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十二月過後，一輪複習結束，大大小小的考試開始充斥生活，會考、五校統考，還有不知名的必然發生的大大小小的模拟考和普通測試，簡笑似乎可以毫不費力地想到佟民強在講臺上說着：“你聽到了伐？”“你清楚了沒有？”“好了伐拉？”“明白了伐？”諸如此類強烈的問句嘆句。
長期喝着簡媽媽煮的藥補湯讓簡笑感覺自己衣服上始終沾染着山藥或者是洋姜的氣味，考試的時候就難免分心去嗅到衣服上的味道，再一分神就感覺佟民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幾乎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以及最擔心的，便是當教室裏走到只剩下自己和林聿嚴的時候，男生會突然問起自己衣服上是不是帶着山藥味道，那一定會窘迫死吧。
林聿嚴不解風情倒是其次，簡笑卻發現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她的伶牙俐齒立馬變成了笨嘴拙舌。
當然，林大神從來都不覺得兩個人獨處的氣氛有任何尴尬之處，他向來有将其他人摒除在習題之外的神奇能力，于是大多數晚上結束自習前的最後十分鐘，簡笑都是在胡思亂想着可以在回去的路上同林聿嚴交談的話題度過的。
十二月還有一件大事就是葉輕塵的托福考試，葉少女在Z大把前十一年在學校裏落下的英文課全都補上了，忙到沒有空給同樣奮鬥在題海中的簡笑打電話。直到簡笑翻開那個倒計時APP看到“距離葉子的托福考試還有五天”的字樣時，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沒有和葉輕塵交流過近況了。
宋遲宇的名字先是消失在了十六中高三學子的口中，接下來消失在了葉輕塵口中。
不管她曾經多麽狂熱地喜歡過那個長相英俊的少年，卻是或許從此之後的許多年裏他們将會再無交集。
既然都想到了這裏，回家路上，簡笑就和林聿嚴說起了葉輕塵：“嚴格，你還記得高一高二和我們同班的葉輕塵嗎，就是那個頭發有點自然卷的富二代。”
林聿嚴撫額：“別總拿我當健忘症好不好。”
“真的記得嗎？”簡笑不放心地又反問了一遍，待男生點了點頭之後才又繼續打開話匣，“葉子再過五天就要考托福了。”
“唔。”男生點點頭，“出國讀書也挺好的。”
“不是和你說出國念書好不好的問題啦，”簡笑嘆了口氣，“葉子喜歡宋遲宇啊，她出國的話不就代表兩個人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嗎？這樣的事情想起來還是會很難過的吧。”
正往前走的林聿嚴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看着簡笑。
簡笑被他盯得心裏有點毛毛的，又感覺心髒跳得厲害，不由提高了音量虛張聲勢：“你……你幹嘛這麽看着我啦？”
被簡笑這麽一說，林聿嚴又是繼續推着自行車往前走：“想知道你們女生每天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風花雪月的東西。”
Advertisement
“啊，大概是你和梁棟有多麽般配，張行和豐澤楠為什麽還不在一起之類的吧。”簡笑極其自然地接了一句。
男生低低地笑了一聲：“就知道沒什麽好事情。”他停頓了兩秒，又繼續開口道：“葉輕塵喜歡宋遲宇，不代表宋遲宇一定要喜歡葉輕塵，這句話邏輯上沒有問題吧？”
簡笑點了點頭，又馬上意識到在幽暗的路燈光照耀下對方注意力根本沒放在自己身上，開口道：“宋哥可能是全十六中唯一一個不知道葉輕塵喜歡自己的人了。反正也不知道別的人是什麽心态，從來沒跟他提過葉輕塵的事情。”
“那麽這樣的感嘆也就只能說是葉輕塵一個人的責任了。”林聿嚴飛快地下了結論。
