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宮大院
沈延玉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她竟然睡過去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猛然想起身後的少年還昏迷着。一擡頭時,卻正對上一雙幽深的眼睛。
只是那雙眼睛冷得吓人,莫名讓她想起了刺骨的雪。
沈延玉眨了眨眼,床上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就靠在牆上。身子似乎還有這乏力,墨發散落,遮住了大半的臉。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我這兒有些治傷的藥,你是男子多有不便,若你有餘力,可以自己上藥。或者我去太醫院為你請大夫。”沈延玉也站了起來,只是蹲久了,腿有些麻了。
她将傷藥放到他手邊,又打量了一下他的傷勢,雖然臉色還是很蒼白,卻比之前好了許多。
那個少年拿起了手邊的藥瓶,揚起下巴,長發遮掩的眼裏透出深深的嘲諷。他一擡手就将那些藥瓶扔了出去,瓶身擦過沈延玉的臉。
薄唇輕啓,眼裏帶着深深地厭惡: “滾。”
沈延玉愣愣地回過頭,地上的藥瓶碎了一地,鋪滿了藥粉。
“我并無惡意,你不必如此。”沈延玉蹙眉看着他,她也不是求他回報,可也不必如此糟蹋別人一番好意。
墨發遮住了他大半的臉,那雙眼裏透出了殺意。
“再不走,我就殺了你。”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一條幽幽吐着信子的毒蛇,讓人脊背發寒。
沈延玉像是不在意他的話,只是又掏了掏袖兜,将剩下的傷藥也拿了出來,只不過這次是放在他的床頭。
“我還有事,就先行告辭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床榻上的少年才偏轉了目光,看着地上的碎片和床頭的藥瓶,緩緩低下了頭。
暮色四合,将整個房間都攏在陰影中。
沈延玉後來的幾日都在太醫院跟着徐煥學醫,回到留芳閣就埋頭看醫書。
冬寒凍人,她的腿隐隐作痛。
她蹙眉沉思,這樣下去可不行,她得去讨些炭火。
她合上書,又披了件外袍就出門了。
廣儲司的大門被拍得吱呀作響,裏面傳來一個尖細的女聲。
“來了來了,哪個?”門打開時,出來一個虎背熊腰的婆子。那婆子面如圓盤,兩腮泛紅,出了門還在到處張望。
過了會兒才低下頭,看到了沈延玉,她本來還帶笑的臉瞬間換上了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喲,五公主,原來是您啊,什麽風把您吹到我這兒來了?”
“近日天寒,我特來取炭火。”沈延玉的态度倒算是十分客氣,一張臉被凍得紅撲撲的,說話時聲音也脆甜。
一聽她是來要炭火的,那婆子嗤笑了一聲。面上還是拉着她的手,看起來十分熱情:“五公主诶,這可真是不巧,今日的炭火剛剛發完,您下次再來吧。”
“宮裏的炭火一向各處都是定量的,怎麽可能不夠。”沈延玉皺了皺眉,這婆子擺明了是不想将炭火給她。
那婆子一聽她的話,倒是有些意外,這個黃毛丫頭現在怎麽腦子好使起來了,以前都是随便敷衍兩句就給她打發走了。
婆子眼珠轉了轉,想從她嘴裏摳東西,沒門兒!
“公主您有所不知,三公主前幾日受了寒,皇上怕她再凍着,這各處的炭火啊都勻到奉月宮了。”
沈延玉看着她,心下生了些氣。這婆子明顯是在胡扯,想拿沈和真的名頭來壓她。
“您确定炭火都分發完了,一點都不剩了麽?”沈延玉看着那婆子,嘴角隐隐帶笑。
“沒啦,沒啦,公主您還是快回去罷,天寒地凍的,給仔細些身子。”那婆子搓了搓手,心下也有些不耐煩,這麽冷的天,非得拉着她問個不停。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連皇上都不管她,還敢來這兒讨東西?
沈延玉低下頭,看起來像是十分氣餒。那婆子打了個哈欠,就準備轉身去關門了。就見身邊像是溜過去一條魚,一眨眼就趁她不備沖進了房內。
“站住!哪個讓你進來的!”那婆子氣急了,也大聲嚷嚷起來。她身子胖,一扭一扭地追着沈延玉。
等她追進屋時,沈延玉就站在屋內,将黑布扯開了,指着地上堆放整齊的炭火:“你不是說炭火發放完了麽,怎麽,這難道是你克扣的?”
那婆子當下就一驚,這話可不能亂說。
可沈延玉壓根沒給她機會開口,又向前了一步:“你好大的膽子,私扣炭火可是監守自盜的重罪。我現在便去找內務府總管問問,他手下的人是怎麽當了這個肥差的。”
見沈延玉要走,那婆子當即也慌了,立馬攔住了她:“哎喲,我的小祖宗,這話可不能瞎說啊。”
要是真讓她去了內務府瞎說,可就慘了。
沈延玉嘴角勾笑,直盯着那個婆子,語氣也放緩了些:“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這些是您給我留的炭火,是您記錯了,并未分發完畢。”
“你……”那個婆子瞬間明白過來,這丫頭是在給自己下套。雖然不知道她怎麽找到這些炭火的,但是真讓她去告狀也是不行的。可平白讓她吐出這些炭火,也是跟割她肉一樣。
“你想清楚了,是監守自盜還是一時疏忽,這炭火可多着,我相信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憑空消失,到時候讓內務府總管來看看,自然有定論了。”
沈延玉仰着頭看着她,語氣倒是風輕雲淡。見那婆子咬着牙,還在猶豫,她又淡淡地開口:“這麽多炭火,放你這兒挺擠的。想必總管大人那兒地寬,才放得下。”
這話一出,那婆子瞬間擡起了頭,神色複雜地盯着旁邊的炭火。這丫頭說的有些道理,要是被總管大人發現了,免不得他起了心要跟她搶。這可是她扣了幾個月的炭火,價值可不少。到時候他再給她安個罪,那她豈不是雞飛蛋打了?
思及此,那婆子掩嘴輕笑,胖乎乎的手拍了拍沈延玉的肩膀:“公主哪裏的話,這點小事,哪用麻煩總管大人。這就是沒分發完的炭火,你啊,現在就取一些回去,天冷,可別凍着了。”
沈延玉看了看她的手,心下嫌惡也沒有表露。
她正要取炭火時,突然想起了前幾日遇到的那個少年。他的屋子跟她一樣冷,那天進去的時候跟冰窖一樣。
他還受了傷,還有那只黃鳥也傷着,若是沒有炭火,他們怎麽能熬得過去?
她垂了垂眸,轉頭看向那婆子:“西面竹林那邊有處住所,我也不為難你,你将我的炭火分一半給他送去吧,就說是例行發的。”
那婆子一聽是西面的竹林,頓時也明白了是誰,面上有些躊躇,看了看沈延玉。旁人都巴不得跟那位關系越遠越好,怎麽這個五公主還偷偷關心他?
不過這些事跟她沒關系,她也懶得理會。反正分的也是五公主自己的炭火,還好沒獅子大開口從她這兒摳,否則她是萬萬不幹的。
“得嘞,老奴這就叫人送去。”
沈延玉點了點頭,又讓人挑着自己那半份炭火回屋了。
等屋子裏燒起炭火時,沈延玉才略微放松了些。她将腿靠近了些烤着,這才覺得沒那麽痛了。
那個少年應該收到了吧。
在這宮裏活着不容易,她也不過是心血來潮想幫他一把。真想好好活着,還是得靠自己。不管是她,還是那個少年。
炭火烤得暖暖的,沈延玉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就跟個小貓一樣縮成一團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