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靈塵古寺
馬車在官道上緩緩行使着，一路上群峰連綿，碧雲藍天。沈延玉伸手撩開了簾子的一角，正探着頭往窗外望去。
今日是觐佛之日，太皇太後和文若皇後都要去普度山的靈塵寺禮佛三日。年滿七歲以上的皇子、公主也要跟着同行。唯獨皇上忙着修仙，一直不曾來參加過。
出宮的馬車排成了一條龍。左右皆有騎兵護送，聽說打頭的還是骠騎大将軍魏廣周。
活了兩輩子，這還是她第一次出宮，不免有些興奮，連看着外面的山水也覺得新鮮。
看累了，她就放下簾子，一邊剝着橘子一邊看書。不知行了多久，她突然覺得馬車停了下來，許久未動。
她撩開了簾子，問了問旁邊的侍衛:“請問是出了什麽事麽？”
“公主，前面遇了些路障，大将軍正在派人清理，還請您稍事休息。”那個侍衛低頭向她恭恭敬敬地回話。
“我知道了。”她又往前面看了看，果然所有的馬車都停了下來，附近還少了許多侍衛，應當是去前面幫着清理路障了。
又過了一會兒，前面有人通報:“太皇太後有令，所有人原地休整。”
趕了半天的路，大家也都累了，正好趁着清理路障讓他們休息一下。
沈延玉在車裏待得無聊，看樣子還有很久才能啓程。她便下了馬車，出去轉轉。沒有那些高牆大院，人的心情都放松多了。
旁邊的騎兵和侍衛們也紛紛下了馬，要麽原地休息，要麽坐在樹蔭下乘涼。
沈延玉剛下馬車，四處望了望，似乎在找什麽人。環視了一圈，才頗有幾分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果然，沈琏沒有來。
她走到樹蔭下，蹲在原地低頭看着樹幹。
“你在幹嘛？”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沈延玉一擡頭就看到了沈易陽仰着下巴站在旁邊。
他正斜着眼看她，臉上的表情頗有幾分不自然。
“四哥，我在看它們，爬得這麽整齊。你瞧，是不是挺有意思的？”沈延玉往樹上一指，一排螞蟻正在爬樹。
“一群螞蟻，哪裏有意思了？”沈易陽看着螞蟻皺了皺眉，想不通這有什麽好看的。
“我那宮裏有意思的東西多了去了，這螞蟻算什麽，改日……”他正要往下說，就突然住了嘴，臉色頗有幾分窘迫，剩下半句話硬是吐不出來。
“改日什麽？”沈延玉疑惑地看着他，只見他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一直不開口。
“四哥……”沈延玉突然站起了身，摸着下巴慢慢靠近沈易陽，緊皺着眉頭，像是想通了什麽。
“你，你想幹嘛？”沈易陽被她的目光盯得發怵，臉色越發不自然，只梗着脖子瞪着她。
“在出水雲亭，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幫我的，還有給我送食盒。”
沈延玉實在是憋不住了，好歹她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沈易陽故意幫她，她早就能看出來了。只是一直想不通為什麽，明明他之前一直很讨厭自己的。
”胡，胡說八道，你少自以為是了，誰要幫你！”沈易陽往後退了一步，眼神飄忽不定，狠狠地一甩袖子就大踏步走了。
沈延玉看着他的背影，越發疑惑了。他該不會是想向她道歉吧？不過，她倒不甚在意。畢竟他真正該道歉的人，是沈琏。
而走遠了的沈易陽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他怎麽又控制不住發火了啊……
眼看着又要啓程了，沈延玉就回了馬車。
她打了個哈欠，天氣悶熱，真讓人想睡覺。
微風吹過，撩起車簾的一角，一片暗色的衣角就落入了她的視線中。
沈延玉以為自己看錯了，立馬又掀開了車簾，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
沈琏騎着馬，衣袂飄飄，低垂着眉眼，不緊不慢地在跟在她的馬車旁邊。
沈延玉想沖他打聲招呼，随後像是想起了什麽，臉上微微發燙。
自從那天晚上以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碰面。要說完全不尴尬真的不太可能。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一遍一遍安慰自己，夜黑風高，他沒看清，他沒看清，夜黑風高……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沈琏的眼珠微動，看向了沈延玉，兩人的視線不自覺碰到了一塊。
沈延玉立馬結束心裏的念叨，擡起了手向他無聲地問好。畢竟人多，她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喊他。
沈琏看到她時，也愣了一下，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他的餘光掃向了沈延玉扒在窗上的手指，看樣子已經沒什麽大礙了，他才別過了臉。