簡笑扭頭看身旁已經騎上了自行車的林聿嚴，猝不及防地開口問道：“那如果說，嚴格，我是說如果，你知道有人也這麽暗戀你的話，你會怎麽做呢？”
男生顯然被這個問題驚訝了一下，踉跄一小步，差點沒摔下自行車：“簡小姐，你在開我玩笑嗎？”
“你啊，”簡笑無奈地啧了一聲，“全校一半以上小女生心目當中的學霸男神，你說有沒有人暗戀你呢。”嗯，這其中也包括我。
男生沉默了片刻，忽然腳踏車騎得飛快，一路飚向了十字路口。
第二天簡笑把這件事順口告訴了李妍妍，對方當即在語文課上面對一張“愁雲慘淡萬裏凝”的卷子笑得直打嗝。
“诶笑笑你知道嗎，其實跟女生講話時間一長，林大神耳朵就會紅哦，雖然臉色慘白根本看不出來什麽的，可是……媽呀讓我再笑一會……”李妍妍一邊笑一邊和同桌說着自己的發現。
“是嗎，這樣啊。”我早知道啦。簡笑悶悶地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倒不是什麽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感嘆，只是身邊确實有一個優秀的發光體存在，而且他的某些好簡笑一度以為也只有自己看得見，以至于突然發現有關于他的小細節并非只有她一個人沒有忽略，突然就有了種世界被分享了的失落感。
佟民強在講臺上報五校統考分數的時候，簡笑正在自選模塊練習紙的空白處算永遠帶着根號的未知數解，佟民強說出“本次考試全校最高分，林聿嚴，689分”時，簡笑鋒利的筆頭戳破了紙背，迅速地伸手把計算機裏的“625”給摁到了歸零。
六十分的差距，都快趕上再考一門的成績了。
心驚膽戰地聽着講臺上佟民強報着班級名次和校名次，簡笑把根號二填到了等式後面，皺着眉頭看怪異的式子，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校名次的大退步。
“唉，又只考了二十三名。”樂曉芒在聽到佟民強報到自己名字後小聲嘆了口氣，“用功一個月和玩一個月比起來居然沒有進步，太傷我心了。”
李妍妍丢給她一個白眼：“能原地踏步就是最大的進步啊，有些人跟打了雞血一樣不要命地讀書，你覺得你比得過人家嗎？”
“簡笑，625分……”簡笑驀的一驚，聽到講臺上佟民強終于報到了自己的名字，而低迷的排名讓她心又是一沉，有點難過地搭話道：“用功一個月退步不止一點點，我才應該灰心喪氣吧？”
好在佟民強還是考慮到了其他學生的心理，只報了部分學生的名次就帶着教案回辦公室去了。刷拉一下子一大片同學就站了起來，舉着五校統考的卷子就跟着佟民強跑出了教室去問問題。
李妍妍很順手地抽走了簡笑面前的自選模塊練習試卷開始抄了起來，一邊婉轉地對她唱了起來：“心若在，夢就在，天地之間還有真愛哎哎哎——”
梁棟在背後極其配合地喝彩鼓掌。
不過簡笑對于625這個令人灰心喪氣的分數在意程度并沒她想象地深，會考和期末的全市統考迫在眉睫，她根本沒有心思去難過五校統考的事。
新一周的英語閱讀習題冊，簡笑漏聽了應該做了一整個單元，還沒等她自己發現，李飛鳳就在自習課上親臨高三1班，把簡笑叫到了班級門外進行了一番語重心長的勸教。
“簡笑啊，”李飛鳳把簡笑的習題冊攤在欄杆上，翻到了打着大大問號的某一面，“這麽長的一個單元都沒做，你最近到底在想點什麽啊？”
簡笑垂着頭，被訓教地不知道該怎麽回複才好。
見學生久久沒有回複，李飛鳳嘆了口氣又将本子合攏握在了手裏：“老師曾經講過的學習最高境界是什麽你還記得嗎？”
這個簡笑倒是記得一清二楚。李飛鳳曾經說，學習的最高境界就是學到忘記今夕何夕。簡笑覺着那是李師太說過最天馬行空的一句話，而多少個她的學生都孜孜不倦以期達到這個标準，反正簡笑每天擡頭一看倒計時還是知道今天距離高考還有多久。
“我03屆有個學生，他用功到什麽程度你們知道伐？”李飛鳳在講臺上激情洋溢地鞭策着高三1班的同學，“他是真正到達那個境界的學生。當時十六中高三放寒假之後，他一個人除夕晚上還堅持在班級裏自習，直到窗外開始放煙花了才記起來那一天是除夕。”
