天說地時心湖湧上來的醋意。

撥開雲霧睹青天,指腹描摹着那唇,或輕或重的摩挲,春承忘情地眸光流連在秀秀微張的紅唇,唇輕輕湊過去,在聞到那縷幽香後,幡然清醒!

她猛地将人推開!

好在沒真的吻上去,春承慌亂地從座位站起來:“抱、抱歉秀秀,我……我失禮了!”

綿軟無力的感覺從身子泛開,至秀臉頰緋紅:“你、你怎麽了?”

“我……”春承喉嚨幹啞,想到她之前對秀秀動了色心,躊躇道:“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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