不知道行了多久，傍晚時分，一行人終于到了山頂的靈塵寺。沈延玉混在一衆皇子公主中，安安靜靜地侯着。最前面是太皇太後，文若皇後，還有宮裏一些品階高的貴妃。
靈塵寺的大門古樸雅致，綠樹合圍，磚紅色的牆面圍出幾座閣樓。九層臺階上站着一個披着袈裟的白須老僧，左右一字排開的僧人有老有少。
中間的白須老僧雙手合十，向太皇太後她們一一行了禮:“阿彌陀佛，老衲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
“今日路上遇到了些狀況，倒是讓圓空大師久等了。”言辭間，太皇太後似乎十分敬重這個圓空大師。
“舟車勞頓，寺中已經為各位貴人備好了廂房，請各位移步休息，素齋随後會送至。”
圓空說完，就領着太皇太後她們進去了。不知為何，沈延玉總覺得那個圓空大師最後往她這兒看了一眼。
人群開始走動，她回頭望了幾眼，沒看見沈琏。倒是看見了沖她熱情打招呼的白重山，他怎麽也會跟着來？
來不及多想，就有僧人來引她去了安排好的廂房。女眷的廂房都在東邊，而皇子們的廂房則在西邊。
房間裏幹幹淨淨的，陳設簡單。在靠牆處放着團蒲和香案，案上擺着佛像。
不多時，一個小僧敲了敲門，他将手裏端着的素齋放好，似乎在等她吃完收盤子。
沈延玉摸摸肚子，她确實也餓了，聽白重山說靈塵寺的素齋味道一絕，她不由得心生好奇，看着賣相确實不錯。
她期待地夾了一口菜，剛剛進嘴就差點吐了出來。
旁邊的小僧還沒出去，當着人家的面，她只好生生把菜直接咽了進去。
這什麽菜啊，竟然是苦的！
她自認為不是個富貴胃，以前尚食局給她清湯饅頭她都覺得尚可入口。但是靈塵寺這素齋簡直難吃到了一定的境界。
似乎是看出了沈延玉吃不慣這菜，那小僧心下也了然，主動同她解釋了一番:“阿彌陀佛，施主，此乃我寺的‘人間八大味’。方丈常說，人間之味融會貫通，最後也不過一個苦字。”
沈延玉感覺自己的胃抽了一下，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方丈所言，甚是有理。不過我一路颠簸，現在胃口欠佳，倒是可惜了這人間至味。”
“既如此，還請施主好生休息。”那小僧收拾好碗筷就走了。
沈延玉摸着空空的肚子，咬了咬下唇。早知道這兒的菜這麽難吃，她就偷偷自備些幹糧了。現在要在這兒待三天，意味着她要吃三天的那個勞什子“人間八大味”。
都怪白重山這個大騙子，他還說這裏的吃食是一絕！
她現在是又氣又餓，躺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不見亮，又有一群人來敲門。幾個僧人領她們去了一座樓閣。房間裏煙霧缭繞，牆壁四周都刻着佛像。
“請各位施主焚香沐浴。”引路的僧人說完便告退了。
這裏大大小小分了很多房間，沈延玉進了其中一個，沐浴以後，又稀裏糊塗地跟着別人去了大殿。
太皇太後正跪坐在上方，手中持着佛珠，對着頭頂的一尊佛像閉眼打坐。
想來男女是分開的，所以這裏皇後，貴妃，還有其他的公主都在。
沈延玉也找了個團蒲跪坐了下去。沈和真路過時，睨眼看着她。沈延玉感覺要不是因為這兒人多，沈和真那眼神都想吃了她了。
大公主沈端寧還是同往日一樣，饒是跪坐在團蒲上，脊背也是挺得筆直。
沈延玉也只能有樣學樣，閉着眼睛不動。她不信佛道，看着虔誠，心思一早就歪了十萬八千裏。
跪坐了整整兩個時辰才算結束，文若皇後身子骨弱，早在一個時辰前就堅持不住，由人扶着回房歇息了，
這兩個時辰下來，沈延玉也是跪得腿腳酸麻，緩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好在接下來的時間可以自行安排了。
所有皇子宮妃都齊聚着，她不想去太皇太後那兒，免得讓人背後诟病她過于谄媚。而且太皇太後也是閉門不出，回了房還要一心禮佛。
沈延玉徑直出了門，在拐角處時，身後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五妹妹留步。”
沈延玉回過頭，一身藍色長裙的沈端寧向她款款走來。
“姐姐，可是有何吩咐？”沈延玉向她行了個禮，對于這個大姐，她是一點也不了解。只是每次見她，都覺得她像極了那香案上的菩薩，一颦一笑刻畫得恰好。
“靈塵寺乃佛門清淨地，按理說，我們就是來摒除俗世雜念的。不過，若是離了寺，我們終歸是天家貴女。一言一行，還是應當斟酌，時刻記着自己的身份才是。”沈端寧眉目清秀，神色溫和，看着就像是同她唠家常。
“姐姐所言極是。”沈延玉聽她話中有話，她二人從未有交集。無端端來找她說這樣一番話，應當另有深意。
“說起來，五妹應該也認識我那表弟白重山，他慣是個不羁的性子。若是有什麽冒犯了你，也請你不要同他一般見識。”
話說到這兒，沈延玉總算是知道她的意思了。看來白重山并沒有把誤會解釋清楚。反而讓沈端寧以為他們有什麽不正的關系了。聽那日沈和真的語氣，想來家中長輩是有意撮合她和白重山。
“姐姐放心，延玉和白公子不過萍水相逢，也談不上冒犯和計較。”
沈端寧微微颔首，柔柔一笑，便向她辭行了。
沈延玉好笑地搖了搖頭，任她們如何折騰，反正最後白重山娶的也不是沈和真。