反正每一個李鳳飛的“XX屆有個學生”最終都通過不懈的努力考上了很牛的大學，簡笑和樂曉芒曾經私底下還讨論過這一屆除了林聿嚴和英語課代表吳萌萌還有誰會被編入那個勵志的李飛鳳教材裏。
簡笑沖李飛鳳點了點頭，對方繼續開口講道：“我那天偶然翻開林聿嚴的練習本，發現他已經做到了第十八個單元——我們總共也只有二十個單元。老師也沒有要求你和他一樣速度快到這個地步，至少也要把作業完成吧？”
林聿嚴在每一個任課老師心目中都是王牌一樣的存在，簡笑這三年裏聽過最多的句子就是“就算你不能和林聿嚴一樣……至少也要……”
這樣那樣的，盡管好像都挂在十六中高三年級段的紅榜上面，但是一個永遠高挂在榜首，另一個竭盡全力還只能堪堪吊在末尾的幾名裏。
還說什麽想要和他考同一個大學，。就連學習的熱情都快要被這寒冬的風給刮走了。
把作業本交還給簡笑，李飛鳳象征性地鼓勵了一句：“好好把作業補起來，老師相信你在期末統考的時候會有出色的表現。”
簡笑握着作業本站在林聿嚴習慣趴的那根欄杆前，目光望到高二1班教室裏的某對小情侶趁着自習課并肩看起了一本雜志，眼神黯了黯，還是回到了教室裏。
剛坐下，本來還在和洋流作鬥争的樂曉芒馬上轉過頭來問道：“李師太叫你出去幹嘛？”
半遷怒性質地瞪了林聿嚴一眼，簡笑揚了揚手裏的作業本說道：“上禮拜走的時候太匆忙了，作業沒看清楚，然後就悲劇了。李師太說完那個‘最高境界’之後馬上又提了林嚴格，反正就是怎麽讓我羞愧到分分鐘切腹就怎麽說。”
“她訓人的經典套路嘛，”樂曉芒的同桌彭瑜感同身受地轉了過來，“先指出你的錯誤，讓你覺得自己罪不可恕，然後再搬出哪一屆的學生讓你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最後再講講林聿嚴或者吳萌萌，大致意思就是‘你就是個渣渣，還不好好學習去’。”
形象的句子讓李妍妍笑癱在了桌子上。
簡笑看到練習冊裏占了整整一面的紅色大問號，又轉過頭瞪了林聿嚴一眼：“都怪你啦。”
林聿嚴擡起頭，手上的筆富有節奏地轉動着：“你作業沒做也怪我？”
“……總之就是怪你啦。”
梁棟同情地拍了拍林聿嚴：“兄弟，對生氣的女人要寬容。”
“那好吧，”林聿嚴沒有原則地聳聳肩，“怪我咯。”
不，當然不怪你。你優秀、耀眼，是所有人追逐而向往的對象。我長途跋涉想要來到你身邊，千方百計接近你，讓你也習慣我的接近。可我到底還是害怕這一百來天的倒計時走得太快，我會趕不上你，最終讓我們變得沒有交集。
簡笑覺得自己快被Z城濕冷的冬天給凍僵了思維，哆哆嗦嗦下筆時還是淌出一點心酸和難過，想起五校統考的排名，想起李飛鳳的那句“就算不能和林聿嚴一樣”，想起家裏牆上的那句“我要考一個好大學”，再回想上個夏天少年在自行車上背脊弓成的好看模樣，冬季每個夜晚少年在路燈下的側臉，醞釀了一點淚意出來，卻到底還是沒有哭。
晚自習之前，林聿嚴從食堂回來，往簡笑的課桌上放了一瓶酸奶。簡笑把思緒從閱讀裏拉回來，迷惑不解地指着酸奶問林聿嚴：“你放錯位置了吧？”
男生已經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揚眉看着顯得有些淩亂的簡笑：“你不是說都怪我嗎？那就只好拿點禮物來賠罪了。”
見簡笑還是一副愣愣的樣子，林聿嚴又開口問道：“不想要嗎？那還是我自己喝好了。”
“誰說不要了，”簡笑一把拿起了桌上的酸奶，揭開瓶蓋喝了一大口，“不喝白不喝。”
——在同學眼中幾乎算得上沉默寡言的林聿嚴實際上是個大毒舌，并且口才意外的好，簡笑在和他鬥嘴的時候很少有贏的時候。不過他确實是一個很不錯的後桌，會替懶得下樓的簡笑去買礦泉水，也會在簡笑丢題目過來求救的時候停下手頭的作業給她寫下方法和思路。
甚至，是在一起同桌的那短暫的一個月裏。幫忙登記分數、頂值日、發卷子。
以及現在，居然也會買來酸奶哄女生開心，簡直快要逆天的男神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