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月快結束的時候，Z城下了這一年的第一場雪，簡笑早晨醒來打開窗的時候就被小區裏鋪天蓋地的白給震撼到了。

“笑笑，快起床，來看下雪哎。”簡媽媽在廚房裏準備早餐，扯着嗓子喊簡笑起床。

等簡笑吃完早餐出門的時候，原本還紛紛揚揚的雪已經停了，路上更是只有零星幾個貪玩的小學生抓着路邊綠化帶上的積雪打雪仗玩。她緊了緊自己的衣領，哆哆嗦嗦地騎上自行車向學校趕，腦子裏回想着頭一天晚上背誦的英語課文。

“Her home is 20 kilometers far…”遠遠地就聽見程菲菲熟悉的聲音在背誦着同一篇課文，少女穿着十六中的冬季校服坐在電瓶車後座上，從簡笑的角度也看不清她臉上究竟是何種表情。

路上的雪已經開始融化了，簡笑踩着輪子駛過程菲菲身邊，看着她有意識地将頭埋得低低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只是為了一場高考，大家都被迫去完成了一場或好或壞的蛻變，這樣的感覺還真是糟糕透頂。

十六中的高三成人禮暨高考百日誓師大會開得頗為聲勢浩大，橫幅從校門口的圍欄一直挂到了報告廳裏面。

當然校方為了不耽誤高三的教學進度，“貼心”地将典禮的時間定在了二模考試結束之後的那個下午，惹得一群原本打算在考試結束之後出去放松一下午的高三學子敢怒而不敢言，只好灰溜溜地帶着各類便攜的速記本排着彎彎扭扭的隊伍向報告廳進發。

簡笑在擁擠的隊伍裏和原本的同桌李妍妍讨論着昨晚自己在被窩裏偷偷補完的一檔綜藝節目，喧嚣沸反盈天，她不得不用将近咆哮的聲音向李妍妍誇贊那個節目的嘉賓顏有多麽多麽贊。

場內教導處主任的吼叫聲透過音響被放大了無數倍，幾乎要把不幸被擠到音箱旁邊的同學的耳膜給震破了：“不要擠！排好隊伍！1班的先進來！我們依次入座！”鼓噪令擠得頭昏腦脹的同學更加心煩意亂，報告廳門口霎時間怨聲載道。

簡笑看了看自己班級的隊伍最後方，林聿嚴的幾個哥們正勾肩搭背聊得熱火朝天，獨獨不見林大神的蹤跡。

這家夥，該不會又遲到了吧。她在心裏嘀咕了一句，馬上又被擁擠的人潮推動着向前挪去了。

結果是直到教導主任激情澎湃地宣布成人典禮正式開始了，林聿嚴才慢悠悠地從報告廳的偏門正大光明地走到了1班的座位處，坦蕩自然到連班主任佟民強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所謂成人典禮，就是校長永遠“在這即将迎來重大考驗的時節”對新一屆的莘莘學子充滿了期待，而學生代表“僅代表高三全體同學”一定會不辜負母校的期待創造十六中新的燦爛輝煌。

臺上是領導代表們接近瘋狂地嚎叫式發言，臺下的學生則一半被振奮地熱血沸騰，另一半早就睡得不省人事。簡笑被年級段主任長篇累牍的《致高三同學的一封信》給催眠了，等一覺驚醒後發現年級段主任喝了口水，厚厚一疊的稿紙才念到了第三張。

坐在簡笑身側的薛子晴手中拿着本巴掌大小的小本子，從簡笑所在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正在無聲地背誦着本子上的內容。簡笑好奇地湊近看了一下本子的內容——《星火英語四級單詞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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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笑只好偏過頭繼續聽年級主任咆哮“讓我們殺進211，沖進985”，洗腦一樣宣傳着十六中的光輝歷史。

就在誓師大會之前的幾個禮拜，學校把為數不多的校薦自招表格發到了各個班裏，根據成績排名下來，簡笑所在的高三1班最終由薛子晴和林聿嚴拿到了表格。但和薛子晴每一個條款都問得清清楚楚不同，簡笑只在某一次午休的時候瞥見過林聿嚴桌子上露出的F大字樣紙張一角。

F大是全國頂尖的一流高校。簡笑清楚以自己的排名就算是超常發揮也八成踏不進F大的校門。

薛子晴分到的校薦名額是去Z大的，簡笑腦子裏還徘徊着少女晶亮眸子看着自己說想考去B大時候的場景。在薛子晴第三次核對表單上的信息時，簡笑終于忍不住問她：“晴子，你不是想要考去B大的嗎？”

“只是多給自己一次機會罷了，”薛子晴摩挲着表格上自己笑得燦爛的照片，“畢竟我不像是嚴格，我的起伏不允許我有一次失敗。”

簡笑轉頭望了望窗外，林聿嚴倒是一點也不心急，還是自顧自趴在欄杆上看着風景，和教室裏的熱火朝天有點格格不入。

“我去倒杯水喝。”随便找了個借口，簡笑拿着杯子走出了教室，倒完水之後又磨磨蹭蹭地挪到林聿嚴旁邊，故作驚奇地問道：“嚴格，你怎麽一點也不擔心自招的事情啊？”

男生沒有回答簡笑的問題，而是指着樓下幾個拿空可樂罐子當足球踢的小學弟對簡笑說道：“那幾個學弟挺好玩的。”

小學弟們對于簡笑和林聿嚴的注目渾然不覺，在空蕩蕩的花壇旁邊練習着帶球過人的技巧，哐啷哐啷的罐子撞擊聲在安靜的教學樓裏被無限放大，像是撞擊到了簡笑的心裏一般。

無端又想起了最近幾個星期高三年級段流行的幼稚游戲系列：扔紙團、比身高、猜大小、折紙船……全都發瘋似的在抓緊零星的玩耍時間給自己制造快樂。

簡笑覺得自己現在很像是被簡媽媽放在鍋裏咕嘟咕嘟煮的某件食材，稍有些松懈就會被當作廢料扔進垃圾桶裏。想着想着神經又繃緊了，簡笑的腦子裏又閃過了家裏牆上“一定要考上好大學”的大标語，朝林聿嚴說了句“快自習了”，就匆忙地跑回了教室。

剛坐下，學校的廣播站卻開始了播放每周一期的點歌時間——高三1班的廣播早在學期開始就被佟民強勒令禁止在廣播站播送節目的時候開放——簡笑聽着窗外飄來周傑倫含糊不清的歌詞，筆筒上的日歷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圈到了3月份。

廣播站的學弟學妹們前幾日神神秘秘地說要給高三學長們一個驚喜，明明前幾天還好奇在意的要死，偏偏就因為刷題背書給忘得一幹二淨。

“全世界/好像只有我疲憊/無所謂/反正難過就敷衍走一回……”韓徹跟着音樂深情款款地唱了起來，五音不全到讓周圍所有人都忍不住帶上了耳塞。

“要死了，居然敢在我們沖刺的時候放《世界末日》……”簡笑聽見樂曉芒小聲嘀咕着：“宣傳這種思想，廣播站的那幾個小鬼頭要被校長找喝茶了……”

簡笑突然想起前幾年那個鬧得人心惶惶的世界末日傳言。自己當時還在抱怨如果真的世界末日了還待在學校裏刷題該是件多麽糟糕的事情。

現在想想卻也不是太殘忍，至少比起大學裏天南海北的分離來，好歹眼下相處甚歡的大家還在同一個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